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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第 37 章

    “穆氏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即使近看,這尊珊瑚樹也沒有一絲瑕疵。”
    梧桐宮正殿,秦秾華滿意地對妧憐宮送來的珊瑚樹點了點頭。
    “公主準備把它放在哪兒?”結綠笑著問。
    “就放在寢殿進出的位置吧,我要每天都看著淵兒送我的禮物。”
    兩個小內侍合力抬起晶瑩剔透的珊瑚樹,在結綠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將珊瑚樹擺放至進門最顯眼的地方。
    有結綠在一旁看著,秦秾華很放心,她轉身走入寢殿,殿內靜默無聲,仿若無人之地。
    “淵兒?”
    她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寢殿里,潔白的窗紗后忽然傳出落地的聲音。
    少年走出窗紗,一雙沉靜如海的眼眸靜靜看著她。
    秦秾華笑道:“怎么不去床上坐?”
    “……風在這里。”
    “那為什么不去樹上?”
    他沉默片刻,說:“你在這里。”
    秦秾華啞然失笑,朝他招招手:“你過來。”
    少年不疑有他,走到她面前。
    秦秾華伸手,飛快在他臉頰搓了兩把:“淵兒真乖。”
    眼見少年黑臉,秦秾華見好就收,笑道:“你今日可算出盡風頭了,在場的父皇和文武官員,誰沒有看呆了眼?那廣威將軍為人清高剛直,從不參與皇子之爭,這次對你贊不絕口,說明我的淵兒當真該夸。”
    “你也看呆了嗎?”他忽然問。
    秦秾華還未回答,少年又追問道:“我比大皇子,誰更厲害?”
    她滿頭霧水,這怎么又扯上大皇子了?
    他冷冷說:“他已經老了,我現(xiàn)在就和他一樣,以后會比他更厲害。”
    結綠這時走進寢殿,聽到秦曜淵的話,笑道:“九皇子是在氣公主之前看大皇子射箭看呆了的事情呢!”
    秦秾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看他——看呆了?”
    “可不是么!”結綠說:“大皇子十六歲那年,當著眾皇子公主拉開了十二力的長弓,別說其他人了,公主也看得目眩神迷呢!”
    結綠的話就像潑出去的墨汁,每說一個字,少年的臉色就黑上一分。
    “不過……奴婢還沒來得及跟九皇子說完后面的話。”
    “后面還有什么?”秦秾華好奇問道。
    大皇子十六歲的時候,是八年前,那時候她還沒穿過來,就算真的有人目眩神迷,那也不是此刻坐在這里的“秦秾華”。
    “公主目眩神迷,是因為大皇子射箭時拿了六皇子帶來穿楊場炫耀的裝飾力弓。”結綠笑著說:“那把弓上,鑲著一顆鵝蛋大小的雞血石,公主說是天下難得一見的佳品,回來念念不忘好幾天。”
    結綠笑道:“所以啊,公主雖然確實看呆了眼,但看呆的原因,實在是和大皇子沒什么關系……”
    “滿意了么?”秦秾華指尖點在少年額頭,笑道:“小醋王。”
    “……我不小了。”
    少年別過頭,似乎又在生氣,只是唇角上揚。
    秦秾華拉起他開過弓的手,看著他被弓弦拉傷的傷口,說:“疼嗎?”
    他毫不猶豫:“不疼。”
    “阿姊疼。”秦秾華抬頭看著他,說:“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你受傷了,阿姊也會疼。明白嗎?”
    他再次別過頭,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的應答。
    “廣威將軍請你去他府上玩,你去嗎?”
    “不去。”
    “為何?”
    他轉頭看著她:“你希望我去?”
    “廣威將軍府上有武岳,有軍中子弟,還有天下聞名的武家槍法,武如一若是愿意教你一招半式,也夠你受用許久。阿姊可以教你文課,卻教不了武課,能夠拜武如一為師,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雖然她說了一長串也沒有給出個“是”或“不是”的回答,但秦曜淵已經聽出了她背后的意思。
    他說:“嗯。”
    秦秾華聞言笑道:“乖孩子……”
    她伸手想摸他腦袋,少年動作敏銳地避開,一雙野狼似的銳利眸子不悅地盯著她:“……我不是孩子。”
    “好好好。”秦秾華在他下巴撓撓:“你是阿姊的小狼。”
    醴泉悄無聲息走入寢殿,秦秾華看他一眼,笑著說:“結綠,你帶九皇子去凈手潔面,再從我的庫房里找一只玉扳指出來。淵兒,凈手之后,把阿姊給你的玉肌膏涂在手上。”
    兩人都應了,秦曜淵看了沉默不語的醴泉一眼,轉身離開了寢殿。
    少年離開后,秦秾華斂了笑意,于羅漢床坐下,道:
    “說罷。”
    “應聘新學的教員中,共有四十三人進入最終的面試……”
    寢殿外,少年靜靜站著,片刻后,真的邁步離開。
    他走到梧桐宮前殿,正碰上拿著玉扳指匆匆回來的結綠。M.XζéwéN.℃ōΜ
    結綠見了他,高高興興加快腳步走來:“九皇子,你看這個玉扳指可還喜歡?”
    秦曜淵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嗯。”
    結綠看見他收了扳指,抬腳往宮外走去,疑惑道:“九皇子要出去玩?”
    秦曜淵頭也不回,從喉嚨里回了一聲。
    結綠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九皇子去找別的皇子玩吧!公主很擔心你沒有朋友!”
    原以為這聲勸說會石沉大海,結綠沒有想到,背對她的秦曜淵竟清清楚楚給出了正向的回答。
    “好。”
    他說好?
    反倒是勸說的結綠陷入了疑惑,九皇子獨來獨往慣了,他會找哪位皇子玩呢?
    妧憐宮,皇子偏殿。
    “疼死我了!”六皇子縮回受傷的右腳,左腳踹上給他上藥的宮女:“使這么大勁,是想戕害皇子嗎?!”
    “殿下饒命啊……”
    宮女忍著臉上傳回的疼痛,連連叩首求饒。
    “沒用的東西,給我拉……”
    “殿下,出事啦!”馬臉太監(jiān)急匆匆走進殿內。
    “你才出事了!你全家一起出事!你閑著發(fā)慌是想咒死我嗎?!”六皇子勃然大怒,提起一旁的茶壺就要扔。
    馬臉太監(jiān)雙膝一彎,熟練萬分地跪了下去,他一臉驚恐,喊道:“殿下!九皇子來找你玩了!”
    “什么?!”
    茶壺在地上摔得粉碎,六皇子眼瞪如牛。
    ……
    第二天早上,宮里眾人都在議論,公主的珊瑚樹下長出了一顆鵝蛋大小的雞血石。
    “這是天大的祥瑞啊,全是因為公主的賢德仁慈感動了上蒼,所以才會石樹生石花!”
    宮中老人言之鑿鑿,一傳十十傳百,傳得廣了,連京中百姓都知道了這一消息。
    經過茶樓里說書先生的一番添油加醋,這樁宮廷趣事再傳回宮中,已變成了神話故事。
    秦秾華笑著聽烏寶活靈活現(xiàn)地向她轉述,手邊就放著那顆色澤鮮艷奪目,石紋如山水風光的雞血石。即使是用她挑剔的眼光來看,也不愧“天下難得之佳品”的評價。
    她笑意吟吟看向窗紗搖曳的窗邊,故作驚訝道:“淵兒,你說呢?這顆雞血石怎么會一夜之間出現(xiàn)在珊瑚樹下?難道真是上蒼降下的祥瑞不成?”
    半晌后,窗紗后傳來少年的聲音。
    “……誰知道?”
    這個“不解之謎”,恐怕只有伏在憐貴妃膝頭痛哭流涕的六皇子才知道了。
    鼻青臉腫的六皇子對天發(fā)誓要把輸?shù)舻拿孀永镒佣颊一貋恚囟屓A一向欣賞奮發(fā)之人,第二日就給了他這個機會。
    于是——
    三日后,五皇子和馮如珠私下見面攤牌時,六皇子帶人撞破。
    礙于將軍府和穆黨的雙雙壓力,天壽帝被迫在當天降下圣旨,封五皇子為福親王,娶鴻臚寺卿舒允謙長女為妻,奉國將軍馮虢五女和周嬪侄女為側妃,待舒雯三年孝期一過,便擇日成婚。
    舒家直到此時才知道五皇子惹下的風流債,但又能怎么辦?
    自己選的屎,捏著鼻子也只能吃完。
    舒遇曦大失所望地責備了五皇子一頓,還不是只能唉聲嘆氣地給孫女準備嫁妝。
    時光荏苒。
    除了梧桐宮的珊瑚樹上不時長出絕世珍品外,玉京城內還算平靜。
    三年后,福王大婚。
    京中四處都掛上了喜氣洋洋的紅燈籠,福王府前人山人海,只要一句討喜的祝福,就能得一捧喜果,百姓便是為了沾沾喜氣,也樂意加入排隊的長龍。
    外面敲鑼打鼓,熱火朝天的廣威將軍府絲毫不輸府外。
    十幾個少年打著赤膊,在四月春暉下舞著刀槍,揮汗如雨。
    武岳一個不小心,讓對面的青年打飛了銀槍,他無力跌坐在比武臺上,連抬手抹汗的力氣都抽不出來,不住喘著粗氣。
    “我……我休息一會……”
    “輸了你還有臉休息?給我起來!”青年把銀槍踢到武岳手邊。
    “二哥,你饒了我吧……我、我不行了……”武岳哭喪著臉求饒道。
    “男人不能輕易說不行!起來!”武象一腳踹在武岳屁股上,硬是把人哎喲哎喲地踢了起來。
    “二哥!哥!你還是我的親哥嗎?!”武岳一邊哀求一邊躲閃:“九皇子在那樹上偷懶睡覺你看不見嗎?算我求求你,你去教教九皇子,讓我歇息一會吧!”
    武象一腳踢飛他,說:“你要是有殿下一分天分,我也讓你睡覺去!”
    校場雞飛狗跳,武岳的慘叫不絕于耳,忽然,一只毛發(fā)蓬松的雪地拖槍獅子貓步履輕盈地從屋頂落地,蹲在校場正門,舉起前爪輕舔,然后抬頭——
    “喵~”
    嬌軟的貓叫像是一顆巨石投入了湖中,本就嘈雜的校場更是如同開鍋一般沸騰起來。
    “公主來了!”
    “快快快!都動起來!”
    “我的上衣呢?哪個小兔崽子偷了我的上衣?!”
    “喝!哈!呀!”
    少年們像打了雞血似的,紛紛使出最得意的招式,閃著銀光的刀劍槍戟在一只只手中舞得虎虎生風,讓人目不暇接。
    校場東面遮天蔽日的榕樹上,跳下一個身姿矯健的少年,他直起身來,挺拔的個頭遠超同齡人。
    瑰麗的斜陽中,少年一身玄色裋褐,烏黑透紫的眼眸流動著晶石般冷銳的光澤,一頭濃密黑發(fā)被發(fā)扣高高束于腦后,發(fā)尾像剛睡醒似的小獅子似的,微微發(fā)卷。
    武岳沖到比武臺下的一桶清水前,正對著水面急急忙忙整理面容,屢受重創(chuàng)的屁股就又挨上了一腳。
    他身子一歪撲到地上,瞠目結舌地看著公然行兇的秦曜淵提起水桶,干脆利落地澆了自己一身。
    秦曜淵抹掉臉上的水流,腳尖勾起武岳掉在地上的銀槍,躍上寬闊的比武臺。正在舞槍的男子腰身足有兩個秦曜淵寬,男子提起銀槍大喝一聲,聲勢十足地向少年攻去。
    秦曜淵手中銀光一轉,長槍帶著雷霆之勢掃向高大健壯的男子腹部。
    一聲悶響——
    男子高高騰空,重重落地。
    紅纓在空中飛揚,銀槍在比武臺上舞出一聲震撼人心的鳴顫。
    “誰敢一戰(zhàn)?”少年睥睨全場,眉眼冷峻。
    “我來!”
    武象一個手癢,忍不住提槍跳上比武臺。
    秦秾華帶著隨侍的宮女內侍步入校場時,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是大汗淋漓的少年和廣威將軍二公子在比武臺上打得如火如荼的畫面。
    結綠一邊張望著,一邊笑著說:“九皇子真刻苦呀,連衣服都濕透了!還好公主有遠見,帶了更換的衣服來,不然一會怎么去參加五皇子的喜宴?”
    結綠身后春心萌動的小宮女們紛紛用力點頭。
    秦秾華笑道:“你們先把冰品發(fā)給休息的人吧,還在練習的便不要打擾了。”
    “喏。”結綠笑著說:“奴婢們這就去。”
    秦秾華每次來廣威將軍府,都不會空手而來。
    府里習武的人早已習慣了沾九皇子的光,便是當真辛勤練習的男子都紛紛停手,更別說那些表演的戲子。一時間,校場內精壯青年笑著鬧作一團,分發(fā)冰品的宮女們各個紅霞上臉。
    冰品發(fā)完之后,不論男女都圍在比武臺旁,為精彩絕倫的比試發(fā)出陣陣助威聲。
    秦秾華自然有最好的觀景位置坐。
    武象雖然只比少年大上七歲,但他已有從軍經歷,是真刀實槍上過戰(zhàn)場的。
    秦曜淵能夠單憑蠻力就和他打得不分勝負,實在是讓人又驚又喜。
    她含笑觀望全程,直到武象使勁渾身解數(shù),用全身重量勉強壓制少年的銀槍。
    “好了,點到為止——”
    武象大叫一聲,在一片噓聲中迅速閃開。
    “吁——”
    武岳在臺下做著鬼臉。
    “公主來了,不可放肆。”武象一腳踢開武岳,高聲說:“大家都休息一會吧!”
    秦曜淵扔掉手中銀槍,翻過看臺,徑直朝看臺上的秦秾華而去。
    秦秾華從結綠手中接過絞過冷水的干凈帕子,在少年來到面前后,為他擦拭臉和脖子上的汗水,少年在她舉起帕子的同時,習慣成自然地蹲了下來,調整為了方便她的高度。
    “今兒還不算太熱,你怎么渾身是汗?”秦秾華問。
    “太辛苦了。”他說。
    “是太辛苦,而不是太狡猾嗎?”秦秾華笑著,食指點在少年額頭,輕輕戳了一下。
    她笑道:“哪有人渾身是汗,卻一點汗味都沒有的?”
    “有才好嗎?”
    少年接過她手里的帕子,一個旋身,緊挨著她坐下。
    十五歲的少年,坐下來時,個頭已經比她還高,秦秾華一時有些怔忪,他從身旁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她。
    秦秾華竟然從這沉靜的凝視中感覺到一絲壓迫,就像被大型野獸目光鎖定一樣。
    她轉移話題,道:“我?guī)Я吮巧徸樱詥幔俊?br/>     “手酸,累了。”他說。
    秦秾華故意道:“那就給你留著,回宮再吃。”
    少年擰起眉頭,把毛茸茸的腦袋靠上她的肩頭,低聲說:“……我想吃。”
    秦秾華笑道:“叫聲阿姊來聽聽。”
    “阿姊。”
    秦秾華在他額頭輕彈一指:“只有這種時候才肯叫上一聲。”
    “喂我。”少年在她肩上仰起臉,目光筆直地看著她。
    秦秾華接過結綠遞來的瓷碗,舀了一勺冰糖蓮子遞向少年。
    她喂一勺,少年吃一勺。
    看臺下的少年們遠遠看著言笑晏晏的玉京公主和靠在她肩上享受喂食的九皇子,酸得像是壇子里密封了百八十年的陳年老醋。
    武岳拽著二哥的胳膊,哭喪著臉說:“哥,我好酸啊,你酸嗎?”
    “有什么好酸的?”武象抬頭看了一眼看臺上的姐弟倆,又低下頭去認真擦槍:“我最不酸的,就是他們秦家人。”
    “為什么?”
    武象踢開抱著他的武岳,拿著擦得銀光閃閃的槍轉了一圈,咧嘴笑道:“……蠢弟弟,出去別說我認識你。”
    武象提著槍,步步生風地走到秦氏姐弟面前,干脆利落地單膝跪了下去。
    “卑職武象,見過玉京公主!”
    秦秾華笑道:“武千戶請起,不必多禮。”
    她剛要伸手虛扶,有人把她的手牢牢壓了下去。
    秦秾華偏頭一看,少年靠著她的肩膀,眼也不抬,輪廓分明的側顏平靜如常,仿佛緊緊扣著她的那只手和他毫無關系。
    武象起身后,秦秾華笑著說:“淵兒,你先去更衣罷。”
    秦曜淵瞥了一眼武象,慢騰騰地起身。
    等他走遠后,秦秾華笑道:“武千戶,淵兒近期的習武表現(xiàn)如何?”
    “九皇子天生神力,悟性又高,實在是練武的好苗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九皇子雖然天資甚高,自身的努力卻乏善可陳。”武象說:“每到府中教習文課時,九皇子不是逃課就是坐著發(fā)呆,每每師傅抽問,一問三不知……”
    “我什么時候一問三不知了?”秦曜淵冷冷問。
    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換了一身新衣的秦曜淵走了回來,挨著秦秾華坐下后,懶散的身子又靠上她的身體。
    小秾華喵一聲,跳上他的膝蓋,踩了兩下,盤腿坐下。
    “……殿下雖未一問三不知,但回答永遠只有一個。”武象說:“殺。”
    武象朝秦秾華一揖手,說:
    “為卒者,可不通兵法,為將者,卻必須通百家兵法,卑職不愿見到殿下的天賦遭埋沒,還請公主監(jiān)督殿下,靜下心來學習紙上的知識。”
    “此事我記下了。”秦秾華笑道:“還請武千戶今后繼續(xù)督促淵兒習武。”
    武象又行了一禮:“這是卑職分內之事。”
    武象離開后,秦秾華看向靠在肩頭的少年,問:“你逃課了?”
    他眼神游離在天邊外,對她的問話好像渾然不覺。
    “等回去再收拾你。”秦秾華用指尖戳他額頭:“走罷,去吃喜酒了。”
    “……不想去。”
    “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里。”
    這幼稚的威脅立竿見影,少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來。
    秦秾華和校場內的眾人告別,在一片歡送聲中走出了廣威將軍府。
    通體漆黑的馬車低調停在路邊,秦秾華剛走到馬車邊,少年就習以為常地伸出了手。
    秦秾華扶著他的手,踩著馬凳上了馬車,之后輪到秦曜淵,他連馬凳都不需要,單手撐在車邊,輕而易舉就躍上了馬車。
    他鉆進車廂,自然地坐在秦秾華身邊,肩膀又靠上她的身體。
    只要一挨到她,少年就像曬到太陽的慵懶大貓一樣,收起利爪,人畜無害。
    “淵兒,你的頭發(fā)亂了。”秦秾華說。
    他一聲不吭,直接把后腦勺轉來對著她。
    秦秾華松了發(fā)扣,以手為梳,重新幫他攏好長發(fā)。
    少年烏黑濃密的發(fā)絲從如雪的指尖滑過,發(fā)尾的小卷調皮地勾著她的指頭,秦秾華忽然一愣。
    “……怎么了?”
    少年察覺她片刻的凝滯,問。
    “……淵兒的頭發(fā)又黑又多,讓人好生羨慕。”秦秾華笑道。
    少年沒有起疑。
    秦秾華攏起黑發(fā),高高扣在他的腦后。
    她心中忽然冒出的疑惑揮之不去,輝嬪……似乎是完全的直發(fā)?
    馬車行駛一陣,在鞭炮聲陣陣的福王府停了下來。
    秦曜淵先下車,然后親手扶下秦秾華。福王府門前的司儀大聲叫道:
    “九皇子、玉京公主到——”
    秦秾華讓烏寶送上提前準備的禮物,和秦曜淵二人先步入福王府大門。
    福王秦曜安身穿喜服,正笑容滿面地站在前廳接客。
    見到秦秾華,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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