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有這種術式？”
    天牢里。
    四位老者蹲在一塊，窸窸窣窣，交頭接耳。
    伊凜站在一旁，目睹此景，有種四位老頭躲在一塊分享小網站的既視感。
    在從高臺逃離后，伊凜又回到了這里。
    雖說伊凜從學院里學會了不少晶紋術知識。
    但這四位老者可是大工程學院僅存的碩果，堪稱人形“晶紋學”教科書，伊凜不用白不用。
    “在半空中啟動術式？見不到回路？不科學啊！”
    “再怎么不科學，術式的基本法還是要遵守的！”
    “就算他們藏起了內式，外式呢？總不會是整個國家？”
    “你們感覺到地上有水晶在流動嗎？”
    “不像啊！”
    “該不會……”
    幾位老頭聊著聊著，其他三位老大工程師忽然同時驚醒，想起了什么，目光嗖嗖嗖地轉到了老司機阿鄧的臉上。
    “啊？你們用這種眼神看著老夫做什么？老夫不好這一口！”
    伊凜：“……”
    “鄧布利多，你還記不記得你上一個學生？”
    “哪個？”
    “滋基扎斯滋基！”
    “哦……你說他啊……”
    阿鄧還沒來得及傷感懷緬，一直在旁聽的伊凜，突然反應過來。
    “你們的意思是，他們的術式其實是刻在身上？”
    阿鄧一聽，也回過神，頓時吹著胡子，呼呼搖頭：“不可能！人類的身體無法承受水晶的力量！會炸的！”
    這套理論阿鄧已經不是第一次提起。
    人類的身上的確是能夠刻畫紋路。
    前提是不怕死。
    也有先人用生命壯烈地驗證了這一個理論。
    “可……如果他們不是人呢？”
    “……”
    伊凜已經有了想法。
    離開天牢前，伊凜再一次路過人魚女皇瑟蓮的牢房。
    在水缸里，瑟蓮緩緩擺動魚尾，在水里蕩漾著波紋。
    她用一種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伊凜的背影。
    伊凜匆匆離去，并沒有與瑟蓮聊天。
    離開牢房后，伊凜第一時間取出通訊水晶，聯絡正在城里各個區域大肆破壞的小伙伴們。
    “我找到六邪將了！”
    “哪里哪里？”
    “就在王宮里，BOSS一共有六只。”
    “艸！這不是廢話？誰特么不知道BOSS有六只啊！這不是還剩下四只了么？艸！又追上來了！”李二胖喘著粗氣，似乎被追得屁股火燒火燎的，他抽空捏著水晶回復道：“你小子這次可別吃獨食啊！有經驗，有裝備，大家一起分！”
    “你不是有神劍了么？還想怎么樣？”
    說起神劍兩字，李二胖如遭電擊，在通訊水晶里嗷嗷大哭。
    痛擊了李二胖讓他閉嘴后，伊凜這才解釋道：“BOSS的名字叫六人眾，六位一體，即是六個，也是一個。”
    寧右：“還有這種玩法？”
    蕭楚兒：“等級多少？”
    伊凜：“看不見。”
    通訊頻道里沉默片刻后。
    寧右苦笑一聲：“我現在開始相信你之前殺的那只六邪將BOSS是正在拉肚子了。”
    伊凜：“……，總之，計劃有變。”
    ……
    ……
    混亂持續了一夜。
    滿城的衛兵也被溜了一夜。
    雖然三位勇者的伙伴與一條狗，對阿瑪拉王國造成的傷害并不大。
    可侮辱性極強。
    特別是那猥瑣的胖子。
    有重兵把守的地方他不去敲，偏偏去折騰路邊的裝飾、女浴室的門簾、尖拱門的紋路、教堂的窗花……仿佛那猥瑣的胖子，為了惡心衛兵們，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一次次刷新了所有衛兵的想象力下限。
    教廷方面，作出了一個令全城震驚的決定。
    并且這個消息，以光速傳遍了阿瑪拉王國。
    “不好啦不好啦！教皇陛下要在王宮前公開處決犯人啦！”
    “不好啦不好啦！教皇陛下要在王宮前公開處決犯人啦！”
    “不好啦不好啦！教皇陛下要在王宮前公開處決犯人啦！”
    “傻小孩，這有什么不好的？”
    “我們趕緊去看看熱鬧。”
    “那些可都是忤逆神明的罪人啊！”
    “……”
    接近正午前。
    阿瑪拉王國宮殿前的廣場上，聚滿了人。
    外圍圍了十幾層衛兵，他們身上的戰甲，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衛兵們手里經過精心打磨的兵器，透著凜冽肅殺的味道，似乎連這片廣場上的空氣也因此而變得冷冽起來。
    所有衛兵精氣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畢竟他們被調戲了一整夜。
    衛兵們腦子里都憋了一股邪火。
    那猥瑣的死胖子。
    那條飛天狗。
    那鉆洞的地鼠。
    那……漂亮性感的美人兒，那烈焰紅唇，蓮花燦舌，嘖嘖嘖……咳咳咳。
    還有那位從來就沒出現過，卻為這一系列破壞行為背上了黑鍋、冒充預言中的勇者、一切罪惡的源頭。
    衛兵們靜靜地將廣場包圍。
    他們腦子里翻來覆去地將通緝令上的面容反復回憶。
    保證萬一等會亂起來，也不會殺錯人。
    被刻意隔離出的空曠地帶，廣場中央，安置著一個大魚缸，還有一輛囚車。
    囚車里，四位老頭時不時看著人群，吹吹口哨，吹吹牛逼，表情意氣風發。
    “這輩子，老夫就從沒試過被那么多人景仰過！”
    “你管這種場合叫景仰？？？”
    阿梅恨不得一工程師杖敲死阿鄧。
    雖然他們本來也快死了。
    無所謂，一把年紀了。
    老死還是被處死，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苦了你啊。”
    阿鄧忽然長嘆一聲，看向不遠處魚缸中的瑟蓮，緩緩說道。
    瑟蓮微微一笑，對阿鄧流露出來的惋惜表以回應，卻輕輕搖頭，說了一句：“沒關系，我年紀比你們大。”
    阿鄧：“……”
    六位紅袍教眾，無聲無息，森然無聲，來到幾位罪犯的不遠處。
    站得綁兒直。
    站好位置后，六位渾身裹在了紅袍里的神秘人，卻再無動作。連袍子的輕微起伏，也微不可見，像極了六尊雕塑。
    在萬眾矚目中，在一行修女、大神官的簇擁下，李長歌終于登場。
    吉爾大神官小心翼翼地托著李長歌的披風，神色恭謹謙卑。
    李長歌身披鑲滿水晶的華麗長袍，渾身珠光寶氣、騷里騷氣，頭戴王冠，緩緩從王宮內大步邁出。
    在李長歌出場的瞬間，舉世皆寂。
    就像是他身上有一種難以明說的氣質，在他出場的剎那，沒有人敢發出太大的聲音，生怕破壞了這種充滿儀式感的出場方式。
    這里，靜得可怕。
    如果有人在此刻忍不住放出了一個屁，說不定也會像炮轟般響亮。
    李長歌在教廷人員的攙扶下，走了足足一分鐘。
    他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很慢。
    為了有足夠的時間，讓阿瑪拉王國的人民，充分瞻仰他的英俊面容。
    “神的光芒，照耀爾等！神將保佑你們，幸福安康，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李長歌想了想，憋出了一句臺詞。
    雖然臺詞有些土，但這不重要。
    李長歌說完，微微一笑。
    剎那間，一道金光從天而降。
    激情澎湃的BGM，如同廣場舞的前奏，響徹全場。
    赤條條的小天使，天堂之門，七色極光，漫天花瓣，神龍擺尾……各種亂七八糟的特效，不要錢似地，在阿瑪拉王國的上空凌亂堆徹。
    雖然有些特效看起來，讓民眾一臉懵逼。但這逼格，卻足夠震懾人心。
    在那絢爛的光景出現時，包括所有衛兵、民眾、修女、神官，都下意識地跪伏在地。
    口中高呼：
    “烏拉諾斯在上！”
    “烏拉諾斯在上！”
    “烏拉諾斯在上！”
    所有人，都在高呼創世神的神名。
    烏拉諾斯，這個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說烏拉諾斯創造了這個世界，創造了一切，創造了云海上的六只巨神獸，供世人居住、繁殖、生存。
    又有傳說神明太過忙碌，無暇照顧到每一位子民的需求，所以才有了烏拉諾斯教廷，代替神明，去傾聽每一位子民的聲音。
    帝歌·奧吉·安東尼作為教廷有史以來，特效最足……呃不，最常讓神明烏拉諾斯顯露神跡的教皇，理所當然地得到了所有人的簇擁，成為了神的代言人。成為了神明烏拉諾斯在云海上的化身，受人愛戴，受人敬仰。
    漫天花瓣，飄舞落下。
    里面有櫻花、有菊花、有椰菜花、有西蘭花。
    洋洋灑灑，花瓣在金光中，飄出了各種形狀，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抬起頭，在這片花海中逐漸沉迷。
    這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出的舉動！
    堪稱……神跡！
    “還不來？”
    “呵呵，我墊高枕頭沉思了一整晚，發現你居然真的是在乎這些NPC的命。你可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李長歌一邊繃著情緒，維持著【狂想曲】的發動，心里卻冷冷一笑。
    “傳神旨意，邪惡的人魚族，違逆神明旨意，意圖禍亂世界，該死！”
    “傳神旨意，狂妄的工程師學院，無視神權，意圖用科學擾亂世界秩序，當滅！”
    “行刑！”
    在漫天花雨、諸天特效中，李長歌那浩浩蕩蕩的聲音，鋪天蓋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宛如神音，偉大浩瀚。
    所有人跪得更低，念頭更加信服，不敢有任何質疑的聲音。
    幾位衛兵舉起重錘，來到大水缸前。
    李長歌微微一笑，看向面容冷靜的瑟蓮。
    “傳說，人魚族只要脫離了水，就會化作泡沫消失？這便是神明對你們人魚族的懲罰，你們在這個世界里的設定，就是邪惡的生命。所以在創造你們的時候，才附帶了這么一個致命的缺陷。”
    瑟蓮輕笑一聲，對于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凜然不懼。
    “你錯了。”
    瑟蓮兩手交叉抱在胸前，閉上眼，表情虔誠。
    “真實破滅，虛幻永存。”
    “死亡對‘我們’而言，只是回到了溫暖的家中。”
    “再見，葛郎。”
    ……
    “再見，老朋友。”
    遠處。
    葛郎鐵匠面容冷峻地望著魚缸中，那優雅高貴的身影，將壺中烈酒一飲而盡。
    “回家吧，瑟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