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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第 115 章

    春去秋來,一眨眼,便是兩年。
    馬蹄踢踢踏踏,一隊馬車從小路盡頭轉了出來。近百名高大健壯的將士護送車隊,金戈鐵馬,威風凜凜。被眾星捧月的那輛馬車外觀低調簡樸,車身無一處紋飾,若是開進車水馬龍,就像一滴水匯進大海,激不起一絲波瀾。
    空中落下一只灰黑色的鳥兒,輕輕抓住一根纖細的樹枝,壓得枝椏輕顫。
    鳥兒歪頭注視著勻速前行的車隊。
    翠綠的葉片在枝頭顫抖,掩映著被捧的月亮。
    雕鳥刻花的鏤空木窗后,倚著一個絳紫色的身影,她以帕掩嘴,壓抑輕咳,那壓著纏枝花紋的五指,實在纖美柔弱,哪怕沾了鮮血,恐怕也會叫人覺得楚楚可憐。
    窗外無法窺見女子全貌,然僅憑這堪稱絕色的一只手,再平靜無波的海面也能蕩出無窮漣漪。
    正值六月酷暑,馬車里卻燃著火盆,橘紅色的火舌舔舐悶熱空氣,車內只她一人。
    除了她,旁人也受不住這般烘烤。
    秦秾華看了眼帕子上染的血星,將棉布繡帕扔入火盆。
    從去年開始,她就不再用絲質手帕,即便她燒得起,也難免心疼。
    馬車門開了一小條縫,種玉塞了半個腦袋進來:“夫人,我聽見你咳了。可要喝水,吃些水果?”
    “略微小咳罷了。”秦秾華笑了笑,輕聲道:“還有多久才到涿州?”
    種玉回頭對外邊駕車的車夫說了什么,又轉過頭道:“快了!日落前就我們就能進涿州城門!”
    秦秾華沒有接話,種玉仍然興致不減,自顧自道:“我聽說將軍在涿州都準備好了,刺史府改得和我們在瓜州時一模一樣,夫人一點兒也不用擔心不便。將軍真有心,得知夫人今日抵達后,特意令涿州商鋪夜市今夜通宵達旦營業。”
    她捂嘴笑道:“現在大家都知道,將軍要和夫人要在今晚約會呢。”
    秦秾華也跟著笑了笑。
    兩年半的時間里,秦曜淵先后光復了瓜、寰、沁等八州,秦秾華也遵守諾言,在他打下第八城檀州后,從大后方瓜州轉移至地處中央的涿州。
    車隊進城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氛。
    長街兩旁的圍觀人群鴉雀無聲,一雙雙忐忑害怕的眼睛看著這金戈鐵馬的車隊,忽然,一個孩童掙脫婦人的束縛,沖出人群,正對車隊扔出一物。
    “有刺客!保護夫人!”
    刷刷刷地一陣刀劍出鞘聲,夾雜著一聲淡淡的“住手”,那幾乎橫上孩童脖頸的刀刃又收了回來。
    雞蛋砸在馬車身上,發出一陣惡臭。
    孩童母親這才回過神來,面無人色地沖了出去,一把抱住孩子,將其護在懷中。
    “夫人慈悲……夫人慈悲……我兒還小,不懂事,饒了我兒吧……”
    她不斷朝馬車方向砰砰磕頭,間歇想要按下自己兒子的頭,可是孩童梗著脖子站在原地,不肯跪,不肯拜,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走下馬車的絳紫色人影,面紅耳赤地怒吼:
    “你也是夏人,為什么要幫著他們?!叛徒!叛徒!叛徒!”
    他不過七八歲年紀,那雙本該無邪的眼睛卻已知曉仇恨。
    秦秾華抬手示意不需護衛,走到孩童面前,先扶起了已經將青石地面磕出斑斑鮮血的婦人。
    “童言無忌,你放心吧,我不怪他。”她輕聲道。
    不等婦人開口,男童先氣得五官扭曲:“不要你這個賣國賊假好心!要殺要剮沖我來!”
    秦秾華終于看向他,不急不怒,緩緩道:
    “誰告訴你,我是夏人?”
    周圍人群響起窸窸窣窣的私語聲。
    男童激動道:“你叫毘汐奴!膚色和我們一樣!你還說自己不是夏人?!”
    男童膚色白皙,有胡人特征,五官輪廓卻是標準的漢人模樣,長街兩旁多的是像他一般的混血,金雷十三州失陷四十余年,百姓已更迭數代,祖輩仍知自己是朔人,父輩也知夏人是侵略者,而這些孫輩呢?
    在他們看來,真武軍才是侵略者,大夏才是他們的歸屬。
    “你是夏人嗎?”秦秾華反問。
    “我當然是!”
    “他是嗎?”秦秾華看向一旁婦人。后者戰戰兢兢,不敢抬頭看她,顫聲道:“他的祖父是夏人……”
    “聽見了嗎?你的祖父才是夏人。”秦秾華道:“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我是!我是!我是!”男童淚如泉涌,憤怒大喊:“我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我也知道——男子漢大丈夫,絕不貪生怕死!你身為夏人,卻賣國求榮,幫著朔人來打我們!我不服你!我恨你!你殺了我吧,我是不會向你求饒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男童聲嘶力竭,秦秾華依舊緩緩道:“你不是。”
    他哭著在婦人懷中掙扎,想要沖過來打她,婦人也痛哭流涕,拼命抱著他。
    兩旁百姓紛紛露出惻隱和悲戚的神色,涿州和瓜州不同,已經深處金雷,緊鄰大夏,越是緊鄰大夏,胡化越是嚴重,涿州如此,檀州如此,還未收復的瀛洲等地皆是如此。
    秦秾華道:“你不是。”
    她抬頭看著周遭面露悲戚的眾人,一字一頓道:
    “你們都不是。”
    “只有庇佑過你們的國家,你們才是它的人民。”
    “大夏庇佑過你們嗎?夏皇庇佑過你們嗎?你們的父母官,庇佑過你們嗎?!”
    無人應聲,女子的大袖在風中簌簌作響。
    她的身影單薄如紙,聲音卻沉穩有力,直入人心。
    “天地初開,光陰千載,世間先有了人,再有的家,無數個小家聚在一起,才誕生出你我的大家!”
    “若你們在這個大家里面黃肌瘦,人無安日,冤屈無處訴說,希望無處安放——若這大家里處處都有凍死、餓死、人相食之人,而家主糧倉里卻有吃不完的米糧肉脯正在悄悄腐爛,穿不完的綾羅綢緞正在褪色變質——若這個大家讓你們連人都做不成,叫你們當犬做彘——你真的是這個大家中的一員嗎?!這個大家,真的當你是他們中的一員嗎?!”
    她驟然回眸,殺得男童措手不及。
    “你連人都做不了,還想做什么夏人?!”
    她的聲音分明不大,卻震得每個人心尖都在顫抖。
    人群四處,漸漸傳來嗚咽之聲。
    男童哭喊道:“至少大夏不會殺我爹爹!要不是你們,爹爹根本不會和我們分開!你們殺了我爹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婦人驚懼交加,立即捂向男童嘴巴,然而秦秾華已經聽完了他的怒吼,開口道:
    “你爹爹是守城的將士?”
    “我爹爹只是一個手藝人!只是一個賣糖葫蘆的手藝人!”男童掙脫他母親的手,哭喊道:“我恨你們!我爹爹馬上就要死了,都是你們害的!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護送秦秾華前往涿州刺史府的將領見勢不對,立即指揮左右:“還愣著做什么?!快把這兩個刁民一起押下去!”
    “都住手!”秦秾華一道冷喝,讓士兵們不由停下動作。
    她看向男童,問:“你說你爹爹是個手藝人,那么真武軍為何殺他?”
    “別說了……別說了……”男童的母親泣不成聲,不斷去捂男童的口。
    “放開!”秦秾華厲聲道:“讓他說!”
    男童掙脫婦人桎梏,哭道:“你們攻打檀州,我爹爹被困在了城里,他什么都沒做,可是卻要和全城的人一起死!為什么?!我爹爹是個好人,他做的糖葫蘆涿州人都知道,我爹爹什么錯都沒有,他只是碰巧在檀州城里,為什么就要被你們殺死不可?!”
    兩旁人群中,哭聲越來越多。
    “我的三姑娘也嫁去了檀州……”
    “我夫君也在檀州……”
    “我家父也……”
    六月炎夏,秦秾華身上沒有一絲熱氣。
    她轉身看著不敢直視她雙目的護送將領,緩緩道:“檀州屠城了?”
    “……”
    “誰決定的?”
    “……”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
    她明白了。
    她竭力穩住顫抖,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聲音:“……是屠過了,還是馬上要屠?”
    將領也在顫抖,話都說得哆嗦——他沒有完成將軍交于的任務,之后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太陽落下……就屠。”
    遠處,霞光漫天,蒼茫的暮色已悄悄降臨,離末日之時,最多只有一個時辰。
    秦秾華毫不猶豫走向馬車。
    “夫人請留步……”將領欲擋在身前,秦秾華怒目相視,一聲厲喝:“讓開!”
    “夫人……”
    “滾!”
    那一眼,如同九天之上劈出的一道雷霆,將他定在原地口舌粘黏,動彈不得。
    秦秾華大步走上馬車,面色雪白。
    “去檀州。”
    簡樸無飾的馬車脫離了車隊,馬不停蹄地奔出街道,奔出城門,一刻不停地朝檀州而去。
    檀州距離涿州不遠,然再是快馬加鞭,馬車也無法在一個時辰之內趕到檀州。
    眼見天邊夕陽已經落下一半,秦秾華在馬車里開口:“停下。”
    外邊“吁”了一聲,馬車漸漸停穩。
    秦秾華推門走出,對驚詫的種玉和車夫道:“解一匹馬給我。”
    ……
    檀州城門,三十萬平民被五花大綁扔在門外,男女老少皆有,哭聲哀求聲不絕于耳。
    一名雙手雙腳被縛,蠕動著想要逃跑的漢人被路過的將領一腳踢回人群,將領沖他臉上啐了一口,惡聲道:
    “夏人養的好狗!”
    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不少意圖逃跑的人都被拳打腳踢趕回俘虜群。
    檀州這一戰,耗時七個月,乃歷來最久。
    真武軍攻城時,城內百姓無論胡漢,皆合力對敵,陰謀陽謀,細作刺客,無所不用其極。真武軍雖然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但也折損了不下七萬兵力,可謂慘勝。
    如今能夠血債血償,真武軍上下一片歡欣鼓舞。
    “就是你這臭老兒剛剛還咬了我一口,給夏人當兩腳羊當慣了是吧?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逼的……”
    老人剛張口辯解,迎頭就是一泡騷臭的黃水。
    “沒骨氣的東西!等著去死吧!”
    “放、放過我的孫子……”
    “做夢!”
    士兵把命根收回褲里,抬腳在老人背上碾了幾下,轉身走了。
    一個穿著精良鎧甲的瘦高將領匆匆走過,正是柴震,他撩開主帳的簾門,對背對著他正在挑選什么的少年開口道:“將軍,太陽已落了。”
    少年頭也沒回,看著床上一排各色衣物。
    “你過來。”
    柴震心中一凜,低頭快步走去。
    “你說說,哪件好?”
    少年年紀比他小得多,但身量早已超過他,站在身邊,不怒自威。柴震跟他出生入死多次,分毫不敢因年齡小看于他。
    眼下這問題問到他身上,還不是因為將軍身邊無一侍女,他也只能臨時充當侍女角色,躬身低頭,恭敬道:“屬下覺得……這件李紫色的袍子好。夫人常穿紫色,將軍一會要去見夫人,或許能撞上一個‘夫妻色’。”
    少年盯著那件李紫色的長袍半晌,終于“嗯”了一聲。
    柴震松了口氣,再次小心翼翼道:“將軍……日落了。”
    “知道了。”他漫不經心道。
    柴震轉身欲走,他忽然道:“涿州來消息了嗎?”
    “兩個時辰前來過,夫人現下應該在刺史府安頓下來了。”柴震連忙站定,既然都開口了,干脆把旁的也一起稟報了:“涿州商販都已得到通知,今夜會通宵營業,東西兩市掛滿花燈,百姓也都叮囑過了,若是有亂說話的,倍增賦稅勞役。”
    少年應了一聲,轉身往帳外走去,柴震緊隨其后。
    末日的紅光落在少年烏黑甲胄,靈動閃爍,宛如黑夜中升起的火焰,除了他的身影,眾人的目光再無可落之處。
    “將軍饒命啊……”
    “將軍饒命……”
    三十萬待宰的羔羊被集中于一處,三十萬絕望的哭聲熔在一起,生與死的界限在此刻如此清晰,善與惡的邊界在此刻如此混沌。
    錦衣華服的地主滿身污泥,生來第一次全身心地跪拜他的佛祖:
    “佛祖在上,求你把我救出地獄……”
    旁邊一只黑色長靴伸了過來,一腳踹倒這個平日作威作福,沒少魚肉百姓的胖子。
    “這是人間啊!”
    看守的士兵哈哈大笑,將其鼻青臉腫的面龐踩進泥土。
    “現在輪到你們這些真正的畜生去死了!”
    最后一抹余暉消失了,火焰熄滅,真正的夜色已經到來。
    一名穿著大夏官服的中年男子被推出屠宰圈,接二連三悲戚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人!”
    “大人!”
    檀州刺史滿面悲哀,眼含熱淚,緊抿成線的嘴唇邊,有兩道深深的淚痕。
    “伏羅!你殺了我,放過城中百姓吧,他們是無辜的啊!”
    他如何悲泣,少年將軍也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等到他終于張開兩片嘴唇,檀州刺史升起滿心希望——
    “殺。”
    然后跌入更深絕望。
    “這是三十萬人啊!”檀州刺史哭喊道:“這是整整三十萬人啊!”
    少年將軍看著他,淡淡道:
    “……那又如何?”
    檀州刺史涕淚橫流,緊握成拳的雙手流出縷縷鮮血。
    鮮血落入地面,消失不見。
    即便今日三十萬人的鮮血泡爛這片大地,一場落雪之后,又將恢復干凈。
    史書之上,今日之事只會變成寥寥數語一筆帶過。
    因為他是勝者,這就是勝者的特權。
    秦曜淵移開目光,檀州刺史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目眥欲裂。
    “你不能殺他們!他們是無辜的啊!”
    一名將士踩上他的背,右手抽出明晃晃的長刀——
    “大人!”
    “別殺我們大人!”
    百姓在身后錐心泣血,檀州刺史仍在向少年怒吼:“殺了我!放過城中百姓!”
    少年無動于衷,檀州刺史因淚水模糊的視野中混著一抹猩紅。
    聯合軍中,流傳著許多這位少年將軍的傳言——身份不明的伏羅,身先士卒的伏羅,戰無不勝的伏羅,修羅轉世的伏羅,每個提到他的人都咬牙切齒,卻又在戰場相遇時第一時間轉身逃跑。
    檀州刺史一直在心中嘲笑他們的懦弱,現如今,他最想嘲笑的卻是自己!
    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三十萬無辜百姓,全要隨他一起去死!
    帶血的眼淚涌了出來,他在刀鋒襲來的一瞬間發出了后悔的抽泣。
    “住手!”
    一聲不該出現在戰場的女聲讓他頸后冷風驟停,原本漫不經心的少年忽然站直身體,往聲音源頭看去,那雙狼一般殘酷無情的眸子先是涌出一陣驚喜,接著變為凝重。
    “夫人?!”柴震脫口而出,滿臉震驚。
    馬上顛簸許久,秦秾華下馬時不由趔趄,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的秦曜淵立即伸手來扶,她避開他的攙扶,后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
    “……”
    秦曜淵默默看著她,伸出的手依然還在半空。
    她抬起雙手,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個男子所用的揖手禮。
    “將軍,屠城絕非正道,毘汐奴斗膽進言,還請將軍回心轉意。”
    一石激起千層浪,真武軍和被俘的城民都變了臉色。
    “……你的臉色不好,隨我回主帳再說。”
    他再次伸手,秦秾華又一次避開。
    “將軍若是執意屠城——”她道:“不但會加大之后收復五城的阻力,還會給將軍的名聲帶來不可磨滅的污點,此乃得不償失之舉。”
    在順州一戰中投靠了真武將軍的副將巢弘擰起兩道粗眉,不滿道:“這里是爺們的地方,你一個婦人,怎能對男子指手畫腳?”
    旁邊的柴震臉色難看,低聲提醒:“那是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又如何?難道不是婦人?!”巢弘大聲道:“屠城乃將軍和眾位副將一起商議的結果,如今軍令已下,她說不殺就不殺,那我們剛剛商量的算什么玩意?我們死去的弟兄難道就白白死了?這仗究竟是她打還是我們將軍打?!”
    柴震面色發白,悄悄往旁挪了兩步,不敢再發一語。
    秦秾華面無異色,充耳不聞,繼續道:“若是將軍在此屠城,便會壞了將軍和真武軍一直以來積累的義名。官吏若是害怕真武之名,便寧可死戰也不投降,百姓若是害怕真武之名,便不會真心歸順。為一時之快屠城,后患無窮,還請將軍收回軍令——”
    “你說收回就收回,你把我們將軍的話當什么了?”巢弘怒聲道。
    “韓非子有言,至言忤于耳而倒于心,非賢圣莫能聽。”
    秦秾華強忍腹中翻涌和眼前暈眩,竭力使自己一言一語都清晰傳遍這片土地。
    她要說服的不只是眼前的少年,還有這數十萬真武軍,這黑壓壓一片等著刀刃染血的復仇者。
    “……將軍若能聽進諫言,收回成命,正說明將軍是非常之人。屆時,將軍的賢名必將千古流芳,民心必將歸順,賢人也會如潮涌來。如此,何事不成?請將軍莫要因為眼前利益,忘了長久將來——”
    眼前少年緊抿嘴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只伸出的手,終于落了下去。
    秦秾華低頭,彎腰,雙膝向下跪去。
    她沒能跪下去。
    在那之前,她就被人撈了起來。
    秦曜淵抱著她,面色鐵青走向主帳。
    “將軍!”巢弘氣急敗壞地喊道。
    他頭也不回。
    秦曜淵把她放到主帳中唯一的大床上,她撐著一件李紫色的袍子爬了起來,緊接著又要給他跪下。
    他一把將她提起,雙臂如鐵箍一般環繞著她,防止著她再次跪下。
    半年不見,他又高了,秦秾華如今要仰頭才能對上他被怒火燒得發紅的眼睛。
    少年的青澀已經快要從他身上褪光了,他鼻挺唇薄,眼窩深邃,一雙黑紫色眸子有晶石般冷漠而殘酷的美麗。
    他已經十八歲了。
    眼前的人突然叫她感覺陌生。
    伏羅十八歲的時候,屠了第一個城,留下第一處尸山血海。
    秦秾華沒有見過真正的伏羅,可是她有一種預感,眼前的少年正在接近上一世那個讓人望風而逃的伏羅。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攥著她一起墜落,她的眼前模糊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要跪我,不如直接殺了我!”
    他一把扯掉胸甲系帶,露出毫無防備的前胸,又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塞進她手中。
    “我寧愿你直接殺了我——”他氣得聲音發顫:“也不要用作踐自己的方法來捅我的心!”
    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可是已經夠了。
    她緊皺的眉心,源源不斷的淚水,還有那雙哭泣時習慣性閉上的眼睛,不斷顫抖的睫毛——她就像一個溺水瀕死的人,雖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她的無助和痛苦,原原本本地灌入他的胸口。
    她的痛苦,將他的五臟六腑絞得稀爛。
    “阿姊……你聽我說,我沒有沖動行事。”他努力解釋,祈求地看著她的眼睛:“檀州死守七個月,真武軍損失七萬余人,我屠檀州,是為殺雞儆猴,否則此例一開,之后的瀛洲等地必會堅守不降,一旦拉長攻城時間,就有可能等來大夏主力壓境,到了那時候,真武軍再想拿回其余幾州就難了。”
    “我屠檀州一城,再留一百個嚇破了膽的俘虜任其逃跑,等檀州的結局傳進還未收復的瀛洲等地,守城一方自會分化,即便官吏有心為大夏而死,也有不愿送死的人會為真武軍打開城門。”
    “阿姊,我并非是圖眼前一時之快。”他說:“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這不是你教我的道理么?”
    眼淚淌過秦秾華的面頰,燙得她渾身顫抖。
    她在想,伏羅屠城無數,是否也和此刻的他想得一樣?樂文小說網
    他前期殺掉的累累白骨,正是他之后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無一人敢出面對壘,無一弓敢發一矢的鋪墊。
    天下百姓,識字者寥寥無幾,他不喊口號,不發檄文,只用熾熱的鮮血,就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八個大字深深地烙在每個人的心中。
    他是亂世的梟雄,只能做詭智的暴君。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伏羅,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教他王道,那么是否今天一幕,會有所不同?
    不……不會。
    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伏羅,她絕不會容忍他活過一月。
    秦秾華終于睜眼,從淚光后看著她的少年:“你說非是圖一時之快,那你想過金雷十三州光復之后的以后嗎?”
    “我——”
    秦秾華打斷他:“你想過,回京之后的以后嗎?你想過,大道登極之后的以后嗎?”
    “……”
    “民為貴,君為輕。是故得民心者為天子,得天子之心者為諸侯,得諸侯之心者為大夫。”她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戾不為君。”
    “將軍可以屠城,皇帝可以嗎?一個屠過城的皇帝,會有元元之民敢于歸順嗎?會有憂國憂民的賢士愿意效忠嗎?”
    “此次若是屠城,那些沖在最前面的人,究竟是燒殺□□的惡棍還是保家衛國的士兵?他們借著聲張正義的名義,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殺人越貨的草寇打個“替天行道”的旗子,難道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忠義之士了?”
    秦秾華蒼白的臉上淚光閃爍,在胸中激烈碰撞的悲痛讓她搖搖欲墜。
    她泣聲道:
    “這樣的軍隊,會是王師嗎?率領如此軍隊的統帥,會是撥亂反正的天下之主嗎?”
    帳內雅雀無聲,許久后,傳來少年的聲音。
    “……我想過。”
    秦曜淵看著她朦朧的淚眼,慢慢道:
    “阿姊,我是個暴君……天下人才會需要你。”
    “你為善,我為惡……你才能立于朝堂,立于天下,因為若沒有你,我就是脫韁的野馬,出籠的野獸……”他說:“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少年的話,讓她僵在原地,淚如泉涌。
    他什么都知道——
    無窮無盡的羞愧淹沒了她。
    她不教他王道,放縱他暴戾恣睢的一面,任其霸道的名聲傳遍玉京,本質上和他說的沒有區別。
    只是她給自己找了一塊遮羞布,美名其曰時機成熟再教他王道,其實只是她不信任他。
    她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即便是她親手教他讀書寫字,即便是他們共度了數年光陰,即便他一次一次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她還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懷疑,親手給他創造了弱點。
    他愿意為她出生入死,她卻始終提防著他的反戈一擊,她手里隨時握著匕首,只要他一有異動,這把匕首就會刺進她親手創造的弱點。
    她有錯嗎?
    她不認為自己有錯。
    可是她很羞愧,在他面前,她總是感到羞愧,傷害一顆赤誠而炙熱的心,是世上最使人感到羞愧的事情。
    若他埋怨自己,指責自己,或許還能叫她好過幾分,可是他從來不曾流露一絲怨言——
    他始終沉默。
    任她利用。
    秦秾華泣不成聲,全靠少年支撐她的重量才能勉強站立。
    人屠伏羅附著在少年身上的陰影遠去了,他又變成了她的弟弟,她的小狼,她的心儀之人。
    他對她,從來沒有變。
    無論今生還是前世。
    “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我不在了呢?”
    主帳內空氣驟冷,針落有聲。
    環在她腰上的雙手猛地縮緊了,勒得她喘不過氣,箍得她無處逃離。
    然而,耳畔響起的聲音卻前所未有的溫柔。
    他帶著一抹悲傷,輕聲說:
    “阿姊對我很好……對天下人也很好,偏偏對自己卻很殘忍。我為阿姊赴死,心甘情愿,我為阿姊流血,心甘情愿,我為阿姊當個傻子,心甘情愿,因為我知道……阿姊雖重天下而輕我,卻重我而輕自己,我沒什么好委屈的。”
    少年深深地看著她,抬手拭去她臉上淚光。
    “莫傷心了,阿姊若是對這檀州百姓心生惻隱,我不殺便是。我連性命都可以交給阿姊,難道還會因為旁人性命而忤逆于你?只是……我也是有底線的,阿姊要什么,我給你撿,阿姊想殺誰,我幫你殺,阿姊需要傀儡我就做傀儡,需要暴君我就做暴君,只有一點——別忘了。”
    “阿姊若要我的命,我雙手奉上。但阿姊若要傷我的寶貝,我就只能傷阿姊的寶貝。”
    “你死了,我要天下人陪葬。”少年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從沒對你說過假話,這次也是一樣。”
    “……阿姊,為我活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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