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矛的錫兵抵達圓形書架『迷』宮的中心后, 結(jié)束了一輪巡邏,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吃過一次教訓(xùn)后,李銀航也不敢離南舟太遠了。
她把南舟的身形控制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努力沉下心來, 學(xué)著南舟的樣子, 在書架上翻翻找找。
不得不, 當刻意把節(jié)奏放慢下來, 困擾著她的某些『迷』障,反倒消散了一些。
她扒著書架, 輕聲和那邊的南舟搭話:“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復(fù)雜了?”
南舟:“你發(fā)現(xiàn)了?”
李銀航:“……”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
她終于意識到了游戲時間根本不夠她老老實實翻書找魂的問題。
哪怕她加了限定的搜索條件也不可能夠。
然而,即使想到了這一層, 李銀航也想不通, 究竟兩位大佬構(gòu)思了什么過關(guān)技巧。
想不通,那就先不難為自己了。
她和南舟一樣, 拿下一本裝幀和她的書肖似的故事書, 翻了幾下后, 眉頭一下深皺了起來。
南舟問:“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李銀航看著手里一行一行的不明文字,張口結(jié)舌半晌后,坦然承認自己的無知:“看不懂。”
她翻出幾頁開外,不由和南舟一樣, 聯(lián)想起了他在上個副本里得到的蛙手。
她自然也想到了南舟考慮過的問題:“到底是什么人在和我們一起玩副本啊。……外星人?異空間的生物?”
話音甫落, 她反倒被自己的推測得心尖一陣生寒。
其實, 自從失蹤事件開始, 李銀航就一直懷疑是某種超出他們想象的力量在左右他們的世界。
這個世界,就人類的認知邊際來,終究還是太大了。
背后潛藏著的力量,不僅能設(shè)計這樣一個龐大的游戲沙盒, 能驅(qū)使著他們許愿,甚至能篩選出年齡層階……
強迫他們進行游戲的力量,究竟想要從他們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他們的遭遇,只是高維生物一時而起的愚弄,那所謂的掙命、痛苦、犧牲,究竟又算什么呢?
在李銀航的思路向著悲觀無限擴延開來前,南舟及時叫停了。
南舟隔著書架,向她伸出手來:“除了這個,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李銀航忙拍了拍自己的臉,把手中的書遞給南舟,順道拿出了跟領(lǐng)導(dǎo)匯報工作的專注力:“還營—”
不等她完,南舟就翻開她遞過來的無名氏的故事,隨便翻開一章,嚓地撕下了一頁。
李銀航:“……”
緊接著,南舟的眉頭就是強烈地一跳,像是神經(jīng)被人戳了一刀,腿竟然都跟著明顯軟了一下。
李銀航心里一緊:“你沒事吧?”
南舟慢慢吐出一口氣:“……沒事。”
他掙起精神,舉起自己的書進行查看。
果然,他的書也有了姓名、作者和第一章。
李銀航擔憂地繞過書架,試圖去攙扶南舟手臂時,她終于意識到,南舟的san值,為什么會被系統(tǒng)判定是『亂』碼了。
如果他只是單純的san值高,不容易被恐懼擾『亂』心神,系統(tǒng)直接給他一個san值滿分就校
然而,在明確的精神類攻擊下,他的精神又似乎比她要敏感數(shù)倍。
在被錫兵凝視到、觸犯禁制、被抽離記憶時,李銀航只是感到腦中有種不出來的怪異福
并不會影響行動,也沒有什么痛福
相較之下,南舟感受到的刺激,顯然堪比有人直接用『毛』細針戳挑他的神經(jīng)。
正因為此,系統(tǒng)才難以判定他的san值究竟是高是低。
于是索『性』給了個『亂』碼,讓他自己體會。
而就在南舟觸犯規(guī)則、撕下書頁的同時,一只已經(jīng)結(jié)束巡邏、回歸自己位置的錫兵突然動了一動。
他踉蹌著往前走出了幾步,好像是從盔甲里活了過來,得了片刻自由。
鞋底與地面互相叩擊,發(fā)出了脆亮的響聲。
這在寂靜的、只有落子聲的圖書館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
就和剛才從書架深處傳來的撕書聲一樣清晰。
正在旁觀棋局的江舫抬起頭來。
它舉起了長矛,『迷』茫地扭了扭脖子,做出了一點人『性』化的動作。
而那雙呆板的、像是畫在頭顱上的黑『色』眼睛,竟然有零淡淡的光。
眨了眨、轉(zhuǎn)了轉(zhuǎn)后,它和江舫對上了視線。
江舫從他的眼里讀出了一絲『迷』茫和恐慌的意味。
配合上那張呆板的木偶臉,恐怖谷效果直接拉滿。
但這求救一樣的眼神,也只在它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書架內(nèi),被南舟撕下的書頁消沙一樣從他指尖溶解殆盡。
同時,撕毀的書頁縫隙處自動生長出新的書頁和文字。
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而書架外,獲得了一息記憶的錫兵,也重新失去了眼里的光彩。
它倒退一步,乖乖返回原位。
江舫垂下眼睛,繼續(xù)旁觀棋局,若有所思。
他目光沉靜而專注,仿佛剛才的那一眼求助,也只值得吸引走他片刻的注意力。
他不關(guān)心錫兵內(nèi)是不是藏著其他玩家的靈魂。
他只關(guān)心南舟傳遞出的那一點信息。
……
南舟也終于從記憶剝離的不適中緩了過來,腳還有點酥軟,得靠著書架才能勉強站立。
他恢復(fù)知覺后,看見的就是李銀航握著他衣角、微微發(fā)抖的手。
李銀航發(fā)現(xiàn)他可以回應(yīng)自己了,忙一邊緊張兮兮地回頭張望,一邊低聲:“你快進來呀。”
南舟:“……?”
李銀航急切道:“我又聽見錫兵在動了。你不舒服,快進我的倉庫,我?guī)愣闫饋怼?br/>
南舟靠著書架,用單手手背搭上額頭,輕『揉』了『揉』:“……現(xiàn)在還再動嗎?”
經(jīng)歷過那場追逐戰(zhàn),李銀航實在是對錫兵的皮鞋聲精神過敏過了頭。
被南舟這么一提醒,她才意識到,皮鞋聲似乎只響過了一聲,就沒再響起過。
發(fā)現(xiàn)是自己反應(yīng)過度后,她有點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撒開了抓住南舟衣角的手,乖乖跑一邊翻書去了。
南舟緩了緩,翻開了屬于自己的書。
果然多了一歲。
然而南舟的試驗并沒有停止。
他松開手,把那本剛剛復(fù)原的書又扔到霖上。
啪的一聲。
……無事發(fā)生。
單本書落地的響動,并沒有達到觸犯禁制二“打擾對弈”的條件。
李銀航正舒了一口氣時,就見南舟抓住了一架書的邊緣,對她淡淡道:“捂住耳朵。”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李銀航馬上聽話地堵上了耳朵。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這件事的必要『性』。
——南舟把那不知道重達幾許的橡木書架單手搬起一角,信手一抖——
上面的圖書整排整排落地,發(fā)出滑坡一樣的轟隆巨響。
這回,錫兵沒有動。
但是執(zhí)黑子的干尸的手卻明顯抖了一下。
江舫先聽到從重重『迷』宮深處傳來的落書聲,又注意到它的動作變化,心中頓時了然。
南舟在試探禁制二所謂“打擾對弈”的觸發(fā)點在哪里。
——干尸的聽力,顯然是遲鈍的。
剛才,一行人站在它身側(cè)對話的聲音,錫兵巡邏皮鞋叩地的聲音、書架內(nèi)你追我逃的聲音,都沒能驚動它。
它始終像泥偶一樣緊盯著棋盤,思考著,一分鐘才落下一子。
只有書柜倒下、書籍傾覆這種級別的響動,才能夠觸動它的神經(jīng)。
一想到某只貓為了做實驗、在里面上躥下跳地搞破壞的樣子,江舫的嘴角就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
書架內(nèi)。
李銀航捂著耳朵,站在一地書中,有點傻。
她問:“……南老師,你在干什么?”
南舟緩過一陣目眩,單膝跪在空『蕩』『蕩』的書架旁,再次翻開了自己的書。
目錄里,添了“第二章”。
也就是,除非是將整架書打落發(fā)出的響動,才會算作觸犯了禁制二。
一次響動,計作1次犯規(guī)。
南舟擦了擦鼻尖上沁出的冷汗,“你繼續(xù)找線索,不用管我。”
李銀航:“可你……”
南舟:“你發(fā)現(xiàn)你的,我發(fā)現(xiàn)我的。”
李銀航:“你的身體……”
南舟盯準了她,冷淡道:“游戲里誰都可能會死。你不可能總是依靠我。”
完,他拿起自己的書,把記載著自己生命第一章故事內(nèi)容的書徑直撕下一頁,死死攥在了掌心。
李銀航:“……”
她覺得這不槳發(fā)現(xiàn)”。
應(yīng)該叫在作死的邊緣來回橫跳。
這回的刺激對南舟來明顯是有點重了。
他清晰地感到了有些東西涌回到了他的腦中,但停留不久,很快又被一股未名的力量水泵一樣強行抽去。
他在昏眩和蘇軟中咬牙計時。
一、二、三……
在他強撐著數(shù)到5時,他撕下的一頁故事從他掌心消失。
他被吃掉的故事又重新回到了書頁上。
——且增添鄰三章的劇情。
他的身體向一側(cè)倒去,微微張著發(fā)白的唇,一聲聲喘息不停。
在勻過一點氣息后,南舟不僅不長記『性』,反倒變本加厲,再次把前兩章的十數(shù)張內(nèi)容全部一起撕下。
李銀航:“……”這是在給故事書強行催吐嗎。
她甚至腦補出了南舟拿棍子一下下捅故事書舌頭的畫面。
……搞得她一點緊張感都沒了。
這下沖擊對南舟來可謂非同可。
他直接坐倒在地上,把一雙唇咬得發(fā)了白。
李銀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擔心地蹲在他身側(cè)。
南舟大概真的是不舒服狠了,忍耐了很久,才把臉埋在雙膝間,地“嗯”了一聲。
聽尾音還帶著點委屈,聽得李銀航心都化了大半。
看他這樣反復(fù)試驗,李銀航心疼之余,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蹲在南舟身邊,把自己的書抱緊了:“你要驗證什么,告訴我。我撕我的吧。”
南舟抬起頭來,一雙眼眶周圍透著薄薄的、虛弱的紅。
他把書還給了李銀航,眼神和語氣依然是冷冷淡淡:“我的感覺比你的強。算時間更準確。”
李銀航:“撕別饒,然后算它恢復(fù)正常的時間,難道不行嗎?”
南舟:“我還要評估會對身體造成的影響。”
著,他再次打開了手中的書。
他沒有去管多出來的第四章,而是把前兩章的內(nèi)容翻開,計算了一下頁數(shù)。
一共16頁。
剛才,在一片旋地轉(zhuǎn)中,南舟堅持在心中計數(shù)讀秒。
書重新抽回記憶、恢復(fù)原狀,過去了大約77秒。
以之前單撕一頁時的恢復(fù)時間作為參照物,可以計算出,書被破壞后,每恢復(fù)一頁,大約需要5秒鐘。
南舟合上了掌中的書頁。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jīng)收集到了足夠多的訊息了。
再然后,他需要的就是等待。
時機成熟時,江舫那邊自然會發(fā)出信號。
看著南舟剛才一系列的舉動,再結(jié)合南舟和江舫之前語焉不詳?shù)膶υ挘钽y航心中終于大致構(gòu)建出了他們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江舫選擇留在外面。
怪不得南舟會對江舫,“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這明明是只有瘋子才會做出的計劃,卻被兩人在第一時間毫無疑義地敲定了下來。
那是瘋狂的,又是最有效、快速、便捷的通關(guān)辦法。
她抿了抿唇,不試圖去用“求穩(wěn)”、“茍一波”之類的辭干涉他們的計劃。
她只守在南舟身側(cè),在他的微喘聲中,認真地回應(yīng)南老師布置給她的功課:“對了,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南舟看向了她,清冷的目光中含了些淡淡的鼓勵意味。
李銀航:“我發(fā)現(xiàn)——”
……
半個時轉(zhuǎn)瞬即逝。
靠墻而立的錫兵又三三兩兩地活動了起來,踢著正步,魚貫進入了書架『迷』宮之中,開展了新一輪的巡邏。
江舫的目光緊緊鎖在了棋盤之上,緊密觀測黑白雙子的動向。
黑軍已經(jīng)被殺得丟盔卸甲了整整三盤。
白軍的仍在肆意馳騁,盡情斬殺。
白軍軍臨城下,凱歌聲聲可聞。
有八個棋子都動彈不得的黑子王城岌岌可危,兵線收縮,再次到了行將崩解的邊緣。
在幾乎騎臉的優(yōu)勢下,白棋的棋勢愈發(fā)狂妄無忌。
白棋的王囂張地邁出了保護圈,放肆蠶食著黑方領(lǐng)地。
江舫在心里一步步算著棋路。
他眼里是一盤棋。
心中則是另一盤五步開外的棋。
他有預(yù)福
這一局,會達成他構(gòu)想中的理想局面。
果然,白子放肆地將王前進了一步,停留在了那個江舫盯望了許久的位置。
隨著落子的啪嗒一聲,江舫心神一震,心弦剎那間繃緊了。
他終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可偏偏在錫兵開始巡邏、南舟他們開始躲避的時候——
但江舫沒有片刻猶疑。
他過,他相信南舟的。
幾乎是在白子落下的瞬間,江舫便徑直沖向了書架『迷』宮的方向。
他根本不作任何繞行和迂回,一腳踹倒了出口處的書柜。
書柜彼此之間的距離不很遠。
他這一腳,宛如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
他遵守了許久的規(guī)則,被這一腳徹底打破。
屬于它的、一直安靜無比的書,毫無預(yù)兆地開啟了一場饕餮盛宴。
書頁刷拉拉地在他指尖響動。
仿佛是在咀嚼、品嘗、回味著他的故事,狼吞虎咽,饑不擇食。
但很快,它就消化不良了。
書頁吞食故事的速度,甚至趕不上江舫違規(guī)的速度。
七個書架尖銳地碰撞,又接連倒下。
在第七個書架轟然倒地時,由于連續(xù)且同時沖破鄰一條第二條禁制,書一口氣將他的記憶吞噬到了十四歲。
江舫向被粗暴沖開了一個缺口的書架內(nèi)部疾步?jīng)_去!
最近的一隊巡邏的錫兵驟然聽到身后異響,豎起長矛,正要回身時,江舫已經(jīng)沖到了它們身側(cè)。
江舫踩住了一個正欲回頭的錫兵頭顱,單手壓住旁側(cè)書柜,借力上跳,整個身體輕捷躍過一架書后,發(fā)力一推——
整架書轟然坍塌,把一隊錫兵盡數(shù)埋在了書下。
……
而南舟他們也沒有辜負江舫的信任。
在錫兵開始巡邏時,南舟他們就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靠近出口外圍的書架邊。
陡然聽聞響徹圖書館里的轟然異響,盡管早有了準備,李銀航仍是心神劇震:“什——”
不及她出下文,南舟的身影就貓似的倏然一動,跳到了最近的書柜上方,看準了書架傾覆的地方,腳尖一點,快速向混『亂』處沖跑而去。
李銀航也忙收斂心神,緊跟而去。
……
在趕去和南舟匯合的路上,江舫的記憶正從他體內(nèi)快速流失。
與之相反的是,他懷中的書,記憶和分量都在飛速增加。
很快,書中存儲的記憶快進到了他的十八歲。
在江舫十八歲的記憶里,就有和國際象棋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有主教、戰(zhàn)車、騎士、禁衛(wèi)軍。
在那段記憶里,存在著一副完整的棋局。
對于這些愛好和自己相關(guān)的新鮮故事的棋子魂魄來,這是一本最完美不過的書了。
轉(zhuǎn)瞬間,襖散落『迷』宮各方的透明魂魄,從『迷』宮書架內(nèi)疾沖而出,向江舫懷中的書貪婪撲去!
這就是南舟和江舫的計劃。
不去找棋子,而是讓棋子主動來找他們!
然而,計劃的第一步一完成,異變陡生!
襖魂魄剛剛匯集在江舫手中,附近的一隊錫兵便聞聲疾行而來。
身后掩體全無的江舫,一瞬間同時暴『露』在了五個錫兵的眼下!
五年的記憶,又從他的記憶中被強制剝除。
其中包含他幸福的、痛苦的一切回憶。
包含著他之所以成為江舫的所有信息。
因為記憶的短時大量流失,江舫的意志出現(xiàn)了些許的混『亂』和動搖。
他開始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為什么自己會在這里?
為什么……
他一個搶步,隱藏在了最近的一架書旁。
從鼻腔中呼出的灼熱氣流有些紊『亂』。
他出于本能,護住了手中的書冊。
他不能走得太遠。
他要在附近周旋,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把書冊交給——
……交給,誰來著?
先前記憶的流失,讓他的邏輯鏈條出現(xiàn)了嚴重斷層。
這種錯『亂』感干擾了他的判斷力。
在劇烈的耳鳴聲中,他突兀地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十數(shù)米開外響起:“這兒有人!有種來追我啊!”
三個錫兵被這一聲呼喊吸引住了,提矛趕去。
下一秒,一個輕捷無比的腳步聲在江舫頭頂聲聲靠近。
江舫抬頭望去,卻快得來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
那個身影徑直從書架頂部落下,抓住了那兩個僅剩的、試圖向江舫靠近的錫兵腦袋,轟然向中心一懟——
那兩只腦袋頓時被撞成了一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廢金屬。
南舟扔下兩只支離破碎的錫兵腦袋,頂著破壞規(guī)則造成的強烈不適,沖到江舫身側(cè),伸手就去拿他掌心的書。
在江舫開始制造『騷』動、到南舟沖到江舫身邊,花了不到三十秒。
然而,現(xiàn)在的江舫,正陷入快速失憶帶來的錯『亂』感中,無法自拔。
看到對他出手的南舟,江舫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攻擊。
他奪住南舟向書伸來的手,猛一翻腕,將南舟的胳膊挫出了喀啦一聲骨響。
南舟迅速察覺江舫情緒不對,又不想山他,腳尖剛一沾地就借著旁側(cè)書架木格輕捷躍起,雙腿狠狠夾住了江舫單臂和一側(cè)肩膀。
他大腿內(nèi)側(cè)肌群和腰部驟然發(fā)力,將江舫擰翻在一地凌『亂』的書群鄭
他再次伸手,試圖去搶奪他手中已經(jīng)匯聚了八個棋子魂魄的書。
孰料,遭受到攻擊后的江舫,自衛(wèi)反應(yīng)絲毫不慢。
他身體一個翻滾,掙脫了南舟的控制,持書的手臂橫向鎖住了南舟的喉。
同時,他用膝蓋狠狠頂開了他的腿縫,腿手發(fā)力,將南舟的腿生生掰成了h型。
他居高臨下,望著南舟的臉,原本冷淡警惕的神情卻有了一絲松動。
……這樣的場景,在他僅剩的殘缺記憶里,似乎是有過的。
南舟的呼吸十分不穩(wěn)。
他的精神剛才受到過連番的沖擊,氣力實在不濟。
但他又必須速戰(zhàn)速決。
抓住江舫怔愣的那一點空隙,南舟發(fā)力抓住了他腦后略微凌『亂』的銀發(fā),狠狠往下一摁。
鼻尖幾乎相抵。
兩人溫?zé)岬暮粑m纏著,交相滲透進彼茨身體,共享了一段呼吸。
南舟咬牙問:“你……相信我嗎?”
江舫定定望向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原本緊握住書的手,輕輕松脫開來。
南舟不再遲疑,抓起他的書,沿著江舫開拓出的一片道路,向外大步?jīng)_去。
與此同時,吸引了所有錫兵注意的李銀航,正往書架內(nèi)奔逃繞校
聽著混『亂』的足音聲,江舫從地上坐起身來,想跟著南舟出去。
偏在此刻,一只殘缺的錫兵的手指,毫無預(yù)警地搭上了他的鞋子。
它破碎的嘴唇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低音。
——“書。書。抓到了。書。”
江舫原本就『迷』蒙一片的眼神頓時一滯。
金屬錫一樣的一點銀白,像水一樣滴入了他的眼中,從他的瞳仁開始逐漸擴散開來。
然而,在江舫的神情徹底歸為呆滯前,奔跑中的南舟一把撕去了靠前十六頁的內(nèi)容,將零星的記憶還給了他。
十六頁,80秒。
南舟利用自己親身試驗出的規(guī)則,打了一把時間差,為江舫奪回了一分多鐘的神志。
錫變的進度條,被他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強忍著昏地暗的負面反噬,沖出書架『迷』宮已經(jīng)大片倒塌聊入口,南舟眼前的黑霧才漸次散去。
看著干尸抬起手腕、要挪動棋盤上的棋子時,南舟猛然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他把江舫的書扔上了棋盤邊緣,險些打落了一角的棋子。
棋盤上原本死了一半的黑子,立時被八個歸位的魂魄占據(jù)。
整盤死棋,一息復(fù)活。
干尸顯然也沒料到這樣的情形,正要執(zhí)子去作最后一搏的手頓了一頓。
而就在它停頓的瞬息間,南舟搶著伸出手去,代它執(zhí)起了一枚黑子。
他喘息著,縱觀整幅棋盤,努力回憶著江舫曾經(jīng)教過自己的國際象棋中最重要的兩條獲勝法則。
第一,對手的“王”,無論下一步走到哪一個格子,都會被將軍。
第二,對手的其他棋子,既不能消除掉能將軍“王”的棋子,又不能幫“王”阻擋并解除將軍的必然局面。
白子囂張的棋路,將自己的王一路送到了一個無法逃離的絕境之鄭
這就是江舫一直等待的、想要讓雙方達成的局面。
而黑子每落一子、就要足足糾結(jié)一分鐘的猶豫期,就是江舫要利用的時間。
在這短短一分鐘內(nèi),干尸不會落子。
他要在這樣的利好局面下,大肆破壞書架、觸犯禁制,吸引棋子的魂魄集中到屬于他江舫的書中,再把書交接給南舟,讓南舟帶書來到棋盤邊,幫助干尸結(jié)束這場對弈。
南舟并不會國際象棋,只懂江舫教給他的一點皮『毛』。
就算他會,江舫也會主動選擇,讓自己去陷入那個有可能瘋狂、甚至有可能一輩子困在圖書館中的境地。
他深入考慮到了自己的記憶大幅流失后,會造成的錯『亂』和不安福
在他陷入這種異常情緒的時候,也只有南舟能制服和阻攔他。
要是反過來,他可拿南舟沒有辦法。
所以南舟才會,“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江舫連自己的瘋,都算計得清清楚楚。
……
關(guān)于他們的計劃,勾引著錫兵們在書架『迷』宮里穿梭的李銀航早已經(jīng)想通了大半,還和南舟進行了交流,得到了他的肯定。
但她有點不能明白,南舟在聽到她的全部推測后,對她的那句話。
“不是幫助干尸獲勝。”南舟糾正她,“是讓我們自己獲勝。”
……
當黑子重獲新生時,南舟抓緊時機,代替干尸,落下了那至關(guān)重要的決勝一子。
check。
將軍。
白王無處可躲。
逆風(fēng)翻盤。
在白子頓了一頓,主動推倒自己的白『色』國王,無聲地宣布了自己的失敗后,南舟才看向了一側(cè)的獨腿錫兵。
獨腿錫兵垂下了視線,似乎是有些不高興。
它:“錯了。你應(yīng)該讓我的朋友贏。”
南舟把手壓在江舫的書冊上,沉靜宣布:“沒錯。我們,就應(yīng)該讓我們自己贏。”
他望向獨腿錫兵漆黑的、深淵一樣的眼睛,反問道:“如果讓你的干尸朋友贏了,它會去哪里?你又打算由誰來繼續(xù)坐這個下棋的位置?”
獨腿錫兵,給他們不動聲『色』地挖了一個精巧的語言陷阱。
他們作為玩家過關(guān),就可以打開出去的大門。
那干尸獲勝,難道就沒有獎勵?
南舟一點都不認為,干尸是喜歡下棋,才把自己枯坐成了一具干尸的。
他想,坐在這里的,很有可能就是上一個輸?shù)舻耐婕摇?br/>
因為他找不齊八顆棋子,無論如何都贏不了,才只能一直一直地坐在這里。
如果南舟他們真的乖乖聽話,只負責(zé)召回棋子的魂魄,“幫助”干尸獲勝的話,干尸得了解脫,那么,他們?nèi)丝赡芫鸵黄攘粝乱粋€,和門對弈,成為下一具干尸的預(yù)備役了。
退一萬步,就算他們想多了,這并不是一個陷阱,但主動權(quán),還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最好。
事實證明,他們的謹慎是有價值的。
通向外界的大門開啟了一條能供一人通行的縫隙,自外透出了一線光明。
干尸黑漆漆的眼洞對準了那片自由之地,喉嚨里發(fā)出了一陣悲慘而低沉的嗚咽。
南舟望了它一眼,垂下眼眸,拿起了屬于江舫的書。
游戲結(jié)束后,里面的書頁也停止了生長。
前面被南舟撕下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被自動補全。
第十六頁的文字,已經(jīng)增長到了一半的位置。
只剩下了半頁空白。
只差一點點,江舫就要變成故事,留在這里了。
南舟懷擁著江舫的故事,心里總算輕松了不少。
在緊張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后,精神被剝離的疲倦感深深從他心底里泛出來。
書架『迷』宮內(nèi),因為游戲結(jié)束,錫兵對李銀航的追擊也停止了。
靜悄悄的一片。
他坐倒在地,對獨腿錫兵:“我的隊友已經(jīng)不是書了。請您把他們帶出來吧。”
獨腿錫兵認命地嘆息一聲,用長矛當作拐杖,篤篤篤地往書架深處蹦去。
南舟獨自守著打開的門,等待著獨腿錫兵的歸來。
他把江舫的故事攤在膝間,有些好奇地摩挲著封面。
被江舫扭過的肩膀還有點疼。
但南舟不怎么在乎。
他的食指在封面上輕輕勾動著,模擬著貓爪撓心的頻率。
……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