中元節后,銜月宮中流傳著鬼嬰的傳說,在中宮皇后不明緣由地一病不起后,鬼嬰作祟的流言越演越烈。
天壽帝得知穆皇后病倒的時候,已是皇后省去晨昏定省的第四天,平日帝后也不相見,若不是天壽帝心血來潮想去看看皇后,恐怕還要再過一段時日才會知道皇后不好的消息。
“皇后生病,那后宮如今是誰管事?”天壽帝問。
高大全低頭彎腰,恭敬道:“回陛下,六宮事務如今是憐貴妃在代理。”
瞧見天壽帝皺眉,高大全善解圣心,又道:“這次不是憐貴妃擅作主張,皇后病倒后,玉京長公主每日侍疾,無暇調查宮中流傳的鬼嬰一事,因此才請貴妃出馬,徹查流言一事。”
“秾華為皇后侍疾?”天壽帝驚訝道。
“回陛下,皇后無子,免了晨昏定省后,長公主擔心皇后孤單,又怕旁人照顧得不周到,每日天不亮就前往青徽宮侍疾,昨兒更是直接搬進了青徽宮偏殿。聽青徽宮的宮人說,長公主衣不解帶,每日親嘗湯藥,比親女更像親女。”
“唉,秾華最是孝順……”天壽帝神色復雜。
“可不是么,這宮里宮外,誰不稱贊長公主一聲‘至純至孝’?”
天壽帝撐住桌邊,似要起身,高大全扶連忙抬住他的手臂,扶著他走向雕龍刻珠的玄色木窗。
天壽帝推開窗戶,看著一望無際的銜月湖和湖心泛舟的一個小人,說:“高大全,你可看得見那船上是誰?”
高大全瞇眼一瞧:“奴婢瞧著,大約是四皇子。”
“是老四啊。”天壽帝輕輕道,說話如同嘆氣:“朕老了,若是以前,一定連老四戴的什么玉佩都能看清。”
高大全低頭道:“陛下離半百都還差上幾年,離萬歲萬歲萬萬歲更是久著呢,若是按常人的理來算,陛下如今還只是個小嬰兒,談何說老?”
“萬歲萬歲萬萬歲……這種話,就不必說來哄朕開心了。”天壽帝嘆了口氣:“朕也是個凡人,凡人活到五六十,那就到頭了。”
高大全眼觀鼻,鼻觀心,靜靜聽著天壽帝的傾訴。
“朕知道自己才智平庸,時刻在心中警醒自己勿要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只有一件事,朕敢同天下人攀比——那便是朕的秾華,就是玉帝老兒來了,朕也敢說,他生不出比朕的秾華更好的女兒。”
高大全附和道:“陛下生的玉京長公主,自然天下無雙。”
“朕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便是秾華,朕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還是秾華。”天壽帝沉沉嘆氣,神色哀愁:“朕的秾華,若是男子……”
高大全垂眸不語。
“若只是女子倒也無妨,老天爺為何不能對朕的秾華再偏心一點點,給她一具健康的身體呢?”天壽帝喃喃道:“秾華到朕懷里的時候,又瘦又小,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別的嬰孩剛出生都是皺皺巴巴的,朕的秾華從小就不一樣,她像一團雪,朕是捧著怕碎了,含著怕化了,心里忐忑不已,生怕這小雪花熬不過滿月。反觀她的弟弟,不但比她大了一圈不止,還皺巴得像個猴子。要不是怕王妃……怕周嬪傷心,朕都不想抱他。”
“奴婢還記得,您抱了五皇子一下,迫不及待地就轉交給奴婢抱著了呢。”高大全道。
“太醫院說她先天不足,很難活過三十,朕也是看著她長大的,秾華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差,朕看在眼里,這心啊……”
天壽帝哽咽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蒙蒙的金色陽光照在平靜的湖面上,湖水泛著粼粼波光,天壽帝的眼中也泛著水光。
“陛下……”
“朕就怕她……萬一的時候,還沒遇上一個心上人。朕的秾華哪里都好,就是太理智,拎得太清了……沒有愛過,也沒有恨過,不曾為什么瘋狂過一回,她這樣……以后若是……該多遺憾啊……”
天壽帝徹底說不下去了。
他別過頭去,不去看朦朧中刺目的日光,高大全也默契地低下頭,不去看帝王顫抖的肩膀。
便是九五之尊也會有常人的憂煩,更不必說天壽帝這般處境的九五之尊,高大全伺候天壽帝多年,知道他的心結在何處。他心中的煩憂,不能對妻子說,不能對兒女說,只能對著他這位沒有根的人才能說道一二。
偶爾,高大全甚至會在心里同情這位九五之尊,他雖身居高位,很多時候,卻活得比他這個太監更加困頓。
宣和宮里沒了聲音,同一時刻,青徽宮卻鬧了起來。
“是我不爭氣,叫父親擔憂了。”
穆皇后聽聞穆得和轉告的話,雙目含淚,泣聲道:
“還請哥哥代為轉告,修嫮并無大礙,只是近來睡不安穩,才會沒有氣力。聽聞父親前段時日也小病了一場,我日夜不安,只恨自己不孝,無法在父親身旁盡孝……”
“父親不想叫你擔心才瞞著你,不想你還是知道了……”穆得和嘆一口氣:“修嫮,你是父親唯一的嫡女,當初為了爭這中宮之位,父親迫不得已才拆散了你和那姓蕭的小子,父親最大的心結便是你,時常與我說,這一輩子,唯獨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了,你還怨我們嗎?”
穆皇后便是當初有千般埋怨,也早就在兄長愧疚的目光下消散了,想起年邁衰老的父親,她更是淚流不止。
穆世章每日上朝都會出入朔明宮,可是前朝和后宮之間的距離,卻比天南地北更遠,穆皇后入宮后,沒過過幾次快樂日子,她自恃穆世章的嫡女,處處以名門貴女的標準要求自己,又顧忌穆氏在宮里的風評,不敢像侄女那般肆意妄為,每年只能在大型宮宴上,才能遠遠瞧見白發蒼蒼的父親幾眼。
她羨慕囂張的侄女,羨慕自由的哥哥,她這一輩子,好像什么也沒做,便這樣耗盡了。
每當午夜夢回,她夢起的總是出閣之前,被父親捧在掌心,如珠如寶呵護的日子。
“我不怨……”穆皇后哭道:“修嫮是穆家的女兒,自當為父親和哥哥分憂。”
穆得和滿面感動,眼含淚花,兩兄妹抱頭痛哭,好一會都沒說話。
陪著穆得和入后宮的妻子李氏翻了個白眼,坐不住了,人還端莊地坐在扶手椅上,眼睛卻活絡地給穆得和不斷打眼色。
穆得和咳了一聲,拍拍妹妹的肩膀,從李氏那里接過手帕,按了按發紅的眼睛。穆皇后也接過心腹嬤嬤遞來的巾子,擦了擦眼淚。
“我來看你一次不容易,便說點高興的吧。”穆得和說。
“哥哥請說。”
穆皇后本以為他會說些家里的好消息,譬如族中誰娶了新婦,誰辦了壽宴,誰料,穆得和說:“那姓蕭的小子去年死了妻,今年春節的時候,千里迢迢從常德過來給父親拜年。這臭小子,外放這么多年,還和以前一樣俊朗,怪不得當年把我妹妹迷得五迷三道……”
穆皇后不知他突然提起這人是為什么,但她沒法像哥哥一樣隨口玩笑,聽到最后一句,她已面色煞白:“哥哥,勿說了!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
“你怕什么?”穆得和不悅被忽然打斷,說:“這里的人,誰敢出去嚼我穆氏的耳根子?”
他冷眼往殿內一掃,唯二留下服侍皇后的宮人都嚇得立馬跪倒。
“別這么膽小,隨口說說,誰敢拿我們穆氏怎樣?”穆得和轉過頭,安慰神色不安的穆皇后:“你可是當朝皇后,你父親,那是當朝首輔!”
他嘆了口氣,說:“當初父親送你入宮,就是看在你識大體,可是現在看來,你還是不適合這個位子,你啊,太識大體!”
穆皇后一愣:“哥哥是什么意思?”
穆得和往殿門掃了一眼:“……我聽說,玉京長公主住進來了?”
“我沒有自己的孩子,無人侍疾,這孩子怕別人笑話我,每日都守在床前,我心疼她來來回回地跑,就讓她在偏殿住下了……現在她該在后廚看著我的藥呢。”穆皇后提起秦秾華,臉上露出笑容。
“你糊涂!”穆得和急道:“你讓她給你看著藥,不怕被下藥?”
“哥哥!”穆皇后不悅道:“不說后廚里還有其他人,就說之后,每次藥端過來,長公主都會當著我的面親嘗湯藥,若藥里有毒,豈不是第一個毒死的就是她?這幾日我病倒在床,全是長公主忙里忙外,衣不解帶地照顧,別說我沒有親女,便是有,也不定如此!”
穆得和還想駁斥,旁邊的李氏用力按住他的手臂,他這才想起自己入宮的目的。
“……算了,隨你吧,反正你在宮里也呆不久了。”穆得和醞釀著感情說道:“修嫮,你覺得,和哥哥回家怎么樣?”
“……什么?”
穆皇后睜大眼,懷疑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否則,怎么會聽見這么不像話的事情呢?
“你在中宮,多年無子,想必過得也不快樂,與其這樣蹉跎青春,不如扔了這鳳印,去尋另一種你想要的生活。”
“……你說什么?”穆皇后怔怔道。
穆得和干脆開門見山,直截了當道:“家里商量著,你既無子,占著這中宮之位也沒用處,如今更是因這宮務忙出了病,不如自請讓出鳳印,去遠離玉京的廟里休養清修,那姓蕭的小子正好死了妻子,我在當地給他找個有肥水的官做,你們兩個屆時神仙眷侶,無拘無束,豈不快活?”
穆皇后呆愣著,不知該說什么,不知能說什么,一顆剛剛還火熱的心,此刻結了冰,撕扯著她胸口里的筋肉一起往下墜。
“修嫮,你說呢?”穆得和沒發現她的異狀,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穆皇后張了張口:“我……”
門外響起敲門聲,玉京長公主的聲音出現在門外:“母后,秾華端藥來了。”
穆皇后匆匆擦了眼淚,說:“……進來吧。”
秦秾華端著盛藥的木盤入內,穆得和夫妻從扶手椅上起身,敷衍地向她行了一禮后,出言告辭。
“娘娘,微臣先前所說肺腑之言,還望娘娘考慮一番。”
穆得和離去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穆氏夫妻離去后,秦秾華先嘗了嘗藥溫,再親自服侍著穆皇后喝藥。穆皇后心里想著事,喝藥被嗆,捂著嘴咳了起來。
“母后慢些。先用這擦擦嘴……”
秦秾華掏出隨身攜帶的繡帕遞上,穆皇后接過后,推開她,別著身子咳了好一會才平復下來。
“母后好些了么?可要叫御醫看看?”秦秾華輕輕拍著她的背。
“不必了,喝得急了些,不礙事……這帕子,我叫人洗過再還……”
穆皇后說完,正要把帕子遞給心腹嬤嬤,繡帕上刺目的血跡讓她止住了話語。
那只抓著繡帕的手肉眼可見地抖了起來。
秦秾華立即起身:“我去叫御醫。”
“等等!”穆皇后一把拉住她,神色緊繃:“不礙事……不礙事……許是上火了,不要對旁人說。”
穆皇后的手抓得她生疼,秦秾華只好安慰道:“母后若是不放心別人,便讓為秾華診治的周院使或上官御醫來看,母后覺得呢?”
“不礙事……不礙事。”穆皇后搖搖頭,臉上浮出一絲倉惶:“秾華,你說,這宮中流傳的鬼嬰一事,會是真的嗎?”
“母后——”秦秾華柔聲道:“宮中有真龍天子,還有道門高人,便是有妖魔鬼怪,也萬萬不敢到這里放肆的。”
“那這流言究竟從何而起?已經有許多人說夜里聽過鬼嬰哭泣,這是不是……是不是宮里冤死的嬰孩回來索命了?”
穆皇后神色驚惶,面色慘白,死死攥著秦秾華的手,如同攥著一根救命稻草。
“母后寬仁,沒做壞事,便是真有鬼嬰索命,也不會索到母后頭上的。”
穆皇后如遭雷擊,猛地縮回了手。
“母后?”秦秾華面露不解。
“沒什么……我有些倦了。”她勉強笑道:“我想睡會,你也回去歇歇吧。”
“那母后好好歇息,秾華稍后再來看您。”
秦秾華為她蓋好被子,悄悄退出了寢殿。
聽到關門聲響起,穆皇后強撐著無力的身體起身,將染血的繡帕扔進了香爐。
只是一場小病,兄長就迫不及待地要她為侄女讓位,若是知道她開始咳血,豈不是……
此事,父親知道嗎?
還有哭泣的鬼嬰,是真的鬧鬼,還是有人暗中作祟?如果是真的鬧鬼……
穆皇后后背生涼,連聲喚道:“竹青!竹青!”
竹青快步走入殿內:“娘娘,奴婢在這兒……”
“快去把青徽宮所有地方點亮,這寢殿里,再多留幾盞燈!”
竹青一愣:“娘娘,這天兒還沒黑呢……”
穆皇后罕見地發了火:“快去!”
竹青咽下異議,快步去落實她的命令了。
寢殿內又變得鴉雀無聲,穆皇后坐在床榻上,呆呆的,木木的,像一尊假人。
許久,都沒有眨眼。
……
秦秾華回了偏殿,結綠立即上前為她脫下外邊的大袖衫,又喚來宮人端水為她凈手潔面。
當初來銜月宮,她帶了烏寶喜寶,結綠碧琳,搬進青徽宮偏殿的時候,她只帶了結綠,其他人都留給了秦曜淵。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沒錯,結綠一人就能頂十人,有她在,生活上根本不必她操心。
“外邊怎么樣了?”秦秾華問。
“回公主,各宮還算安分,憐貴妃也算規矩,這幾日都在調查流言一事。”
秦秾華提了提唇角:“她敢不規矩嗎?六宮都在看著,她想坐這中宮的位置,裝也要裝出些規矩來。”
結綠擦凈她的雙手,把帕子浸到水盆里,抬頭說道:“公主,烏寶那邊傳了消息過來。中元節那日偷聽我們的談話的少年找到了。”
結綠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秦秾華聽完,笑道:“這么說來,宮里又要熱鬧了。”
“憐貴妃知道以后,還不知道會怎么折騰呢。”
“此事與我們無關,暫且不管。”秦秾華問:“兗王入京了么?”
“已經過興和關了,明日應該就能到銜月宮。”
“兗王一回來,常年陪伴青燈古佛的沈賢妃就該出門走走了。”秦秾華端起面前冒著熱氣的枸杞茶,笑道:“……后宮,真要熱鬧起來了。”
當晚,秦秾華又去給穆皇后請了一次安。
穆皇后面色依舊蒼白,但比白日那會好了不少。她想請佛門高僧為宮中早夭的龍嗣誦經祈福,希望秦秾華來協理此事。樂文小說網
“秾華自當竭盡全力。”她笑著應下此事。
離開皇后寢殿后,她沐浴更衣,回到偏殿,發現案上多出一本手抄本,正好是她想讀很久的一本孤本。
“結綠,這是誰放到這里的?”
她拿起手抄,回身卻發現偏殿里空無一人。
“結綠?”
腰間忽然多出一雙手,將她高高舉起。
除了條件反射的那一聲“啊”外,秦秾華立即恢復了鎮定,毫不費力地叫出了始作俑者的名字:“秦曜淵!”
少年握著她的腰轉了一圈,讓她領會了十尺巨人的視野后,將她在羅漢床上放了下來。
“你怎么不叫淵兒?”他不悅道。
“你嚇阿姊,不罵你就是好的。”秦秾華白他一眼。
“你又不會被嚇到……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認得我。”
長案另一邊空空蕩蕩,他不坐,偏要挨著她的肩膀坐下,原本寬敞的羅漢床立馬擠了,秦曜淵十分滿意這擁擠,右手穿過她腰間,低頭在她脖頸處嗅了嗅:“你洗澡了?”
“洗了。”秦秾華拿起手抄本,在他半干的腦袋上輕輕敲了敲:“你來做什么?這書又是哪兒來的?”
“路上撿的,送你。”
“撿的?”秦秾華翻開書頁,“那這扉頁,怎么有個‘瀟灑風流英明神武天之驕子秦曜泰’的簽名?”
“……不知道。”他理直氣壯道:“反正是撿的。”
從挑釁不成反被毆打的秦曜泰身上掉出來的。
然后他彎腰撿了起來。
不就是撿得么?
至于別人是怎么掉的,這不重要。
他把下巴搭在她肩上,說:“……你什么時候才回來?”
“母后身體好了,阿姊自然就回來了。”
“她要是一直不好呢?”
“她會好的。”秦秾華笑道。
長案上有一張手寫的單子,滿滿一頁的字,全是名字和時間,秦曜淵隨手拿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問:
“這是什么?”
秦秾華笑了笑:“這是宮中早夭的皇子皇女的生辰和忌日。”
“父皇子嗣不豐,早殤的龍嗣中,未上玉牒的有十三人,上了玉牒的有兩人,出生前便已夭折的龍嗣更是數不勝數。”她意味深長道:“每個能在朔明宮活下來的龍嗣,不是自己有本事,就是身邊人有本事。沒有兩把刷子,做不了九五之尊的兒女。”
秦曜淵若有所思。
“你的頭發又是怎么回事?”秦秾華問:“為何不擦?”
他不說話,晶石般剔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切盡在不言中。
……都是慣的。
秦秾華找來一塊干凈的長巾,讓他坐在羅漢床上,自己站在面前,輕輕擦著他一頭長發。
凌亂微卷的黑色發絲隨著長巾的摩擦晃晃悠悠,少年眼中的星光也在明滅閃爍,他抬眸凝視為他擦頭的秦秾華,好像在品鑒什么稀世珍寶似的,神情專注而認真。
秦秾華忍俊不禁:“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好看。”
秦秾華逗他:“哪里好看?”
逗弄往往都是相互的,但秦秾華忘了這一點,以為面對的還是小貓小狗,而非單手就能讓她動彈不得的神力少年。
腰上多出的雙手輕輕一帶,她就不由自主地撲向對方。
秦曜淵分明強壯有力,卻偏偏輕易被她壓倒。
她沐浴后隨手挽的單髻如瀑傾瀉,鑲著寶石的金釵清脆落在羅漢床邊,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滾燙的鐵臂緊緊將她環抱,烏黑的發絲密密將他封鎖,二人陷于彼此的牢籠,四目相對,星月無聲。
她驚詫的面容映在少年深沉的雙眸中,不同于她一瞬的慌亂,他神色沉靜,輕聲回答她此前的問題。
“……哪里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