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歡被那一聲夾雜熟悉嗓音與體溫的“別怕”差點直接激出眼淚。
這些天她哭的太多了，這一路過來以及剛才見到顧明輝她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結果就被陸舟一句話打回了原型。
她猛地抬頭,就看到了這些天日思夜想的人。
陸舟中了那一槍后不知道又遇到了些什么,整個人都憔悴,下巴一層淡淡的青茬，臉上衣服上有干涸的血跡。
沈亦歡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陸舟剛才直接開槍打傷了她們身后的兩個男人，沈亦歡回頭之際就被陸舟捂住了眼睛,一邊的邱茹茹就沒那么幸運了。
邱茹茹一扭頭就看見兩個倒地的男人,有血從他們腿上涌出來。
她下意識就大叫一聲，猛地抱住沈亦歡。
“……”沈亦歡覺得自己大概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了,淡定的拍了拍邱茹茹的背,“別看那邊,啊。”
陸舟往后看了眼。
他把沈亦歡和邱茹茹帶進房間里,又把倒地的兩個男人捆住在外面，囑咐清楚后才出去。
他們之前對顧明輝進行調查時就得到消息，他背后的不是顧氏集團，而是國外的一股勢力。
現如今因為顧明輝出了這披露,他背后的人恐怕也不會讓他好過。
顧明輝走到這一步,算是前后夾擊。
***
陸舟一邊往外沖，一邊重新開啟對講機，將耳機塞進耳朵里，連接溝通何閔的頻道。
“何閔。”他出聲。
那邊愣了幾秒,才是透著哽咽的一聲：“陸隊！”
脫隊這么久,他們無法自控的會去想那個最壞的結局。
“報告地點。”陸舟簡單干脆的說。
何閔報告了自己的位置,以及一隊人中其他人分別所在的方位，又問：“陸隊，你現在在哪？”
陸舟瞇了瞇眼。
“你們上面，19層。”
好在之前他給沈亦歡手機里裝的追蹤裝置還沒拆，他才能在脫隊的情況下跟何閔他們保持同行的頻率。
很快匯合。
陸舟身上只一把槍，子彈已經全部用完，何閔把自己的分了一半給他：“現在怎么辦？”
陸舟說：“擒賊先擒王。”
顧明輝不是王。
國外的那股勢力才是。
***
顧明輝走樓梯，腳步飛快下樓。
他從小就喜歡玩槍，那時候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他家里有許多模型，第一次碰到真槍是在高中的時候，黑市上買的，算是黑槍。
再后來就是大學出國以后，機緣巧合下他認識了一個年輕軍火商，使用暗語，用狗指稱槍，而狗糧則是彈藥。
從買家到賣家，發展出無數的下線，欲望和野心也就被培養的越來越大。
而從前最初供應他槍支的那個年輕軍火商，也就是現在他背后的那股勢力，這趟來估計就是為了要他的命，也好滅了唯一知道背后內幕的這張嘴。
他跑到十層，再往下的樓層已經被封鎖。
突然從暗處伸出一只手，把他拉進一扇消防門里。
他一愣，回頭看到邱茹茹。
“你怎么在這？！”顧明輝皺眉問。
“別出去！”他們兩人占據在一方狹窄的遮蔽物后，幾乎是擠在了一塊兒，邱茹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我剛才看到有人往上來了，外國人。”
顧明輝幾乎暴躁起來：“我不是讓你跟我的人先去躲著嗎！”
“顧明輝。”邱茹茹看著他，認真說，“等陸舟結束了那些人，你就自首吧。”
“陸舟？”
“嗯，他來了。”
顧明輝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涼薄的笑。
邱茹茹踮起腳，雙手捧著顧明輝的臉，視線直直的看進他的瞳孔，像是要看到那個高中時總是玩鬧惹事卻心底不壞的大男孩。
他們兩家是世交，邱茹茹很早以前就認識顧明輝，但顧明輝不是，他朋友多，又愛玩，高中以前估計對邱茹茹都沒印象。
后來認識，也是因為邱茹茹和沈亦歡關系好，而顧明輝和沈亦歡關系也好。
那年她16歲，她發育慢，高一的時候個子還很矮，坐第一排。
月考考到一半，她突然被老師叫出去，說她爸媽打電話過來要她馬上去醫院，她爺爺快不行了。
邱茹茹什么都顧不上往校門口跑。
結果直接撞在顧明輝身上，少年身高抽節似的瘋長，低垂著眼看著她，女孩紅著眼眶。
“欸……怎么了你？”
邱茹茹把事情告訴顧明輝，顧明輝什么都沒多問，就架起自行車送她去醫院。
最后邱茹茹趕到，手術室燈跳滅，萬幸，救回一命。
她從醫院出來就看到坐在一邊花壇邊兒打瞌睡的顧明輝。
她走過去，踢了踢他的鞋尖，顧明輝瞌睡打的猛一點頭，抬頭，睡眼惺忪。
少年的嗓音是青春期男聲變聲的沙啞，問：“你爺爺怎么樣了？“
邱茹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剛才所有憋著的勁兒都在這一句中決堤，抽著鼻子哭的不能自已。
顧明輝愣了下，拽著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旁邊坐下，抬手摸了摸少女的發頂，聲線說不出的溫柔：“沒事，啊，別哭了，以后有什么事我罩著你，真的，我說話算數。”
“我爺爺沒事。”最后邱茹茹哭哭啼啼說，還抬手打掉在自己頭發上亂摸的那只手，還不忘嫌棄，“誰要你罩著。”
顧明輝雙手往后一撐，下巴抬著睨她，笑容燦爛：“喲呵，好嘞，那以后邱姐罩著我唄。”
學生時代，顧明輝女朋友不斷。
全是個高腰細腿長的一類，邱茹茹就跟沈亦歡一起吐槽他是個渣男。
邱茹茹不像他們倆人那么神經大條能玩能鬧，她心思敏感，就是個小女生的性子，她看的出來顧明輝喜歡沈亦歡。
可是顧明輝還真跟她們吐槽的一樣。
就是個渣男。
白月光朱砂痣和各種蚊子血兩不誤，談戀愛照樣談的風生水起。
后來有一回她們假期閑著沒事去外頭玩，晚上直接租了一幢別墅民宿。
中間有一張巨大的沙發床，沈亦歡出去給陸舟打電話了，邱茹茹就和顧明輝躺在一塊兒。
顧明輝剛學了抽煙，吞云吐霧把房間折騰的跟仙境似的，他新換了女友，又是一個膚白貌美胸大的小學妹，仰躺著拿著手機發語音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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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茹茹斜睨他一眼：“德行。”
“欸我說邱茹茹你。”顧明輝點了點煙，半撐起身子，“就你沒男朋友了，我說隔壁班體委不是喜歡你么，我認識的，人挺好的。”
“比你還好？”邱茹茹揚眉。
顧明輝笑：“那沒有，還有人能比我好？”
邱茹茹嗤一聲：“連你都不如，那得是渣中之渣啊。”
顧明輝拎了個抱枕砸她：“那你有喜歡的人沒，哥幫你追。”
邱茹茹就躺在沙發床上，偏過腦袋看他，眼眸中噙著點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輕巧的勾唇。
坦蕩道：“有啊。”
“誰？”顧明輝來了興致。
“我不打算追。”邱茹茹收回視線。
“為什么？”顧明輝不理解。
邱茹茹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吊燈折射出光怪陸離的斑駁光線，說：“因為我不可能是他堅定的做出選擇的那一個人。”
……
“顧明輝，你別再做錯事了。”邱茹茹與他的鼻尖近在咫尺，第一次超越普通朋友間的距離界限，“自首吧，重新開始。”
“你以為自首就能重新開始了么？”
邱茹茹一針見血：“可你不自首就能重新開始了嗎？”
顧明輝看著她沒說話，唇線緊繃。
邱茹茹說：“前幾天我碰見你爸了，他老了，你也該回去看看他了，再不濟，你也得讓他還有機會再看看你吧。”
顧明輝哼笑一聲：“我爸早覺得我這個兒子跟沒有一樣了。”
邱茹茹將額頭搭在他肩上，她擁抱顧明輝，能感覺到他腰間別著的槍正抵在她身上。
“……顧明輝。”
過了好久邱茹茹才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很輕。
“可是我在啊。”
***
“狙擊手到位！”
“武裝力量就緒！”
“目標對象正在上樓，18樓，19樓，準備，三、二、一……”
陸舟耳機里傳出來自各方的聲音。
隨著目標打開門，邁出第一步，陸舟直接翻身滾過去，接連不斷的子彈幾乎把19層的地板全部打穿了。
陸舟朝目標開了兩槍，幾乎難以招架。
他頻頻后退便導致了對方進攻更甚。
走到中央。
突然，大廈19層的玻璃突然碎裂，劈里啪啦的聲音，眾人來不及反應，也沒料到陸舟不是孤軍奮戰。
子彈裹挾寒風，從對面的大廈穿梭過十幾米，釘入為首目標男人的腦門。
隨之，警笛驟響，響徹云霄。
后援也到了。
***
剛才陸舟一走邱茹茹就跑出去了，沈亦歡忙追出去，沒見到人影。
她只能跟著腳步聲一起下樓，還沒找到邱茹茹和顧明輝，就聽到外面警笛，紅藍光線閃爍亮起。
她看著窗外，底下整齊劃一的武裝部隊，一身軍裝，另一邊則是一身警服。
手機響了，陸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在哪里？”陸舟問。
與此同時，是邱茹茹的聲音：“櫻桃。”
她旁邊站著的是顧明輝，夕陽西下，映照在男人的臉上，他忽然蹲下去，把臉深深的掌心。
他身體劇烈顫抖著，盡管竭力克制，沈亦歡和邱茹茹仍然能聽到他那壓抑的嗚咽，到最后猛地嚎啕痛哭起來。
讓人聽著膽戰心驚。
沈亦歡頓了頓，對手機說：“你別上來了，我們下樓。”
上樓是逮捕，走下去是自首。
陸舟停頓片刻，說：“好。”
沈亦歡走下樓梯，到顧明輝面前，輕嘆了口氣：“走吧，好嗎？”
夕陽開始下沉了。
顧明輝自首，銬上手銬往警車的方向走，剛往前跨了一步又停下，回過頭去看邱茹茹。
邱茹茹走過去抱住他。
顧明輝在她耳邊說：“你別等我。”
邱茹茹不留情面的嗤笑，眼淚卻掉下來，直接說：“我什么時候聽過你的？”
她看著顧明輝上警車被帶走。
陸舟站在沈亦歡旁邊，沈亦歡問：“他會怎么樣？”
“后續積極配合，有希望免除死刑。”
***
那是沈亦歡第一次知道原來邱茹茹一直喜歡顧明輝，到后來才知道原來顧明輝也曾經喜歡過她。
她后來問過邱茹茹：“什么時候喜歡的顧明輝。”
“不知道。”邱茹茹說，“你不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時候真的愛上陸舟嗎？”
她的確不知道。
讀書時候沒有認真對待，可是后來分開了也沒跟別人在一起過，好像就真的非他不可了。
沈亦歡和邱茹茹很像。
她們都想要一個人，而這個人能夠堅定的選擇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差錯，而不是將就或者順便。
所以沈亦歡非陸舟不可。
而邱茹茹也從來沒有對顧明輝真正伸出手過。
“那你以后呢？”沈亦歡問她。
邱茹茹挑了挑眉，抬起手用指間去抓陽光。
“把他從深淵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