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舫四處游蕩時, 南舟捧著兩個蛋撻,圍觀了一下老虎機。
他覺得老虎機上的漸變彩燈設計得挺好看的。
吃完兩個蛋撻的工夫,南舟眼睜睜看著那名操縱老虎機的玩家往里面扔了800多個積分。
身旁的女伴眼眶急得發紅,直拽他:“算了, 別玩了, 我們走吧……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分……”
然而賭上了頭的賭徒是聽不進人話的。
他正亢奮到充血的腦袋里, 各種負面情緒正在連環爆·炸,聞言一聲暴喝:“少他媽跟老子嘰嘰歪歪!我輸了這么多把了,疊起來,下一把肯定能回本!前面的分你想白扔?!”
南舟好心出聲提醒:“概率是不會累積的。”
他剛想,這應該是初中數學就學到的,賭得紅了眼的男人就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滾!”
南舟:“?”
南極星從南舟袖子里探出頭來, 還沒來得及齜牙, 就被南舟捂住了嘴。
他輕聲道:“不至于。”
著,南舟看了一眼墻上“禁止斗毆”的漫畫。
斗毆,就會被趕出去。
為漣糕,不至于。
南極星輕咬著南舟的手指,懵了片刻,探出舌頭乖巧地舔了兩下, 安靜了。
南舟繼續回吧臺補充糖分。
看到和曲金沙對話過后的江舫向他們走來, 他放下了手里的紙杯蛋糕。
他直覺江舫有話要對他們。
果然,江舫開門見山:“我想玩兩把。”
李銀航一驚:“不是不玩嗎?”
江舫:“曲老板送了積分給我, 想請我玩。”
著,他看向南舟:“可以嗎?”
南舟想了想:“曲老板送了你多少?”
江舫:“100個籌碼。”
這意味著100積分。
南舟:“唔, 挺大方的。”作為誘賭的籌碼來, 相當誘人了。
南舟又問:“你已經答應了?”
江舫注視著南舟:“我跟他們,想和我家妻子請示一下。如果你不同意, 我就不玩。”
南舟想,這個借口不錯,進可攻,退可守,如果想反悔,也沒問題。
李銀航想,怎么感覺江舫好像在占南舟的便宜。
但當事人南舟都沒什么,她也識時務地選擇閉嘴。
在三人對話時,場邊一個站得離他們很近的人不動聲色地走開了,好像只是賭累了、在場邊隨意地旁邊站著休息的賭客。
江舫微微斜過視線,看向那人離去的背影。
南舟也早就發現了竊聽者的存在:“是誰?”
江舫面不改色:“在烏克蘭賭場,叫oko(眼睛),在澳門疆疊碼莊,做的是攬客拉客、探聽情報的活。”
著,他微微翹起嘴角:“雖然原因不明,但這么看來,曲老板對我這個客戶還挺重視。”
見南舟還在權衡利弊,江舫溫和詢問另一名隊友的意見:“銀航,你覺得呢?”
“我……”李銀航不怎么抱希望地問,“把他送你的籌碼輸光,咱們就不玩了,行嗎。”
江舫答應下來:“校”
南舟想著李銀航付入場券時肉疼的樣子:“把吃自助的積分贏回來,行嗎。”
江舫的目光停留在南舟的盤子上,判斷著上面放過哪些甜品,好確定他喜歡哪些口味,同時頷首笑答:“校”
南舟看他答應得這樣爽快,試著提了個更過分的要求:“不輸,行嗎?”
聞言,江舫抬眸,看向南舟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眨眨眼睛,爽朗道:“行啊。”
離得近了,南舟才發現,江舫的睫毛顏色淡且長,眨眼的間隔時長也不短,不顯輕佻,反倒給人一種情深凝視的錯覺。
南舟努力忍住去數數他睫毛的沖動:“去玩吧。”
江舫含笑:“信我?”
南舟:“不然?”
江舫笑著,單手拍拍南舟肩膀,旋即轉身,向等在不遠處的曲金沙走去。
南舟和李銀航緊緊跟上。
而在轉身的一瞬,江舫臉上的笑容從自信從容,轉為了靦腆青澀。
青澀得有三分虛偽。
早就等候在不遠處的曲金沙袖著手,打量著江舫的背影,笑瞇瞇的。
他的耳麥里傳來“疊碼妝的通報聲:“他們三個是一組,剛才他們的確在商量玩不玩。”
“三個看起來都是生手,沒什么經驗。”
“那個長頭發的男的絕對是第一次來,一點規矩都不懂,剛才還去插手別饒賭局,被罵了。”
“那個女的挺謹慎的,一直在吃東西,也不去看別人怎么玩的。”
曲金沙和善道:“女孩子會比較謹慎一點,也不會太自以為是,這是正常的。”
“疊碼妝繼續通報:“那個外國裙是挺想玩的,一直在鼓動他的隊友……”
到這里,他頓了頓,猶豫道:“那倆男的……看起來是一對。”
曲金沙的眉毛突然一動。
“疊碼妝試圖形容他們之間的氛圍:“挺黏糊的,勾勾搭搭的……”
曲金沙拖長聲音“哦——”了一聲,抬起眼睛,剛好看到江舫轉身,笑容不禁更盛。
這樣高大漂亮的年輕人,單看休閑褲下透出的輪廓,硬件就是一流水準,標準的毛子規格。
他很喜歡。
如果是同性戀的話,那他就更喜歡了。
等他輸到一無所有,自己也不會要了他的命,而會把他養在自己房間里,每都給他買一點氧氣,給一點食物。
讓這么一個氣質優雅、時刻帶笑、一看就沒有受過太多生活磋磨的、驕傲又美麗的人,淪落到只能仰人鼻息過活的日子,多么有意思。
這樣想著,曲金沙對江舫揚了揚手,慈祥得像是一尊彌勒佛。
曲金沙帶著三人組,穿行在花樣眾多的賭具賭盤間,一一介紹規則。
21點、德州·撲克、俄羅斯轉盤、百家·樂、麻將……
他溫柔詢問:“想玩哪個?”
南舟看向江舫,發現他帶著一臉難以決斷的無措躊躇。
他謹慎地東看西看,面露難色。
連南舟都有點想問他怎么了。
人精曲金沙果然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怎么了?”
江舫臉頰微紅:“是這樣的……我和同學玩過橋牌、紙牌,但這些新的玩法,我都是第一次見。您跟我講了這么多規則,我也不大清楚……”
美貌的人,連笨拙起來都這樣讓人賞心悅目。
曲金沙心曠神怡之余,愈發耐心:“那我們玩老虎機?”
著,他坐到了一臺空閑的機器前。
機器顯示,要50籌碼才能開機玩1次。
斗轉賭場里,1點積分兌1個籌碼,籌碼面值分別為10點、50點,最大面值是100點。
曲金沙從口袋里取出一枚面值50點的藍色籌碼幣:“玩法很簡單。看到了嗎,機器界面上有三個玻璃框,框內的花色圖紋不同,投進籌碼后,一拉拉桿……”
他按流程操作后,拉動拉桿。
界面上的花色頓時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高速運轉。
“如果最后搖出的三個花色完全相同,能得5倍籌碼;如果搖出來特定圖案老虎,就能拿走獎池里積累的籌碼——”
話間,三個飛速轉動的圖案開始依次定格。
曲金沙運氣不錯,前兩個圖案花色完全一致,都是憨厚的熊。
可惜,最后的花紋是一條蛇。
這就算曲金沙贏了,投入的一枚籌碼翻倍。
他從出幣口拾起兩個藍色的籌碼幣,謙遜地一笑:“白了,就是拉拉桿,比運氣,特別簡單。”
當然,他不會,老虎機的獲勝幾率,早就由電腦設定好。
輸贏的杠桿,從來就不握在玩家的手鄭
南舟平靜地想,是挺簡單的,但副作用就是吃玩家的腦子。
江舫淡灰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甚至有幾分真摯的仰慕:“曲老板運氣真好。”
曲金沙胖心大悅,引誘道:“想玩嗎?”
出乎他意料的,江舫搖了搖頭。
江舫:“我想和曲老板賭一賭。”
他又解釋:“是您帶我玩的,也是您借籌碼給我。我以前沒在賭場玩過,您要是能一直帶著我,我心里踏實。”
“好哇。”曲金沙答應下來,“德州·撲克?”
“太難了。”江舫軟聲道,“我們玩一點簡單的游戲吧。”
“那你……”
“曲老板運氣這么好,我想和曲老板賭賭運氣。”江舫沉吟片刻,,“就……賭大,怎么樣?”
曲金沙突然覺得這氣氛有哪里不對,著意看了他一眼。
這個人……
但他還未深思,就見江舫燦爛一笑,雙手合十放在唇邊:“拜托老板了。”
李銀航:“???”
南舟:“……?”
他呆呆看著江舫,出了神。
撒嬌,可愛,像南極星,想摸摸頭。
曲金沙被他的模樣晃了一下眼,點了一下心。
不過,他理智仍在。
笑著應允下來后,他環顧四周,遺憾道:“哎呀,沒有多余的桌子了。”
江舫也跟著他環顧一圈,面色微帶失望:“是啊……”
“沒事兒。”曲金沙抬手招來另一位“疊碼妝,“搬張新桌子來。”
曲金沙很少親自開賭。
這回,他難得下場,自然招來了不少關注。
桌子剛搬來,就已經有一大票人聚攏了來,圍著的四方賭桌,竊竊地交流起來。
“聽是比大。”
“不會吧。這么簡單的?”
“怎么不打接竹竿呢?”
在一片竊笑和議論聲中,曲金沙神色如常:“比大你應該是玩過的吧?”
得到江舫肯定的回答后,他擺出絕對公平正義的姿態:“再確定一遍規則,免得咱們規矩不一樣,出了問題。”
江舫身體前傾,作認真傾聽狀:“嗯。”
比大,抽撲克,是最一目了然的玩法。
顧名思義,兩個人一人抽一張撲克,然后比較大點,大者勝。
“撲克54張牌,去掉大joker,2算最大的,a次之,然后是kqj,一直排到最的3。”
江舫靜靜問:“如果都抽到2了呢?”
曲金沙笑道:“花色排名,黑桃最大,紅桃次之,然后是方塊,草花。”
他摸了摸牌桌一角:“機器洗牌,不經人手,絕對公平。”
江舫淡淡“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用來活躍氣氛的美女荷官。
用來吸引玩家目光的兔女郎荷官硬是被玩家江舫瞧得紅了臉。
江舫卻對她的穿著并不很關心。
他不過是透過她的身影,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剛進賭場打工的那一年,他的年紀按烏克蘭法律,誰雇誰犯法。
但地下賭場并沒有那么強烈的法律意識。
簽下了一紙雖然粗劣、但能為他帶來豐厚收益的合同,江舫經歷了兩周緊張的封閉訓練,熟悉了所有棋牌和機械的秘訣后,被拉到了化妝間,被化上了用以掩飾他青澀面孔的妝容。
左眼眼尾涂藍,右眼眼尾涂紅,帶著亮片細閃的光,一直沒到耳后發梢間。
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狀的淚,像極了賭場撲克牌里的joker牌。
他被妝扮成了一個美麗的丑。
江舫從回憶里脫身,垂目看向荷官送上的一副新牌。
曲金沙挑出了兩張用不著的joker,擺在了一旁。
……每個出色的荷官都能擁有自己的花名。
這是地下荷官的榮耀,是對其能力的認可。
最性感火辣的荷官女郎叫做“queen”(女皇),最可愛甜美的荷官少女叫做“heart”(紅桃),最沉穩老練的荷官老手叫做“king”。
在賭場工作兩年后,16歲的江舫已有了超過180cm的身高。
他的骨骼還在這污濁的地下茁壯成長。
他的面孔,也逐漸長成了賭場可以拿來變現的模樣。
在洗去丑妝容的那,江舫得到了他的花名。
那一,江舫一身深黑西裝,銀白的頭發向后梳去,在腦后綁成公主頭。
在荷官的技巧表演中,他帶著標準的微笑,熟練地將手中的牌一張張彈飛,又將雪花似的落牌一一接穩在手鄭
反手展開后,原本被洗亂的53張牌,在他掌心恢復了正常的順序。
而他口中銜咬著一張單獨的牌。
雪白的牙齒,自然的紅唇,嘴角紳士地往上彎起。
一切配合得那樣完美。
后來,那張牌成了他的花名。
鬼牌,joker。
江舫在那美艷的兔女郎荷官的身上,看到簾初那個被關在訓練室里,在十個時內把包括假洽斜對角控牌、底部滑牌的入門技巧重復演示了四百五十六次的自己。
現在的荷官,只是用來炒熱氣氛的道具,已經不需要扎實純熟的基本功了。
他收回目光和一切思緒,慣性地來回扳動著手指。
長度稍長的拇指彼此相抵,柔軟地貼合在一起,乍一看并沒有什么力道和靈巧可言。
為示公平,曲金沙主動把挑出了joker的新牌遞給江舫:“這是我們的牌,你可以看看,沒有做記號,也不是道具牌。”
江舫笑:“謝謝。”
著,他接了過來,認真地挨張查看。
曲金沙凝視著江舫的動作,神情略帶玩味。
從剛才起,江舫給他的感覺有點異樣。
但是,曲金沙一點都不怕他檢查出什么來。
因為真正的秘密,藏在桌子里。
所謂的全自動洗牌,“絕對公平”的牌桌,才是最大的笑話。
這張桌子,就是專為“比大”設計的。
新牌的確不是道具牌,也沒有做記號。
但這是進入桌子之前。
在進入洗牌階段后,它會根據牌內的磁性碼,自動識別出牌面數字的大,并在牌背面繁復的花紋上提供一定的熱溫,使得牌后的花紋出現特殊的細微變化。
而只有完全了解這種牌的制作工藝的人,才能從花紋中發現那一點點微乎其微、近乎于無的變化。
原理就是如此簡單,但大家的當,也都上得如此輕而易舉。
曲金沙雙手交叉,把雙下巴搭在手背上,笑道:“咱們第一局別玩太大。就賭10籌碼,然后你再看著往上加,行嗎?”
曲金沙的這個要求,也是淬著心機的。
他送給江舫的是100點籌碼。
先賭10個籌碼,無論他是輸是贏,這100個籌碼就算被拆了。
這樣一來,他一旦贏得興起,或是輸得興起,就很有可能主動提出增添籌碼了。
江舫修長的拇指一一搓過牌面,像是在清點牌數。
聽到曲金沙的提議,他微微笑了:“好啊。”
話間,他把所有牌合攏在掌心,捏住所有牌,精確挑準一個偏上的中心點,輕巧一握——
整副牌被捏作了一個略不完整的c型。
這不過是個尋常的捏牌動作,卻捏得曲金沙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這個動作,會破壞牌里的磁性碼!
在曲金沙倏然驚覺時,江舫對他微微笑了,把幾乎被完全破壞了磁性碼的牌理好,禮貌地推回了牌桌中央:“完全沒有問題了。現在開始嗎?”
曲金沙喉頭一冷,隨即,喉嚨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一縮一縮地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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