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小雪好像很怕你啊！”
    空中，
    夏小蠻駕馭著不久前剛馴服的霜雪劍，湊到伊凜的滑板邊上，并駕齊驅，小聲說道。
    “錯覺錯覺。”
    伊凜自然不會說出自己剛才對霜雪劍做了什么非人之事。
    夏小蠻的天賦不低，她花了約一炷香時間，便能靈活騰空，自如轉向，頗有幾分老司機的風范。
    她覺得特別奇怪，每次御劍靠近林師兄時，腳下的飛劍抖得特別厲害。她滴血認主后，與飛劍心意相通，自霜雪劍上，傳來一股恐懼的情緒，令夏小蠻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小雪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靠近林師兄您，它的劍身上拼命掉冰渣子……”
    “咳咳咳……”伊凜表情平靜，輕咳兩聲，一點都不尷尬：“也許它特別喜歡師妹你。這就是傳說中的‘喜極而泣’吧。”
    “是嗎？”
    其實劍南春和伊凜都看出來了。
    霜雪劍擺明了是在哭。
    而且哭得特別傷心。
    但哭又能怎樣？
    時間能倒流嗎？
    伊凜放出的技能能收回去嗎？
    已經造成的心理創傷能愈合嗎？
    都不能。
    于是，
    林一師兄的解釋讓夏小蠻高興極了。
    喜提飛劍，就跟買新車似地，讓夏小蠻渾身都是勁，一路御劍飛行，居高臨下，俯瞰雪地，這讓夏小蠻不由生出一種“馮虛御風、逍遙天地間”的錯覺。
    但夏小蠻畢竟修為淺薄，區區練氣期修為，持久力不足，飛飛停停，時不時落地歇息回氣。
    而夏小蠻這種暢快的心情，并沒能持續多久。
    途中，在景南城外，他們三人途徑幾個村莊。
    村莊內外，時不時可見凍死、餓死的尸體，衣不蔽體，尸骨已寒，死狀凄慘。
    荒野饑獸，外出覓食，在村莊邊緣徘徊，它們用獸牙拖走一具具尚未完全腐爛的尸體，帶回巢穴中當做寒冬的食物儲備。
    看見這種事時，夏小蠻本想阻止野獸，卻被伊凜攔住了。
    當時夏小蠻瞪著林一，大聲質問為什么。
    伊凜搖搖頭，指著獸群最后，樹影間，一只懷孕母獸，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場景。
    “它們也沒敢襲擊活人，佛家言：人死如燈滅。以尸飼獸，說不定還能積累幾分功德。況且，無論是人還是獸，都是求生存而已，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沒必要去干預。”
    這就是“世界”啊。
    三人循著伊凜的雷達，一路掠向西北。
    大約半天，幾人來到溫云省邊界。
    風雪忽大忽小，天氣惡劣，漫天銀霜。
    夏小蠻突破成練氣期修士后，按照伊凜的評估方式，身體素質已經是普通人的一兩倍了。
    達到下一個境界筑基期，便是接近一重鎖的極限，突破超凡，指日可待。
    當然，這些都是估測，并不是那么準確。
    抵達溫云省邊界時，三人注意到，有一列車隊，冒著風雪，正艱難地向景南城的方向行進。
    “今年的冷空氣有點強啊，也不知是不是從北俱蘆洲極地刮來的西北風。”
    伊凜在這個世界呆了十四年。
    對東勝神洲的氣候自有體會。
    假設這個世界同樣有經緯度的區分，東勝神洲所處地理位置，應該大致位于溫帶附近。
    往年冬天偶會下雪，但不會冷成這個鳥樣。
    下方車隊，用來牽拉馬車的并不是尋常馬匹，而是牦牛。
    牦牛渾身長滿了毛，毛皮下有一層厚厚的脂肪層，在雪地中御寒，這種動物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行進速度上，牦牛與馬匹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論。
    伊凜瞟了一眼，原本他沒有在意太多。
    但他們三人即將御劍、御滑板路過牦牛車隊時。
    踩著滑板向前攆足油門的伊凜，卻忽然來了一個急剎車。
    四個噴氣孔在空中拖出了四道長長的煙柱。
    “林師弟，怎么了？”
    劍南春心系朝如霜安危，一看伊凜停車，立即追問，急眼了。
    伊凜的滑板懸在半空，他瞇著眼睛，隔著千米高空，于風雪中，凝視著下方艱難前進的牦牛車隊，若有所思。
    “不，沒什么。”
    伊凜搖搖頭，的確是沒什么。
    他很難用言語去形容剛才的感覺。
    等他停車想琢磨清楚時，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消失了。
    三人離開。
    ……
    在風雪中前進的牦牛車隊，共有五十四輛。
    其中一襲車廂，裝飾華麗，車廂門邊用厚厚的墊子蒙了一層，用來御寒。
    驅趕牦牛的車夫，身上都裹著厚厚的袍子，將眼耳口鼻盡數捂緊，只留眼睛暴露在外。
    “大人，這場風雪看樣子會越下越大，再繼續前進，怕會遭遇不測。”
    前方牛夫捂著面巾，回頭大聲喝道。
    “無妨，哀家必須要在今夜之前，抵達景南城。”
    車廂內，傳出一個慵懶嬌媚的嗓音。
    里面的大人，身份尊貴，說一是一，無人敢說二。
    她心意已決，牛夫只能埋頭前進。
    “遵命，大人。”
    過了一會，
    車廂內的女子，又道：
    “這場風雪，很快就會停了。”
    ……
    伊凜三人剛出溫云省。
    奇怪的事發生了。
    剛才還陰云密布的天空，無端端就放晴了。
    風雪停歇。
    “這天氣真和女人的臉好像啊。”
    伊凜在滑板上，伸出手，接住飄落的最后一片雪，有些無語。
    “師兄此話怎講？”
    夏小蠻問。
    “就是說變就變。”
    “呸！”夏小蠻一聽伊凜話有所指，忍不住啐了一口。
    “瞧，你這不是變得挺快的嘛！哈哈哈！”
    伊凜一踩油門，提高速度。
    五天后。
    他們跨越一座座村莊、城池。
    日間趕路，夜里露營涮火鍋。
    在第五天傍晚，下方植被越來越貧瘠，遠處，是一片黑茫茫的風沙。
    眼前，黃沙漫天，一望無際。
    東勝神洲極西之地，是傳說中的“黑風沙海”。
    民間傳說，黑風沙海中，有強大的妖獸盤踞，尋常人等一旦誤入沙海，有去無回。
    但這也只是民間傳說而已。
    來自天劍門的老前輩，劍南春對這種傳言，現身說法，立即辟謠：
    “嘿，哪來什么妖獸。不過里面倒是曾有一個上古遺跡，據說在許多年前，黑風沙海是一片豐沃綠洲，可正魔雙方于沙海中發生了一場大戰。那一場大戰啊，相傳有上萬修士席卷其中，元嬰高手遍地走，金丹修士不如狗。最后，在那場大戰中活下來的，十中無一，而富饒綠洲，也變成了一片死氣沉沉的沙漠。”
    “你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伊凜遠眺沙海，反問。
    “我師傅啊。”
    “那畢胖子是聽誰說的？”
    劍南春一聽伊凜將自己師傅戲稱為“畢胖子”，他在空中一個踉蹌，差點從“千機”上掉下來。
    好不容易穩住神，劍南春決定當沒聽見，悶聲回答：“畢胖……呸！我師傅，也是聽師祖說的。”
    原來是代代流傳的故事嗎。
    伊凜點點頭，倒了一些水囊里的水，快速施展“水鏡術”。
    “林師弟，你確定，朝師妹就在里面？”
    “除非她把衣服脫了丟在里面、人跑了。否則，朝如霜師姐，一定在黑風沙海深處。”
    伊凜非常肯定，除非朝如霜有本事發現他留下的隱形刻印，把衣服都給脫掉了。
    “那事不宜遲，我們速速去救師妹！”
    黑風沙海對普通人是九死一生的險地，但對金丹修士而言，稍微謹慎些，還是能闖一闖的。
    伊凜翻手將水鏡撤去。
    三人落在黑風沙海邊緣。
    黑色的風沙，在一望無盡的沙海深處，時而卷成柱狀，時而分而聚之，形狀怪異，如嶙峋異態的兇獸，那肉眼可見的死亡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進倒是能進……”伊凜瞇著眼睛笑了笑，忽然轉身向身后空無一人的地方，大聲說道：“師姐你偷偷跟了一路，難道不累么？到了這里，該現身一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