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避難所外。
    茫茫雪原，飄著鵝毛細雪。
    伊凜晨起時，發現織田舞與莫人敵老爺子都在外頭晨練。
    話說大雪天的，跑出來晨練做什么？
    奇怪的是，莫莉正舉著手機，為莫人敵錄像。
    莫人敵在雪地里，緩緩打著老年人健身體操。
    “你身體好點沒有？”
    伊凜路過時，順便問了一句。
    “呵，還不錯。”
    可說完，莫人敵一張口，風雪灌入口中，刺激得莫人敵又劇烈咳嗽起來。
    織田舞在百米外。
    不為所動。
    她緊緊閉著眼，在雪中如同一尊雕塑，任由鵝毛細雪鋪了一身，看起來像是雪中羅剎，凄美中夾著凜然殺氣。
    看了一眼，伊凜知道織田舞又準備練她的刀，便不去打擾。走到莫莉身邊，指著莫莉手里的手機，隨口問道：“你爺爺讓你拍的？”
    “是啊。不拍視頻還能干什么？這里又沒信號。”
    “為什么？”
    “不知道，爺爺說是讓我拍下他的英姿，好讓他沒事多瞅瞅。”
    “……”
    行吧。
    莫人敵的行事風格，伊凜也算了解了，一般人參不透。
    “老潘和狗呢？”
    “老潘啊，”莫莉一想起老潘，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昨天不是運了一大塊冰回來嗎？我讓老潘去敲了，敲碎后放在冰窖里，用起來更加方便。至于狗子嘛，如果我沒猜錯，它昨晚半夜就跑出去打獵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哦……
    老潘在敲冰啊。
    狗子去打獵啊。
    好祥和的生活。
    哎喲不對。
    等會。
    老潘在敲冰塊？
    “敲……？”伊凜想起那根棍子的來歷，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用棍子？”
    “不然呢？用頭？”莫莉覺得伊凜這問題問起來有毛病。
    “……那塊冰就別用了，聽我勸，我今晚再搬一塊回來，我親自敲碎。至于理由，你就別問了。”
    “？？？”
    莫莉一臉懵。
    納悶了一會，見伊凜的確像是不愿提起個中緣由，她也懶得多問。
    “你今天又要出去？”
    “嗯，我繼續在附近轉轉，再看看周圍的環境。”
    其實伊凜是在選地方練技能。
    “嗯，最近雪山里動靜不小啊，好幾座山峰都發生雪崩崩禿掉了，你自個兒小心點。”
    莫莉一邊把手掌搓暖和，提醒道。
    “……嗯。”
    “嗤——”
    幾人身后。
    密閉氣壓門應聲打開。
    凌依依摸索著從避難所里走出。
    伊凜一看，連忙上前扶住凌依依，說道：“你小心點，你看你深一腳淺一腳踩的，別摔著了。”
    凌依依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傻啊，摔了也是摔在雪里頭，又不疼。”
    莫莉用力地踢著腳邊的雪。
    同時，正在閉目修心的織田舞，也注意到避難所門旁的動靜，向這邊看來。
    凌依依微笑道：“你能帶我去雪山里走走嗎？”
    “啊？”
    伊凜一愣。
    他萬萬沒想到，雙目失明的凌依依會提出這種要求。
    似是感覺到伊凜的情緒，凌依依聲音小了幾分：“我這要求，是不是……過分了？”
    “沒有。”伊凜快速搖頭，不讓凌依依察覺到自己的猶豫，連忙牽住凌依依的手，兩人騰空而起。伊凜回頭朝地面幾人打了一個招呼：“我帶依依去雪山里逛一逛，看看雪景，不用擔心，很快就回來。”
    伊凜說完，轉眼便帶著凌依依，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細雪深處。
    “唰。”
    百米外。
    織田舞面無表情，一刀在身前劃過。
    當她重新收起了刀時，身前有一排雪花，被平齊切成兩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嗯，好像刀更快了。
    莫莉看著兩人在空中消失的方向，總覺得心里有些發堵。
    “萌萌吖~~~”
    莫人敵腆著臉往莫莉身邊湊了過來。
    “我冷了，回去睡覺！爺爺，你先自拍一會，對了爺爺，記得開美顏，我教過你的。”
    “……”
    莫莉將仍在錄像狀態的手機塞到了莫人敵手里，快步走回避難所里。
    不知為啥……有點生氣。
    ……
    在風雪里。
    伊凜用念動力甲護住凌依依，不受風寒侵襲。
    但似乎哪怕伊凜不怎么做，凌依依的體質真的很好。穿著一件簡單的棉襖，走在雪地里，也不會像萌萌那般冷得直打哆嗦。
    “好像我們好久沒兩個人出來走動過了。”
    不知道是不是目不能視的原因，凌依依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翱翔在天空里，那精致的臉上亦不見驚慌。
    “是啊。”
    伊凜緩緩吐出兩字。
    伊凜說完。
    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此時氣氛，居然有些尷尬。
    其中理由，只有伊凜清楚。
    當他得知，自己與凌依依的軌跡，其實是隔絕在了過去、未來兩道截然不同的時間線里時，便不知不覺間對凌依依疏遠了幾分。在伊凜心里，永遠都存在著一個“凌依依”。
    可那個“凌依依”，卻處于伊凜遙不可及的“未來”，而不是現在。
    伊凜也很清楚，自己面對凌依依的這種心態，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半會，他就是無法邁過那道坎，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那種復雜的心情，便是伊凜下意識疏遠凌依依的原因。
    難道凌依依也察覺到了？
    伊凜暗暗愧疚。
    伊凜帶著凌依依，翱翔在雪山里。
    遠處。
    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如同一把從天際垂落的利劍，直插雪原，顯得孤傲而落寞。
    那是珠峰。
    世界第一高峰。
    珠穆朗瑪峰，位于國界邊緣。但距離“死亡之塔”的區服界限，仍有一段距離。
    “那個方向有什么？”
    忽然。
    隨著伊凜翱翔在天空里的凌依依，閉上眼，遠遠指著珠峰的方向，牽著的伊凜的手下意識握緊了幾分，低聲問道。
    “珠穆朗瑪峰。”
    “珠穆朗瑪峰？”凌依依小聲重復著這五個字，然后“看向”伊凜，那明明不能視物的雙眸，此時卻讓伊凜有種看起來炯炯有神的感覺。凌依依又道：“我想去那里看看。”
    看？
    伊凜聞言，頓時覺得哭笑不得。可他感覺將心里那句話說出來，有可能會讓凌依依心里不舒服。猶豫了數秒后，伊凜只能小心翼翼地問：“你……珠峰上氧氣稀薄，而且你這身衣服，我怕你承受不了。”
    “沒事吖，這不是有你在嗎？”凌依依嘴角上揚，朝伊凜眨眨眼：“我就是好奇。”
    行吧。
    伊凜無奈點頭。
    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拒絕凌依依的請求。
    從以前開始，一直……
    對了，沒有以前。
    伊凜悶頭帶著凌依依向珠峰飛去。
    伊凜一直注意自己靈能值的消耗，以及飛行的高度。
    萬一不小心，一頭撞到了“禁空區”上，就未免有些丟人了。
    隨著海拔的提升，空氣越來越稀薄。
    伊凜悄悄以念動力甲在兩人周圍制造了一層“薄膜”，抵御低溫與風雪的同時，還能保留大部分的空氣，一舉兩得。
    他倒是沒什么不舒服。
    回頭一看。
    見凌依依也是表情自若，伊凜才放心了不少。
    沒想到凌依依的體質真的好啊。
    伊凜心里剛閃過這么一個念頭，便不再多想。
    十分鐘后。
    登頂了。
    萬萬沒想到，他與凌依依二人，就這么簡單地抵達珠峰頂端。
    在他們二人腳下，是亙古不變的凍土。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云海，一望無際，不時有幾座光禿禿的高峰，突出云海之上，顯得格外優秀。再往更遠瞭望，一座縈繞著灰色霧氣的高塔，直入天穹，比伊凜目前所在的高度更高，不知抵達何方。
    在耳邊，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辨，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安靜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凌依依自抵達珠峰頂端后，微微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伊凜看凌依依并沒有出現異樣的不適，在驚嘆凌依依的身體素質好到離譜的同時，也放下心來，短暫地沉浸在這安靜的氣氛里。
    這種視野，讓伊凜有種放聲高呼的沖動。
    但估計會引發十分猛烈的雪崩。
    想想還是算了。
    就在此時。
    伊凜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他自從突破精神鎖后，精神屬性暴漲。加上靈能值充足，讓他任性。伊凜早已習慣性地放出感知，代替眼睛查探四周。
    伊凜的這個舉動，本是下意識的行為，并沒有任何深意在內。
    可感知放出后，伊凜便發現有些不對。
    隨著感知的深入，伊凜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依依，抓緊，有個地方我要下去看看。”
    伊凜說完，便帶著凌依依，往下方飛去。
    降落了大約兩百米，此處是一面相對來說較為平直的峭壁。峭壁上覆了一層厚厚的冰，表面雖不算光滑如鏡，卻也像是一面刷了粉的墻壁，與珠峰其他三面地形起伏的凍土，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這面峭壁，給伊凜的感覺，就像是有某人，用某種力量，強行削得如此平整。
    伊凜一手牽著凌依依，面帶凝重，懸浮在峭壁面前。
    他向前緩緩伸出手，輕輕一震。
    嘩啦啦——
    峭壁上永固的堅冰，頓時被伊凜震出了一個空洞。
    可空洞后，卻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幽邃的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果然！”
    伊凜又驚又疑。
    驚的自然是，在這渺無人煙的絕峰之巔，在看似人為的峭壁后，竟然會出現這么一條通道。
    疑的卻是……是誰，在這里開鑿出一條通道來！
    “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
    凌依依忽然說了一句。
    在凌依依莫名其妙地說出那句話時。
    伊凜表情一滯，看著懷里的凌依依。
    此時此刻，
    伊凜有種“錯覺”。
    說出這句話時的凌依依，似乎有什么地方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