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歡還是留下來了。
    晚上降溫速度極快,溪谷邊升起火堆，風一吹火星就飄出來,又很快熄滅了,冬夜星空格外清澈，又高又廣。
    “下來。”陸舟朝沈亦歡伸出手。
    溪谷邊四面高地,風比較小,跟上面平地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環境氣候。
    沈亦歡扶著他的手從坡上下去。
    “跟隊可以。”陸舟說。
    沈亦歡看著他。
    陸舟,“但是得照顧好自己，身體一有不舒服就要和我說,不能再繼續跟隊。”
    沈亦歡乖乖點頭：“好。”
    陸舟抬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去烤一會兒火。”
    “明天去哪里？”沈亦歡問。
    “往西，西帕米爾。”
    沈亦歡在河邊的小石子上坐下,全身上下都裹的非常嚴實,動作也笨拙不少。
    何閔剛剛烤完串,遞給沈亦歡。
    一條魚，香噴噴的,冒著熱氣，表面有點焦,為了烤的快點在表面割了幾道，露出里面白嫩的魚肉。
    沈亦歡剛要脫掉手套,陸舟就制止：“別摘，氣溫低會直接凍傷的。”
    沈亦歡停了動作,從何閔手里接過烤魚,又往結了厚冰的河上看了眼：“你們這魚是從哪來的？”
    “那邊。”何閔指了個方向,“那頭冰薄,我們砸了冰直接插魚吃。”
    “以后都這么解決吃飯問題嗎？”
    何閔笑了笑：“哪兒這么好，這已經是大餐了，一般就壓縮餅干、馕配咸菜。”
    沈亦歡點頭，也沒意見，她雖然挑食，可也知道現在不是她任性的時候，再說了，去體會陸舟經歷的生活，和他吃一樣的東西，似乎也不錯。
    沈亦歡是第一個拿了魚的，到后面才發現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有魚吃的。
    在冰河里鑿一個小洞，冰天雪地中，單靠拿尖木棍插魚，哪那么容易，只有三條，陸舟和何閔都沒吃，讓給了別人。
    陸舟就坐在沈亦歡旁邊，從袋子里拿了一塊馕，在火上烤了烤就吃，挺硬的，咬在嘴里得撕下來吃。
    沈亦歡把吃完的竹簽放進回收袋里，看著陸舟。
    “給我咬一口。”
    陸舟遞過去，一只手在底下兜著。
    沈亦歡咬一口，果然很硬，烤了那么幾秒只表面有點溫，里面還是冷的，沒有味道。
    嚼起來都費勁，沈亦歡咬了幾口，咽下。
    陸舟看她表情，笑了下：“難吃？”
    沈亦歡怕他又想趕走她，說：“還好。”
    “那以后多吃點。”
    “……”
    原本計劃是陸舟和何閔睡一個帳篷，他們也沒想到來跟隊的攝影師會是個女人，原本打算讓跟隊攝影師安排和其他部下一起睡。
    可現在來的是沈亦歡，自然不可能。
    何閔自覺自發的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搬去了別的營帳里。
    “你在干什么？”沈亦歡站在一邊，看陸舟把原本支好的帳篷底部拆掉了一半。
    “寶貝，幫我把那些木柴拿過來。”
    陸舟聲音挺輕的，在風里一吹就散，說不出的溫柔。
    沈亦歡看了眼剛才陸舟收拾過來的，那些已經燒成焦黑的木柴，她指了指，問：“這個？”
    “嗯，袋子拎過來，別燙著。”
    沈亦歡拎過去，看著陸舟在沙上挖了一個淺坑，將燒的滾燙的木柴放進去，又重新用沙子掩埋。
    陸舟重新搭好帳篷，將四個角固定住，拴緊。
    沈亦歡進了帳篷才知道剛才陸舟是在干什么，那一塊的沙子燒熱了，跟個人工的臨時炕似的。
    沈亦歡就坐在發熱的那塊上邊，陸舟把床重新鋪好，把分開的兩塊床鋪放到并排一起。
    “睡覺用脫衣服嗎？”沈亦歡問。
    “外套外褲脫了，毛衣穿著。”
    沈亦歡照做，隊里專用的外套保暖作用特別好，她一脫掉就立馬鉆被子里，陸舟也脫了鉆進去，把沈亦歡抱進懷里。
    “你們這一趟的任務是什么？”沈亦歡在他懷里問。
    陸舟問：“你來的時候沒告訴你嗎？”
    “說是抓走私犯，沒有確切的說。”
    “槍支走私。”
    沈亦歡愣了下：“上次你們夜巡的目標嗎？”
    “算是，但是這里應該不止一支軍火走私集團，所以這一路可能會很危險，也會很累，你要做好準備。”
    沈亦歡說：“反正有危險了我就躲起來，不讓你們費心顧及我。”
    陸舟笑了笑：“好。”
    夜間風很大，帳篷外風聲大作，沈亦歡前半夜都沒睡著，一翻身陸舟就跟著她一塊兒動，把她重新撈進懷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眼睛始終閉著，一切動作都似乎是下意識的。
    ……
    第二天一早就啟程。
    沈亦歡有點起床氣，倒不會真發脾氣，就是懶得理人。
    陸舟把她帶到車里，又跟其他人一起把營帳拆了放進車里。
    “沈攝影師呢？”何閔一邊扛東西一邊問。
    陸舟從他手里接過重物，拎到車上：“里面呢。”他又往里看一眼，笑了下，“發呆。”
    天空是一片無色彩的白，雪暫時停了，地上厚厚一層雪。
    把東西都收拾好，大家上車，一共兩輛，打頭一輛還是趙曷開車，陸舟和沈亦歡坐在最后一排。
    沈亦歡已經有點清醒過來了，低頭擺弄著鏡頭，掛到脖子上，對著窗外的風景調整，收起相機箱放到一邊。
    陸舟遞了餅干過去：“吃點。”
    沈亦歡一邊吃，一邊聽他們安排部署這一路的行程和計劃。
    車里開了空調，沈亦歡暫時摘了手套，陸舟說一半，偏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
    只手伸過去，把沈亦歡冰冷的手揣進了自己口袋里。
    看著全程的何閔：“……”
    車一路行進，沈亦歡在空調里等身子暖和過來了，就重新拿起相機開始拍攝。
    她打開攝像功能，一個人一個人問，做了一個簡單采訪，很多軍人都是大學一畢業就被分派過來的。
    我們國家是個地域大國，邊境線更是漫長，邊防軍人的任務也就更重，邊防跟其他的部隊也不一樣，危險程度要高上幾十倍。
    分派到這里的軍人所需要掌握的本領能力要求更高。
    基本在分派前都是有過或輕或重的戰功的，而陸舟又是這批人中的隊長。
    像何閔，比陸舟年齡大一歲，隊里的神槍手，部署任務時的高難度射擊任務都是交給他的。
    趙曷，從前生活在東部沿海城市，家里條件很不錯，剛開始家人都不支持他來新疆軍區，年少輕狂時期愛玩賽車，沙漠冰灘上行車比公路難許多，一般都是由他來開車，一旦遇到危險情況他也能發揮作用。
    沈亦歡聽完何閔介紹，想起之前跟陸舟在庫姆塔格遇到槍戰時，陸舟那車也實在開的飛快。
    “那陸舟呢，他是負責什么的。”沈亦歡問何閔。
    何閔看了陸舟一眼，笑起來：“陸隊那是十項全能，咱們隊里的軍師啊。”
    沈亦歡把攝像頭移過去，對準陸舟，笑問：“陸隊長，今年幾歲了？”
    “25歲。”他說，很配合。
    “來這幾年了？”
    “三年半。”
    沈亦歡問了幾個基本的問題，其實她都知道答案，只不過是想記錄下來。
    車窗外的風景已經換了一種景象，群山起伏，雪峰群立。
    雪山、湖泊、草原融合在一起
    精致又豪放。
    車速突然慢下來，趙曷皺眉看著側方：“陸隊！”
    陸舟側頭看去，眉間一蹙，厲聲：“下車！”
    他回身對沈亦歡說：“你在車上待著別下來。”就拉開車門跳下去，其他人也迅速下車。
    沈亦歡以為是發現了什么敵人的行蹤，心尖一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飛快的將車門落鎖，坐到車窗邊，抬起攝像機，望出去。
    一隊的人都往前方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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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未見其他人的蹤影。
    就看見他們在遠處停下來，再過一會，陸舟回到車邊，打開車門：“下來吧。”
    “發生什么事了？”沈亦歡下車后問。
    “發現了他們的行動蹤跡，已經走了，暫時安全。”
    陸舟領著沈亦歡往前走。
    過了公路后就是結了冰的草原，走上去咔咔作響，是冰被踩碎的聲音，前夜下過雨，有積水的地方非常滑。
    陸舟扶著沈亦歡：“小心點。”
    沈亦歡低頭看路往前走：“嗯。”
    陸舟：“現在的海拔高，含氧量比平原低一半多，你剛來這樣的高海拔地區，不要跑，都慢慢走。”
    沈亦歡吸了吸鼻子：“我覺得現在還好，沒有難受的感覺。”
    她一邊走，手里還舉著相機。
    剛才發現的地方是一攤篝火，木堆架著，被燒的黑黢黢的。
    陸舟蹲下來，撿起一根木柴，看了會兒，說：“昨天晚上留下的。”
    何閔站著另一邊：“應該往西開了，和我們是同方向，陸隊，要不要趕路追上去。”
    “追。”陸舟沉聲。
    眾人往回走上車。
    沈亦歡跟在陸舟旁邊，輕聲問他：“你怎么知道那個篝火是昨天晚上的？”
    “木頭是濕的，這里最近只有昨天凌晨下了雨，看表面的冰也不算厚，折損不嚴重。”
    沈亦歡咋舌，又點頭，感覺自己和陸舟的腦子大概不是一個構造。
    重新上車。
    趙曷把車開的飛快，疾速向西行駛，車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連綴成一片茫茫的白色。
    陸舟把車后的器械箱拎過來，遞給前面的人。
    然后又拿出一件防彈衣，對沈亦歡說：“把外套脫了。”
    陸舟給她套上，指尖捏著扣合處，用力一按又拉緊固定。
    沈亦歡皺了下眉，手指拎了拎緊緊包合住身體的防彈衣：“不太舒服，太緊了。”
    “忍一下。”陸舟手指修長分明，將所有固定器都檢查一遍，視線垂著很認真，處理完防彈衣又把外套給沈亦歡重新套上。
    何閔正坐在車座上彎腰組裝槍支，把手榴彈煙|霧|彈一類裝進包里。
    何閔抬眼說：“沈攝影師，我們要是一會兒真能追上，你得在車上躲好了啊！”
    “放心吧。”
    何閔笑笑，漫不經心：“我們這車可是特殊處理過的，保準只要我們外面還有一個人活著，就不會傷到你分毫。”
    沈亦歡愣了下，下意識側頭去看陸舟。
    陸舟揉了把她的頭發，倚在她身邊，掃了何閔一眼：“別嚇她。”
    沈亦歡還是不放心：“我們正在追的那個隊伍，厲害嗎？”
    陸舟說：“他們掌握的武器厲害，但人應該不多，看剛才的跡象，同行的只有一輛車，普通越野車，10個人左右。”
    “打的過嗎？”沈亦歡緊張的問。
    陸舟勾唇：“打的過。”
    為了追上走私團伙，趙曷一路把車開成了云霄飛車，這一條路有點顛簸，有些低洼路面還積水結冰，很難開車。
    沈亦歡中間吃了一次暈車藥才舒服。
    天色暗了，這里沒有路燈，除了車前大燈，是一片的黑暗，外面又開始飄小雨，在車燈投出的光線中淅瀝穿梭。
    陸舟在一片靜謐中突然出聲：“趙曷，關車燈。”
    趙曷什么都沒問，直接關燈。
    陸舟搖開車窗，頓了頓，堅定道：“前面左轉。”
    話音一落，其他人紛紛沉默著拿起槍，儼然是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
    陸舟從兜里拿出一盒專用耳塞，遞給沈亦歡。
    “戴上。”
    陸舟的聽力實在是好，沈亦歡根本沒有聽到什么其他汽車的聲音，車又往前開了一陣，她才看見前方的一輛越野車。
    這里幾乎就是無人區，他們一路過來也沒遇到車，這是第一輛。
    陸舟把槍架在車窗，推拉一把，微俯身視線對準，隨著“砰”一聲，步|槍的后座力打在他肩膀上。
    那一顆子彈打在前面那輛車的后窗上，頓了兩秒，前車也對他們開槍了！
    確定前車身份，陸舟沉聲：“開槍！”
    盡管沈亦歡在上次也已經遇到過了槍戰，感受過槍聲接連不斷在耳邊起伏的場景，如今耳朵里還塞了專用耳塞，可一顆心還是揪的緊緊的。
    她不動聲色的屏住呼吸。
    槍聲不斷。
    她來不及看別人，視線范圍內只有陸舟。
    她在陸舟的眸光里看到了一點點被擦亮的火光，他眼皮偏窄，淺淺的一層褶皺被壓的更窄，溢出凌厲異常的鋒芒。
    發完彈夾里的全部子彈。
    陸舟重新裝上彈夾，對趙曷說：“加速。”
    等超越前車，趙曷直接甩尾漂移，車猛地一撞，直接堵死了它的前路。
    沈亦歡一只手緊緊攀牢扶手，另一只手抱緊懷里的相機，隨著車輛被撞擊，她額頭在車窗上重重一磕。
    還沒來得及顧上疼，趙曷把車停下，陸舟、何閔等人快速下車。
    她看著陸舟沖刺向前的背影，無意識的空咽了一下，不自覺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住，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種類似宿命的感受，隨著陸舟遠去的腳步，震顫她的心臟。
    那輛車里的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車里的人也和陸舟估計的一樣，一共八個人。
    沈亦歡以外行人的眼光旁觀，大概明白這八人的行動力遠不如陸舟這一隊，他們抱頭鼠竄似的，自亂陣腳。
    而陸舟一隊，盡然有序，配合默契，是在一次次的訓練和演練中鍛煉出來的。
    何閔拿槍抵著一人的腦袋，其他幾人已經紛紛繳械投降。
    八人都迅速被綁起來。
    他們的那輛越野車也被底朝天的翻了個徹底，繳納不少槍支彈藥，趙曷把東西搬回自己車里。
    何閔踹了那人一腳：“說說吧，槍哪來的？”
    男人胳膊上中了一槍，染紅了一片衣服，哀嚎著：“饒了我們吧大哥，我們只是底下跑跑腿的啊，我們哪知道什么啊！！”
    陸舟蹲下來，單膝屈著，問：“李鄔派你來的？”
    男人痛的直喘氣兒，倒是旁邊的人一下子承認，腦袋點的縫紉機似的。
    陸舟：“李鄔在哪？”
    “這我們真不知道啊！”
    身后越野車門打開，陸舟回頭看了眼，便看見沈亦歡抱著相機出來，站在車門邊。
    外面風大。
    陸舟招手：“把他們先都帶上車。”
    四人四人分組上兩輛車，委委屈屈的擠在車后，擠得一絲縫隙都不存。
    陸舟扭頭繼續問未問完的話：“你們上一次見到李鄔，是什么時候了？”
    他們這才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坐在前邊的何閔火了，手|槍槍柄在車座扶手上重重一敲：“不說老子一槍崩了你們信不信！？”
    “上、上個月了！老大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最近都不會露面的！”
    “怎么自顧不暇了？”
    男人還是不說話。
    陸舟撓眉，開口就直接問：“另一個軍火集團主謀是誰？”
    男人一愣：“……不認識，沒見過，只聽說很年輕，大有來頭，貨源是美國來的，我聽老大說過，他那的貨是美國軍方的專用配槍。”
    男人說完，陸舟下意識去看沈亦歡。
    他目光一頓，伸手撫上沈亦歡的額頭，低聲問：“額頭怎么了？”
    “啊。”沈亦歡回憶起來，“剛才撞到了。”
    陸舟手指在上面輕輕按了按，沈亦歡“嘶”一聲，往后躲，又被拉回來，陸舟細看后，說：“有點腫了。”
    “我知道腫了。”沈亦歡低著頭嘟囔，“那你還按。”
    “一會兒到邊防站了我給你抹點藥。”
    周圍一圈人都圍觀著，看著剛才一連開了十幾槍連眉頭都沒皺的陸對長對著小姑娘額頭上一丁點兒的磕著碰著皺起了眉頭。
    沈亦歡在掃過來的視線中有點別扭，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小聲說：“不用那么麻煩。”
    陸舟說：“不麻煩，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