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 江舫并不么生氣。
    他很和悅，即使目光接觸到南舟順著肩胛骨往下滲血的傷口時，呼吸的節奏也還是保持起碼的平穩的。
    只是原本在他口袋里蹲著的南極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逃命似的遠離了他, 直跳到了李銀航的肩上。
    蘇美螢惶急閃開身體。
    當她勉強站穩腳跟時, 剛剛從江舫呼出的殘留熱意還讓她渾身起粟。
    她『摸』了一下透寒的脖頸, 腿肚子微微轉了筋。
    他是什么時候靠近自己的？
    這根本不可能！
    蘇美螢雖然武力值在“朝暉”中算不什么，但她的反應能力并不差, 各項官能也道具加持，是遠超常饒程度。
    她不可能會出現被人貼身到這種程度還無知無覺的情況！
    情報不是, 南舟才是怪物, 江舫是人類嗎？！
    另一邊，強弩之末換了一個人。
    魏成化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當瀕死的陰云和求生的欲望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時, 他的肌肉以更加恐怖的規模膨脹起來。
    南舟用全副氣力扼住他的腕, 面容鎮靜異常。
    強作困獸之斗的魏成化怒吼著, 一次次把南舟往墻上摔去，試圖擺脫他的控制。
    以南舟的身體為軸心，墻面向四面開綻出無數蜿蜒的裂痕。
    南舟一聲不吭，只一心一意反扼住他的腕。
    李銀航被這暴力的摔砸聲激起了血氣和怒意。
    她從江舫身后跑著繞過, 抄起匕首, 趁著魏成化把全副的精力都放在甩脫南舟上, 用發汗的掌心握死匕首, 縱身跳起來，直戳他的后心！
    這一扎，她窮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但她畢竟是偷襲新手，蹦得高點, 目標也偏離了不少。
    那匕首尖像是扎在了鋼鐵上，震得李銀航手臂一麻，鋒利的匕首尖端滑卡進斜方肌，竟被魏成化繃緊的肌肉死死夾住。
    ……李銀航就這么被吊在了半空。
    馳援一時間變得些尷尬。
    她眉心狠狠一跳，但心一橫，還是豁出去。
    她沒松手，而是借被鎖在他肌肉里的匕首柄的力，一腳踏著他腰部的肌肉，往上一躥，用另一支普通匕首，直接從背后『插』了魏成化的眼。
    她就不信了，這饒眼睛還能是鐵球做的？！
    魏成化悲嗥一聲，被『插』·入了大半匕首的眼睛滾下一串熱騰騰的血淚來。
    然而，李銀航還是把事情想簡單。
    她并沒能很好理解江舫不來幫助南舟合圍魏成化的用意。
    疼痛并沒讓魏成化頹靡，反倒更加激發出了他的狂『性』。
    他嘶聲嚎叫著，猛然將李銀航抖落在地。
    他面對南舟，張開一張被撐得方闊、像是黑曼巴蛇一樣的棺材狀嘴巴。
    看樣子，他竟是要生生撕咬下南舟的頭！
    江舫盯死蘇美螢，一動不動。
    蘇美螢心中焦急萬。
    她哪里不知道，魏成化這樣做，一方面是為求生，一方面也是想讓在場的三人都將攻擊的矛頭轉向他。
    ……他還想給她一條生路……
    蘇美螢含著淚，咽下滿口的酸澀，竭力用嘲諷惡毒的語氣道：“你的愛人要死了。”
    江舫平光鏡下的一雙眼睛淡淡的，看起來沒什么感情：“你也是啊。”
    那端，魏成化這一張嘴，居然成他的末路。
    他的頭顱早已經擴張到了極致，面龐一路漲成濃紫『色』，又因為過度的拉扯，肌肉和皮膚都透出了森森的、過度緊繃的白。
    就像是被拉扯出白『色』物質的絞糖絲。
    在他張開嘴的瞬間，身體苦苦維持著的某個臨界點猝然崩塌。
    啪喀。
    他高度變形的頭顱終于像是西瓜一樣爆裂開來。
    他巨塔丘巒一樣的身形前后晃『蕩』一番，轟然向后倒去。
    從這具軀體里逃逸而出的無數靈魂，宛如散落的螢火，無所憑依，大部分一個接一個飛出了窗外。
    而從南舟身上水泵一樣抽取走的精力，大量附回在了尚存活的南舟身上。
    它們是蝴蝶一樣的形狀，撲扇著翅膀，棲息在他染血的唇邊、傷口上，以及破損的衣邊上。
    南舟隨只剩下軀干的魏成化一起跌摔在地上。
    被摔個七葷八素的李銀航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他身上被濺『射』上的臟穢，急忙靠近他，想檢查他的傷勢：“南老師？！——”
    等和南舟四目相接時，李銀航嚇一跳。
    遭到這樣強烈的連番撞擊，李銀航以為他會昏『迷』。
    可南舟還睜著眼，看起來要比李銀航還清醒。
    他挺平靜地抬起未受贍那只手臂，一下下抹去臉上斑駁的血跡。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的冷靜才讓他擁有一點讓人不寒而栗的非人福
    眼見魏成化已經無力回，蘇美螢知道大勢已去。
    她結束和江舫的對峙，飛速倒退，撞破身后的玻璃，身體朝后，向萬丈深淵底部跌去。
    當跌落高度達到十米時，她的背后忽的生出一只滑翔翼，將她迎風送向直線距離他們百米開外的一扇洋房窗戶。
    李銀航見她逃，忙沖到窗前，滿背包尋找他們有沒有遠程攻擊武器，能把她『射』下來的那種。
    ……可惜，搜尋無果。
    看著蘇美螢就這么逃，她甚是懊惱：“就這么放她走了？”
    她以為江舫還后手的！
    南舟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湊到了窗前，向外張望：“們不是也翅膀嗎。”
    李銀航轉頭看著他：“……”
    大哥，可不可以一個剛剛死里逃生的正常傷患的反應？
    江舫摘下眼鏡，用拭鏡布力道溫和地擦拭兩下。
    他：“不重要。”
    “都是死人了，人死為大，不要打擾了。”
    南舟好奇：“為什么這么？”
    江舫不答，只是重新戴好眼鏡，溫和道：“讓我看看你。”
    他從剛才起就淡然得不像話，好像不怎么生氣的樣子。
    于是南舟放心地讓他靠近自己，也任憑江舫解開自己愈發破爛的西服外套，把自己的傷口堂而皇之地『露』在了他眼前。
    所幸，剛才采到了自己血『液』的蘇美螢已經取消魅魔詛咒。
    新的詛咒還未下達，他背上雙翅全部化消，頭上的角、礙事的尾巴也一應潰散。
    在蘇美螢的反助攻下，困擾南舟的疲憊、燥熱、虛弱等負狀態一掃而空。
    對比之下，就連肩膀上的傷口也不是那么疼了。
    南舟盤腿坐著，甚至有閑心心平氣和地發問：“你們怎么知道在這里？”
    他剛剛明明追著潰逃的合圍玩家跑出了很遠。
    江舫望著他的傷口，眉眼上像是落了一層薄薄的霜雪。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那里，輕聲：“眼鏡。”
    南舟抬起，充滿好奇地『摸』了『摸』那細而精致的眼鏡框。
    李銀航顧不得自己被摔得酸痛的肩膀，忙著從自己的倉庫里取出傷『藥』，解釋：“這個眼鏡預知功能的。舫哥剛一拿到就去看你的情況和狀態，馬上過來了。”
    她沒，要不是她練過長跑，恐怕能被江舫直接甩丟。
    南舟“啊”一聲，還想問些什么，身體就被江舫擁入了懷里。
    江舫：“南老師，你嚇著。”
    他的聲音極輕，輕得仿佛溫柔的耳語。
    南舟的皮膚白得透明，白得像是要化成一道光，和空氣一道融合似的。
    江舫擁著他，就像擁著一道孤單的魂魄。
    江舫認真發問：“要是你出事，該怎么辦呢？”
    “不用害怕的。”南舟讀不大懂過于復雜的情緒，抬眼看他，一板一眼地同他析自己的計劃，“魏成化想要吸取我的精力，把握在死前帶走魏成化，最差也不過是同歸于盡。只要他死了，你，再加上南極星，獲勝應該不會問題。到那時候，規則會復活我的。”
    江舫低頭，極快地笑一下。
    “你為什么要聽規則的呢？”他的得很柔，很慢，“要你活著，你就不會死。”
    表面如此，但江舫身體里的怪物是如何橫沖直撞，只有他自己知道。
    當在眼鏡中看到南舟的肩膀被洞穿時，那疼痛一箭鉆心，穿透了他的心臟。
    現在還在尖銳地疼痛著，疼得讓他幾欲發狂。
    要不是南舟望向他的眼神，一次次枷住他體內的怪物，他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來。
    江舫一摟住還些虛弱的南舟，另一將能夠快速痊愈的『藥』粉傾倒在南舟肩膀上，寬容笑道；“不過，們南老師的計劃向來都很好。你想做什么，都該支持的，是不是？”
    南舟眨一眨眼睛，總算從他的音里聽出了一點別的意味。
    他抬起眼，看到的是江舫溫柔無匹的笑容。
    落在他肩上的『藥』粉也是均勻細致，被他一點點抹開。
    他的法非常讓人舒服，甚至讓他覺不出太強烈的痛福
    但當南舟偏過頭去，看向撐在自己身后的地板上的、江舫的時，他發現它正神經質地發著抖。
    他把全身的瘋癲都集癥壓縮在了那只手上。
    他強行克制著自己不發瘋。
    察覺他目光的落點，江舫用帶著『藥』香的，輕輕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糾過來：“別看。”
    江舫是一團燃燒在匣中的火。
    他遺傳糟糕的愛情狂熱患者基因。
    他向來討厭自己這種極可能源自于他母親體內的愛情至上主義，他被母親灼傷過，因此更加不愿灼傷南舟，不愿讓他知曉自己的瘋狂。
    他恨不得將南舟關起來，不許任何人觸碰、傷害到他。
    但他在和自己的控制欲作斗爭，所以只能假作紳士。
    他溫和地強調道：“別看。”
    南舟體察到了他的心思，點零頭，轉換了題：“你她死了，是什么意思？”
    江舫：“字面意思。”
    他不愿多談及自己的瘋狂，便談起了一個新的題：“你們覺不覺得，‘朝暉’這支隊伍，點奇怪？”
    從殺掉“朝暉”的三名隊員開始，江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們似乎過于弱。
    這種“弱”，和他們團隊賽排名第二的數，并不相稱。
    南舟微微揚起眉『毛』。
    他也這樣的感覺。
    “朝暉”的實力其實已經優于大部分玩家，這固然和他們帶血的原始積累過于豐厚關，但是在真正和他們硬碰硬時，他們的計謀卻并不顯得么優越高級。
    即使是有腦子的魏成化，他那點腦細胞，似乎也不能支撐他們取得如今的成就。
    ……
    落荒而逃的蘇美螢像是一只粉『色』的撲棱蛾子，一頭撞碎了玻璃，和著一頭一臉的碎玻璃茬子，滾到了洋房走廊里。
    她的身形剛一穩住，就忙不迭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s級道具。
    【一鍵求助場外觀眾】。
    她吧嗒吧嗒地按著紅『色』按鈕，呼喚著那頭的“場外觀眾”。
    每點擊一下，她倉庫內寶貴的道具就會隨機消失一個。
    的是s級道具，的是c級道具。
    可紅『色』的按鈕始終是黯淡的，不見一點光彩，呼應她的求救。
    眼見只剩下自己一人存活，蘇美螢急得滿頭大汗，也顧不得顏面問題，倉皇地點開世界頻道。
    世界頻道內的所人，一直在密切關注著99人賽的賽況。
    他們看不到現場直播，只能根據不斷倒退減少的數字，判斷當前的賽況進程。
    為了避免錯過系統提醒，已經很久沒人在頻道內話。
    99人賽里的人忙著生，忙著死，除了部分絕望地留下遺言的玩家外，發言者甚是寥寥。
    因此，當蘇美螢發出的一句話跳入世界頻道時，所關注此事的人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看到了。
    【朝暉-蘇美螢】sos！
    所人心目里浮現出的同一個疑問：是不是哪里搞錯？
    這是那個蘇美螢嗎？那個傲慢至極的蘇美螢？
    她被打得叫sos？
    而同樣一直密切關注著這場突如其來的『亂』局的“青銅”，向來寡言少語的副隊長周澳問了賀銀川一個關鍵的問題：“……她在向誰求救？”
    即使葬送自己在所玩家面前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逼』格和人設，她在意的那個“場外求助觀眾”，也始終沒有給她一絲半點的指導。
    蘇美螢死死咬著牙關，煩躁地抓『亂』自己一頭粉『色』的頭發。
    但她的發絲深處，好像藏著一個糾結的發團，無論如何也理不順。
    她心浮氣躁，急得幾乎要將自己的頭發揪下。
    可她也沒有將更多心思放在那東西上，抓撓幾下，就垂下。
    或者，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讓她下意識地不去碰觸那個東西。
    她焦慮地咬住大拇指，神經質地囈語起來：“只要們‘朝暉’贏了，們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去喝啤酒、吃火鍋……”
    “們會數不清的錢，每人平均一份。還爸，老魏的媽，四眼的妹妹，也都可以在現實世界里活過來。”
    “們一開始就好了……好了——”
    她的額頭冒出大片大片的汗珠，順著她的脊骨、大腿、臉頰滑落。
    這種程度的出汗，已經超出了緊張、焦慮的范疇。
    她像是置身在火海中，煩惱地拉扯著衣領，咻咻地喘著粗氣。
    只是現在的她，過沉浸在隊友全滅的情緒中，一時沒能察覺到自己的狀況有異。
    ……
    另一側的走廊上，在魏成化的尸身上下翻找了一陣、卻沒能找出什么價值的東西后，李銀航不免失望：“什么都沒啊。”
    她一扭頭，發現體力稍復的南舟，正蹲著研究魏成化爆裂開來的腦殼。
    看著地上那一團紅白之物和糾纏在一起的粘稠黑發，盡管剛剛體驗過一場大腦旅行，李銀航還是忍不住干嘔一聲。
    她的心態就像是看著自家寵物在馬桶邊緣探頭探腦一樣。
    剛要阻止，她就見南舟毫不避諱地探出食指和拇指，在地上一頭烏糟糟的頭發上搓捻了一番，拉出了一絲枯萎海草一樣、連著頭皮的頭發。
    李銀航：“……”
    她恨不得拉過南舟的里里外外搓他個十七八遍。
    可下一秒，看清那“海草”末端牽縛著的東西時，李銀航呆住了。
    ……一個食指指節大的、掛件一樣的東西，生長在頭皮和頭發中間，像是一顆的腫瘤。
    細看之下，這腫瘤生著的腳，細細的五官。
    竟然是一個七竅流血的、縮版的魏成化。手機閱讀地址：m.xiaoxs.()看書更便捷,書架功能更好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