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勝愣在原地, 內心的萬丈波瀾,落到臉上,也只是面部神經的微微抽搐而已。
方片a,是他的保命底牌。
現在, 它赤紅似火地被握在江舫手上。
為什么?
是自己記錯了、洗錯了, 還是……
自己和江舫的后一次肢體交集, 是在牌尾, 他突然出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也是江舫有可能動手腳的時機。
他是在那時偷換了牌序嗎?
可明明當時自己的手都已經按在牌面上了,他是怎么做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進行偷換的?
不, 這些現在的他來,都不重要。
不管那時候江舫有沒有出千, 只要沒有當場捉到, 他都有余地可辯駁。
更何況,他如果現在揭穿江舫出千, 那他私藏后一張牌的事情也會暴『露』, 不僅毫無意, 還損不利己。
——重要的是,現在倒扣在自己面前的暗牌,會是什么?
他竟然已經失去了去翻動它的勇氣,掌心溝壑里淋淋漓漓的盡是汗水。
文嘉勝下意識地探手去取, 手背卻驟然一痛, 像是被火灼了一下。
……江舫不知何時取來了放在桌側的金屬籌碼鉤子, 隔大半張桌子, 不輕不重地在文嘉勝手背上抽了一記。
他用叉鉤優雅地輕敲自己的掌心,一下一下的,表情悠然。
“文先生,要做什么?”他, “我才和兩位戴先生剛剛打平,還沒要不要跟牌了呢。”
因為心神受到了太強的震撼,文嘉勝直接跳過了憤怒這一情緒。
是,江舫抽到了a,如果算1的話,他的數也剛剛和戴家兄弟的數一致,是19點了。
但他現在還敢要嗎?
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除非,他這副牌中每一張牌的方位都了若指掌。
可眼前這牌明明是文嘉勝自己親手洗過的,怎么會……?
場觀戰的姜正平也是頭皮一陣陣發麻,一顆心下面支了一座酒精燈,吱吱地將他自內而煎了個透徹。
話間,江舫從牌堆中穩穩抽出一張來,又是一張草花a。
姜正平猛然踏前一步。
不過,在他發出聲音來,文嘉勝已經和他同步做出了選擇:“我棄牌!”
5萬的積,他到底是透支不起。
文嘉勝至今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在無意間洗錯了牌。
但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暗牌能是a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果然,當他麻木指尖,將暗牌翻過來,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7。
21點規定,莊家手牌超過16點,不能再抽牌。
也是,這根本不是什么必勝的保障,而是一手必敗的臭牌。
一想到剛才自己仗這副臭牌老神在在的樣子,他尷尬得恨不能腳趾抓地。
“啊。”江舫再次回身,眼巴巴地語帶遺憾,“差一點贏了。”
南舟抬手『摸』『摸』他的腦袋,表示安慰:“還可繼續。”
“如夢”三組各自輸了1000。
10鐘的牌局,他們已經輸了逾萬點積。
在戴學林心驚膽戰地整了整余牌,開始嘗試洗牌時,姜正平的頭腦里正轉一場型風暴。
他知道文嘉勝先期這樣自信,必然是那張藏起來的暗牌頗富信心。
結果,那張牌卻出現在了江舫的手里。
這是摧毀文嘉勝信心的鍵一擊。
然而,如果江舫真的這副牌如此了若指掌,當時已經擁有了18點積的他為什么不抽3,湊足一個21?
哪怕抽中另一張a、或者2,也是好的。
為什么偏偏要抽中方片a?
讓文嘉勝繼續手中的牌保有信心不好嗎?
騙他自己的暗牌繼續抱有絕的信心,等他翻過牌、再目睹他驚駭的表情不好嗎?
為什么非得是方片a不可?
或許,是巧合?
江舫抽中什么牌,全憑運氣?
還是他其早預料到自己會有此一想,故意為之,讓自己依然誤為他并不具備出千記牌的能力,逗弄他們一直陪他玩下去、輸下去?
一時間,姜正平難取舍,心急之下,抬手摁住了已經將牌洗到一半的戴學林的手。
頓時,賭桌內,十數道目光齊齊準了他。
“換牌。”姜正平努力平穩下聲線,下達了新的命令,“換兩副新牌。”
這個決定,倒像是出乎了江舫的意料之了。
他揚起了眉『毛』。
之所是“像”,是因為姜正平已經不敢信任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了。
果然,這個命令過于突兀,不等江舫抗議,場的李銀航先開口了:“為什么?之前不是過要一副牌玩到底嗎?”
姜正平掌心中攥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我是‘國王’”
南舟慢悠悠地接過話:“算是‘國王’,也不能破壞自己的規則吧?”
江舫也跟嘆息道:“這不公平哎。”
他用下巴點住交疊支撐在桌側的手背,明明是和南舟撒嬌時一樣的動,投向姜正平的目光里卻帶令心悸的審視和冷靜:“如果每個‘國王’都可在游戲的任何階段修改規則,下次,如果抽中了銀航和你比力氣,‘國王’是不是可臨時追加規定,誰輸了,誰獲勝?”
姜正平何嘗不知道這是破壞公平的行為,可是當前狀況,他不得不為。
他暗自計算過,一副牌,或許江舫還有計算的心力。
兩副牌,104張,類的心智和眼力極限,要如何算盡、看盡?
但還沒等姜正平想好措辭,聽江舫又幽幽嘆息一聲:“算了。”
賭桌上的其他三一齊『惑』然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
江舫很快為這兩字加了注腳、做了解釋:“換牌也行,兩副牌也校但是,你加了兩個條件,我也要加兩個。”
江舫:“第一,我要任何都不能棄牌。”
“第二,我要把低的賭籌,加到。”
聽到他無比自然地跟自己的要求提出新要求,一瞬間,姜正平起了徹底放棄“21點”的心思。
自始至終,江舫從來沒有過大動搖,大疑『惑』,始終是這樣微微的,讓姜正平疑心,自己是落入到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套里去。
然而,不管他如何沖撞,際上始終處于他的掌心之鄭
如果江舫是故意的呢。
他故意讓自己疑心,故意做出自己能記牌的樣子,誘導他臨時修改規則,再若無其事地覆蓋上自己的規則,將原本嚴密的網羅再織密一層。
只要他答應,那他們無法再棄牌,每局必有勝負,且要背負上更多的風險。
但是,算他現在提出放棄,姜正平也知道,江舫的回答也只會有一個:“我不放棄。”
賭局的終結,必須到規定的半時時限,或者四同時同意終結。
他們只有兩條路。
求穩,然后用這一副極有可能已經被江舫玩熟了、看透聊牌一直輸下去。
前進,賭江舫沒有那個記住104張牌變化的腦力,三家合圍,險中求勝。
原本并不掌牌的姜正平,卻已經置身于賭局之中,汗透后背,卻無知覺。
他要怎么選?
然而,不等他做出選擇,他的搭檔已經有了選擇。
文嘉勝一掌拍上了戴學林的手腕,讓本來只是被他松松攏在掌心的牌頓時飛出,攤滿了一桌。
他字字咬在齒間,:“好。我答應。”
江舫雖然的確從事過相職業,且足夠聰明,但據文嘉勝所知,類的大腦有極限,104張牌在短時內的穿『插』變幻順序,已經超出了相當一部的極限。
他愿意冒風險去賭一賭。
除此之,文嘉勝肯答應的理由,不只是因為他被江舫戲弄過,是因為他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姜正平心心念念想的是保本,而他們要做的,際上是翻盤。
文嘉勝知道老友的『性』格,輕易不肯犯險,索『性』替他做了決斷。
江舫捏了捏鼻梁,:“我為我的條件挺嚴苛的了,這你們也肯賭。”
他往后一靠:“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各憑運氣吧。”
舊牌被理好,兩副新牌被放上了桌面。
牌經過兩方公平公正公開的檢查,確定都是新牌后,兩副牌便被交疊送到了戴學林手鄭
戴學林洗了足足三鐘,直到確保把所有牌洗透,才送上了桌面。
戴學林自知手法拙劣,出老千被抓住的概率絕比成功的概率更高,索『性』也不搞什么花頭,老老地抽了頭部兩張,一明一暗,擺放在自己面前,滿懷不安地坐好了莊。
面明牌2,他仍抱一絲期望。
上次,他的牌可是相當不錯。
希望好運能延續到這一盤里。
等到戴學斌拿走屬于他的兩張明牌后,輪到江舫了。
江舫卻并不急于先選牌。
“賭多少呢。”江舫思忖道,“先賭個10萬吧。”
面三心中齊齊一驚。
難道他們賭錯了?
江舫的腦子,強悍到能記住104張牌的次序變化??
然而,在放下賭籌后,江舫卻沒了進一步的動。
面一字排開的牌,他似是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拿捏不定的樣子,仍叫看不出來他的心思。
末了,他往后一靠,有點委屈地嘆了一口氣,又用椅背做枕,仰脖子,南舟撒嬌:“你幫我選一張吧。”
江舫身上的衣服是白『色』的,落在面三眼中,整個像是一團刺目的驕陽。
但在南舟眼里看來,他是一只眼睛濕漉漉的銀狐。
……很可愛。
南舟很平靜地在那牌堆中看了一圈:“你想要什么?”
江舫雙手合十,抵在唇邊,淘氣地許愿狀:“南老師,南老師,我個黑杰克吧。”
在眾震驚欲絕的目光中,南舟:“可的。”
他沉『吟』了片刻,指向了其中一張:“左起第六張。你掀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