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念空間中。
    無聲的黑云在卷動。
    地面的黑色物體，介于固體與液體間，構筑了眼前的一切。
    黑影，仿佛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伊凜其實已經想明白了對方的來歷。
    ——「暗殺者」。
    黑影臉上沒有五官。
    甚至連肢體比例，也呈現著一種極不協調的詭異感。
    扭曲、詭異、神秘，這就是刺客。
    是的。
    這一位遵循另一個圣杯的召喚，從英靈座中走出來的「黑Assassin」，并不是某段歷史、某個故事、某段傳說中特定的誰誰誰。
    甚至乎，它，不是一個人。
    首先，要想明白這一點，得先真正明白，什么是「暗殺者」。
    讓人死得不明不白、一臉懵逼的，才是一位稱職的暗殺者。
    殺人不過手一抖，千里不留名，這才是暗殺者應有的風采。
    真正的暗殺者，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甚至不會有人知道，暗殺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歷史上，一切非常規死亡，一切恐懼，都會被歸咎于一位神秘的“暗殺者”身上。
    說白了，很簡單。
    這一位從英靈座中走出來的暗殺者，正是「暗殺者」這一個概念本身。
    也正是因為如此，對方的刀上，應該是某種寶具，一種附帶了“死亡”概念的寶具。一旦捅中，必然帶走一條性命。
    想明白這一點后，伊凜悟了。
    同時，伊凜也知道了該如何對付這種純粹的“暗殺者”。
    哪怕暗殺者，沒有面目，沒有身份，但在所有被殺者的概念中，暗殺者，首先得是“人”。
    無論它的潛行工夫，如何出神入化，但終歸結底，它在歷史上散播的恐懼中，仍脫離不開“人”的概念。
    英靈，是傳說、概念、幻想的具現化。
    它在殺人的瞬間，一定會恢復實體，否則這一刀，也不可能捅出去。
    伊凜在制定「捕捉暗殺者計劃」時，根據不同可能性，擬定了幾種應變方案。
    一、暗殺者出現；
    二、暗殺者不出現。
    不出現就好辦了，黑Caster直接就無了。
    但出現了呢？
    問題來了。
    它想殺的人，是誰？
    是伊凜，還是波爾？
    伊凜這次罕見地沒有坑隊友。
    他將這種可能性，如實告知了波爾。
    波爾表示明白，咬咬牙，同意了這個方案。
    最終，暗殺者出現，選擇捅伊凜一刀。
    最理想的結果是，伊凜在對方捅自己時，借著「歡笑假面·十死之身」在短時間內免疫十次致死傷害的效果，伊凜扛著傷害，用兩敗俱傷的方式，將「黑Assassin」一槍帶走。
    然后，回頭殺一個回馬槍，把「黑Caster」也結果了。
    這是最理想的結局。
    這樣一來，對方瞬間滅掉兩位英靈，戰果碩碩，這一波穩了。
    但，對面的暗殺者沒死，伊凜只能同時展開亞空間，將刀子還在自己體內、沒來得及從實體變成虛幻的「黑·Assassin」拖進亞空間里。
    他還真不信對方的小刀，能像蜜莉恩的咖喱棒那樣，一刀將亞空間捅穿了。
    要真有那么牛逼，伊凜也沒辦法，躺平任殺。這屬于是無解了。
    幸好，這位暗殺者先生，并沒有到無解的地步。
    它杵在原地，歪著那沒有五官的頭顱，似乎對伊凜仍好好地漂浮在半空中，表示不解。
    伊凜周圍，沒有任何影子。
    這里，是他的亞空間，一切由他說了算。
    “咔。”
    伴隨著清脆的上膛聲，伊凜開始從空中對地面上的影子進行無差別掃射。
    突突突。
    好端端的雙手左輪，在呼吸間都是魔力流動的強力支持下，硬是給伊凜玩成了機關槍的效果。
    一顆顆子彈，從「黑Assassin」身上穿過，但對面不為所動，看起來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最高等級的氣息遮蔽，”
    “一旦命中必定致死的攻擊，”
    “虛實切換。”
    伊凜大致推測出了對方的能力。
    暗殺者這玩意，一旦擺在了明面上，剝去身上的神秘面紗后，就不難對付了。
    影子微微晃動，沉入地里，自伊凜眼前消失。
    至此，
    伊凜的「歡笑假面·十死之身」，還剩下八分鐘的持續時間。
    剩余免疫死亡次數，還有八次。
    那一刀，將伊凜捅死了兩次，耗掉伊凜兩條命。
    十分可怕。
    伊凜無奈地將死亡左輪收起。
    重新落回地面。
    勝負只在一瞬間。
    對方只有在“捅死”自己的瞬間，才會轉變為實體。
    伊凜還有八次機會。
    “我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自己的幸運那么低。”
    伊凜手戴懸戒，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湮滅之握！”
    ……
    ……
    亞空間外。
    伊凜連同「黑Assassin」，從原地消失。
    這是預料中的變數，波爾的刺殺行動，并沒有因伊凜遇刺而變得遲疑或有所變動。
    她同樣是一名專業的暗殺者。
    能夠在七人中，脫穎而出，適配了「Assassin」職階，說明了，她的暗殺實力，得到了圣杯的認可。
    穩得一逼。
    那道影子殺向伊凜，說實話，波爾心感慶幸。
    這本是五五開的概率。
    但對方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連上帝，也不眷顧那個男人。
    “結束了。”
    波爾的小刀，扎在尼古拉·特斯拉的脖子上。
    可忽然，
    波爾那冰冷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變化。
    她的刀尖，明明是割向對方脖子。
    這個姿勢，她很熟練。
    這一刀，將連同對方的頸動脈、氣管一同割破。
    她甚至還有時間，再補一刀，將對方頭顱割下帶走，留作紀念。
    可偏偏，
    她的刀堪堪碰到對方體表時，卻再也無法寸進。
    動不了了。
    就好像刀子本身，不想動。
    她無論怎么用力，都扎不下去。
    “刀有問題！”
    波爾心中一動，五指一緊一松，撒手了。無人掌握的刀子，憑空懸浮在半空中。
    波爾沒有猶豫，舍棄武器后，五指擰向對方脖子。
    “啪滋！”
    在波爾的手指接觸到尼古拉·特斯拉皮膚的瞬間，指尖與對方的皮膚間，陡然迸射出刺眼的電火花。
    砰！
    波爾渾身酥麻，頭發根根豎起，悶哼一聲，向后倒飛。
    她被電了！
    這個男人，身上有電！
    波爾大總督在地上一個翻滾，麻溜地站起。
    但在站起的同時，波爾腳下一軟，又差點跌了回去。
    她被電麻了！
    波爾驚駭地看著對方。
    她經歷過數不清的試煉。
    在一次次殘酷的試煉里，她用各種方式，活了下來。
    一步步，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她掌控了一個國家。
    未來可期。
    一次次試煉中，讓波爾對危機的感應，異于常人。
    否則，她也絕不可能活到現在。
    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并不是技能越高級、屬性越高、道具越多，就能活得越久。
    真正讓一位使徒，活得長久的秘訣，是“眼光”。
    該上則上，該跑則跑，這才是長壽的奧秘。
    這個男人，無法匹敵！
    在一瞬間，波爾腦子里閃過這么一個念頭。
    她本是刺客，正面和一位魔術師職階對峙，太吃虧了。
    更何況，她一擊不中，補刀也失敗了，她沒有理由再留在這里。
    “走！”
    轉瞬后，波爾心中有了決斷。
    她決定不等伊凜出來了。
    本來他們二人間，也沒什么交情。
    全憑單薄的“隊友”關系維系著。
    她沒有理由，為伊凜拼上性命。
    而且，伊凜和黑方刺殺者離開那么久，都沒有出來，萬一伊凜失敗了呢？
    萬一伊凜被干掉了呢？
    那么接下來，殺死了伊凜的黑方刺殺者，就該對付她了！
    一位擺在了明面上的暗殺者，無法同時應對黑方兩位英靈的聯手圍毆！
    波爾手腕一抖，軍裝一顫，煙斗在她手中出現，吹出陣陣煙霧。
    波爾的身影，一眨眼間，便隱匿在煙霧中，消失不見。
    “呵呵，能將身體粒子化的能力，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波爾消失后數秒，尼古拉·特斯拉恢復視覺。
    他除了最初的驚愕外，現在臉上，平靜得不可思議，帶著微笑，彬彬有禮，宛若一位富有學識的智者。
    這幅表情，令人很難想象，他剛從一波暗殺中，活下來。一點點類似于“后怕”、“心有余悸”、“趕緊跑”的感覺，都無法在尼古拉·特斯拉的臉上讀出。
    “啪滋！”
    “啪滋！”
    “啪滋！”
    璀璨的電火花，在尼古拉·特斯拉身邊綻放。
    尼古拉·特斯拉，打了一個響指，隨手在身邊一劃，電火花在他手指滑動處，形成了一個個電弧。
    電弧的形狀，快速改變，最后變成了四顆拳頭大小的「球形閃電」。
    「球形閃電」圍繞在尼古拉·特斯拉身邊，運行軌跡，像極了繞行星運動的衛星。
    尼古拉·特斯拉不慌不忙地做完這一切。
    總共消耗了十秒鐘。
    遠處，
    空無一人處，忽然傳出一聲痛呼、與電流音。
    波爾大總督渾身冒著煙，在一陣煙霧中，被“彈”了出來。
    是的，
    那姿勢，那動蕩，那震顫，活脫脫就像是一坨軟肉，撞墻時被圓潤彈回的情景。
    波爾畢竟是近戰型使徒，體質不是蓋的。而且，她成為英靈時，也被賦予了「對魔力」的職階技能。雖然「對魔力」職階技能，落在「Assassin」身上，能力評價只有區區的C級，意為“一般”。但這一般般的「對魔力」，也讓波爾快速從電擊中恢復了四肢移動能力。
    可是，她在逃跑時，卻被一道無形的墻壁彈了回來。
    她感覺自己又被電了。
    這怎么可能！
    對方，到底是什么能力！
    踏，踏，踏。
    穿著光亮皮鞋的尼古拉·特斯拉，身邊環繞著四顆「球形閃電」，優雅向渾身冒著煙，倒在地上的波爾走去。
    他邊走邊嘮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看這球，它大不大？”
    波爾：“……”
    “你知道嗎，球形閃電，是自然界中，罕見的物理現象。只有在極其苛刻的條件下，才能形成這種相對穩定的等離子體。”尼古拉·特斯拉贊嘆道：“可是啊，這種在科學上極其罕見的物理現象，卻在圣杯、英靈的力量下，由‘人力’完全再現了。這在我生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奇跡。”
    ——“奇跡”。
    這個詞匯從一位科學家的口中冒出來，略顯違和。
    波爾面無表情地站起來。
    她敲了敲煙桿。
    濃郁的煙霧，在波爾手中凝聚，變成了一把霧狀小刀，似虛似幻。
    “你對我做了什么？”
    波爾大總督冷聲問。
    “噢，你指剛才的‘現象’嗎？”尼古拉·特斯拉一副恍然的表情，指著波爾大總督身后，臉上出現了幾分歉意：“抱歉，這只能說是你不走運了。在你們來之前，我在周圍，布下了一片‘靜電荷場’。原本這些電荷，并沒有多少殺傷力，但我能夠通過‘電荷’的改變，察覺到你們的到來。”
    波爾大總督眼神閃爍。
    她原本只是問問，也沒指望對方老老實實回答。
    可沒想到，這位「黑Caster」竟然是一個話癆，將能力暴露出來。
    于是波爾默不作聲地聽著，當一位優秀的聽眾。
    尼古拉·特斯拉解釋道：“可你剛才變成粒子態時，你身體的每一部分，每一顆粒子，都與周圍的靜電荷產生了反應，相信我，其中的復雜公式，就算是現在的我，也無法計算出，你體內的電荷，是如何正負抵消的。但最終得出的結果是，你的體內產生了磁場，并與周圍的靜電場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
    波爾震驚了。
    可在震驚過后，她快速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她賴以生存的「粒子態」，反倒讓她陷入眼下退無可退的境地！
    她被困在了這個名為“磁場”的囚籠中！
    就因為她體內帶了電，所以同極相斥，因為這種可笑的科學原理！
    “所以，真的很抱歉。”
    尼古拉·特斯拉解釋完畢，向波爾有禮貌地鞠了一躬，表示歉意后，手指一彈，四顆「球形閃電」，快速向波爾射來。
    正如尼古拉·特斯拉所說，波爾身上帶了電，那四顆「球形閃電」被波爾身上的磁場吸引，無需刻意瞄準，四顆「球形閃電」徑直向波爾飄去。
    無論波爾如何變幻位置，四顆「球形閃電」咬得死死的，越來越近。
    波爾額頭上沁出冷汗，她咬咬牙，不再留手。
    在她手背上，三道吉爾伽美什贈予的「令咒」，一道接一道消失，化作龐大的魔力，灌入波爾體內。
    波爾大總督在那瞬間，有種被填滿、被撐開，令她想打飽嗝的不適感。
    刺客職階畢竟不是以魔術見長的階位，而波爾本身，也不是魔術師，她作為「容器」，太狹隘了。她差點就無法容納連爆三道「令咒」后，所帶來的魔力爆發。
    可是，波爾咬著牙，堅持下來。
    波爾的身影，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重重疊疊的分身，身上透著朦朧的霧氣，面無表情，持著刀子，向尼古拉·特斯拉殺去。
    尼古拉·特斯拉似乎沒料到波爾還藏了這么一手，連忙后退，想要跑開。
    “想走？”
    波爾冷笑一聲，放出她在這次圣杯戰爭中，最大的底牌！
    ……
    「無際空界」
    「等級」A+
    「種類」對感知寶具
    「有效范圍」1~9
    「最大捕捉」10人
    ……
    “無際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