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沈亦歡一想起要回時家就憋悶的很,在工作室磨蹭十幾分鐘,才終于背著包拎著車鑰匙走出去。
她媽剛嫁給時振明時,時家還就只是小康以上而已,現(xiàn)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宅子從普通小區(qū)到市中心,又到了遠(yuǎn)郊富人區(qū)的別墅。
一般情況除了過年沈亦歡都不會回去一趟,車越往那個方向開,她心里那團(tuán)氣就越舒不出來。
小時候家里還沒遭變故時,父母都不管她,養(yǎng)成了她那時刁蠻任性的脾氣,后來改嫁到時家,寄人籬下,媽媽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要乖一點(diǎn),別跟你姐姐吵架,跟他們都要處好關(guān)系”。
收住棱角,學(xué)乖學(xué)懂事,哪有那么容易。
不過習(xí)慣了也還好。
無非是微笑,禮貌,嘴甜,壓住火。
在工作和家庭中,她深刻認(rèn)識到這原則的重要性,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車子很快開進(jìn)院子,沈亦歡深呼吸兩下,踏出車門。
“沈小姐回來啦。”管家樂呵呵的。
“嗯。”沈亦歡沖他一笑,換了鞋進(jìn)屋。
“總算回來了,我剛要給你打電話呢。”媽媽抱怨一聲,連聲讓她快洗手準(zhǔn)備吃飯。
偌大的房子里燈火通明,時堇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一條長腿擱茶幾,正在涂指甲油,從她進(jìn)來就沒給過正臉。
紅色的指甲油,俗氣。
“叔叔呢?”沈亦歡沒理她,去廚房洗了手出來。
“書房呢,剛叫過他,就出來了。”
媽媽聲音剛落,時振平就從樓梯下來,笑容和藹:“亦歡來了啊,工作忙不忙啊?”
“還好。”她也笑著。
沈亦歡在遭遇那些變故后性子就敏感起來,從前時振平對她倒是真誠,后來時家積累的財富愈加多,便能感受到時家上下,從時振平到傭人,對她們母女倆的警惕和防備,生怕她們搶走財產(chǎn)。
飯桌上她也沒什么話,低頭扒著飯,連筷子都沒怎么伸。
“亦歡今天胃口不好?”時振平夾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
沈亦歡垂眸,還帶油肉,她從來只吃瘦肉。
她面不改色地把油肉挑出來放盤子里,就聽到旁邊時堇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有一點(diǎn),天氣太熱了。”她說。
這話不是瞎編,她的確沒胃口,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吃完飯她打了聲招呼就進(jìn)自己臥室,在工作以前她都是住在這的,去年過年時也在這住了兩天,當(dāng)時落了一個相機(jī)在這。
沈亦歡有很多相機(jī),那個不是工作用相機(jī),于是就一直沒回來取。
臥室打掃的非常干凈,一點(diǎn)灰塵都沒有,也一點(diǎn)人氣兒都沒有,她把柜子翻了個遍,仍然沒找到相機(jī)。
“我相機(jī)呢?”她出來后問。
媽媽的臉色有點(diǎn)尷尬,下意識朝對面的時堇看了眼。
而時堇,揚(yáng)了下眉,好整以暇的在她身上搜刮一圈:“你媽借我玩兒了,在我車?yán)锬兀贿^我還要再用一陣子。”
沈亦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壓下的煩躁感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她吞沒了。
那臺相機(jī),不是她買過最貴最好的,卻是陪她最久的,她讀書時就愛擺弄這些,那臺相機(jī)陪她度過那些最肆意的時光。
現(xiàn)在它被人搶走了。
時堇又說:“要不就給我吧,反正也是我爸買給你的,就是我的。”
時振平皺眉,斥責(zé):“時堇!”
沈亦歡平靜對視,看著她說:“那是,我爸,買給我的。”
是沈傅,不是時振平。
這回是媽媽的斥責(zé):“沈亦歡!”
她無言,終于結(jié)束一餐非常不愉快的晚飯,她開車回自己公寓。
***
這一天過得實(shí)在太垃圾,早上遇到莫名其妙的張桐戚,中午發(fā)現(xiàn)自己被前男友給刪除好友了,晚上還要跟所謂姐姐吵架。
把車停進(jìn)車庫,她轉(zhuǎn)悠著去路對面的便利店買酒喝。
天開始下雨,溫度絲毫不減,只把熱度拉扯成粘膩的雨絲,淋在身上。
沈亦歡的頭發(fā)濕潤,眼眸也濕漉漉,仿佛裝著這個世界的倒影,九分的牛仔褲露出一截纖細(xì)異常的腳踝,勾勒出更加優(yōu)越的身材。
天使的臉孔,魔鬼的身材。
走進(jìn)便利店后她還特地注意了這回的掃碼機(jī)器沒有破,而后從冰柜里拎了幾聽啤酒,又是一包奶糖。
便利店旁邊有一家KTV,經(jīng)營不太正規(guī),周圍總有些流氓混混,她已經(jīng)察覺幾個落在她身上不懷好意的視線。
沈亦歡想過搬家,可這里離工作室近,看房子還麻煩,一拖再拖就擱置了。
付完錢,把東西裝進(jìn)購物袋,一出去就被男人搭訕。
沈亦歡沉默,冷淡的看他一眼,側(cè)過身避開就走。
可總有些人像狗皮膏藥似的黏上來,男人的手直接伸過來,要去摟小姑娘的腰。
***
陸舟這趟假期有半個月,今天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結(jié)婚,正巧他在便請他去吃飯。
他不習(xí)慣在人群扎堆的地方,吃完飯給了隨禮,便自己提前溜出來。
他點(diǎn)了支煙,煙頭的火光在潮濕的空氣中忽明忽滅。
青白煙霧攏住他眉眼,側(cè)臉在煙霧和清冷的月光里氤氳成一片不可靠近的疏離和冷漠。
火光將他淺褐的瞳色照亮。
“噯,陸隊(duì)!”從前的大學(xué)同學(xué)摸黑出來,“大家都喝酒呢,你怎么一人躲在這!”
“你們喝吧,我就不湊熱鬧了。”他淡笑。
陸舟捻滅煙頭,轉(zhuǎn)身,視線精準(zhǔn)地捕捉到一人,愣了片刻。
大學(xué)同學(xué)已是半醉,稍走神片刻,身邊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沈亦歡皺眉睨著眼前這個糾纏不清的男人,攥緊拳頭,似在思考什么角度能更好的撂倒他。
她年少時打架是家常便飯,根本不怕這種狀況。
“!!”
身后一個驟然的力猛地拽住男人的后領(lǐng)一扯,酒醉的男人根本站不穩(wěn),四仰八叉的跌下去,又被拎著領(lǐng)子摜到了路燈上,轟然一聲,路燈都震晃兩下。
昏黃的路燈細(xì)密的落下來,連雨絲都照的清晰,灑在漫無邊際的靜謐黑暗中。
沈亦歡幾乎是看到陸舟的臉時就懵了,眼睛無意識的睜大。
直到那個男人被揍得哀嚎連連,陸舟都沒停下動作。
他常年平靜到冷漠的眼眸里都燒灼出憤怒,五官的輪廓在昏暗中愈發(fā)凌厲,小臂肌肉都繃緊,讓人不由想起發(fā)起攻勢的獵豹。
眼底漆黑一片,沉的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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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auzw.comstrong>沈亦歡反應(yīng)過來,沖上去揪住他手臂。
硬邦邦,像塊鐵,她拉不動,于是出聲。
“陸舟。”
他拎著男人的領(lǐng)子,拳頭還在半空,卻因?yàn)檫@兩個字停下來。
沈亦歡指腹輕輕摩挲他的手腕,似是安撫:“別打了,陸舟。”
陸舟氣息還沒平復(fù),巨大的憤怒和恐懼讓他整個人都處于應(yīng)激狀態(tài)。
沈亦歡往男人身上踢了腳:“快滾啊。”
她不確定失控的陸舟會做出什么,也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安撫陸舟的能力。
“你怎么在這。”
沉默片刻后,沈亦歡率先打破寂靜。
陸舟沒回答,執(zhí)擰地看著她:“送你回去。”
連主語都沒有。
“我家就在對面。”她小聲說。
“我送你。”他堅(jiān)持。
說完就抬腿往前走,沈亦歡原地站了兩秒,只好跟上。
一路無言,到單元樓下。
沈亦歡:“我到了。”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被拉到了漆黑的樓道底下,手腕被箍得發(fā)疼,陸舟身上的煙味鋪天蓋地的籠罩她。
“他剛才碰你哪了?”
他嗓音低沉,讓人一聽就頭皮發(fā)麻,磁性感與沙啞質(zhì)地。
像是正在竭力克制洶涌的情緒。
兩人挨得極近,沈亦歡不敢看他,停頓一會,回答:“……腰。”
放在她腰間的手驟然用力。
沈亦歡皺眉:“放開!陸舟!你弄疼我了!”
欺身壓著她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沈亦歡幾乎覺得自己的腰下一秒就會被折斷,灼熱的氣息全數(shù)噴在她身上。
她蹙眉,壓抑一天的煩躁都燃燒釋放:“你給我滾啊!別碰我!給我放開!”
只有沈亦歡能讓陸舟失控,激發(fā)他的偏執(zhí)與執(zhí)擰。
也只有陸舟能輕而易舉的讓沈亦歡成為從前那個嬌氣狂妄的沈亦歡。
他周身氣場驟冷。
“沈亦歡。”他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放開你三年了,你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
沈亦歡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了他,只知道再不掙脫自己的腰上都要紫了。
她騰出手就往陸舟臉上砸,結(jié)果被捏住手腕扣住,怎么也掙不開。
中午發(fā)現(xiàn)被陸舟刪除好友的委屈漫上來,她惡狠狠瞪著他:“那你現(xiàn)在又算怎么回事,誰他媽要跟你藕斷絲連啊!找你現(xiàn)在的女朋友去啊!快滾!”
她口不擇言,慌不擇路卻被禁錮。
“我滾。”陸舟說。
動作卻完全相反。
他忽然俯下身,咬住了沈亦歡的脖頸。
牙尖重重磕上細(xì)膩的皮肉,根本不懂得收力。
呼吸急促。
不知道是在拼命壓制自己的失控,還是在放縱自己的羈念。
***
沈亦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皮膚破皮了,殷紅一片,泛著血絲。
她其實(shí)對這樣的陸舟并不陌生。
陸舟對她很好,幾乎百依百順,滿足她所有的壞和鬧,但這是在她乖的前提下。
陸舟對她的占有欲太強(qiáng),對她的欲念幾近偏執(zhí)。
他們的第一次之后,沈亦歡幾天沒敢出門,同樣是夏天,她根本不能穿短袖吊帶,密密麻麻的吻痕和青紫的掐痕。
沈亦歡都覺得自己成了一只快尸變的小喪尸。
她一邊討厭陸舟對她的束縛與禁錮,一邊貪戀陸舟對她百分之百的愛。
分開三年,她差點(diǎn)動搖,今天就鬧這檔子事。
沈亦歡憤憤地將熱毛巾往洗手臺上一丟。
動搖個屁!
陸舟就他媽是個渣男!
都被咬出血了!
***
陸舟回到家,開燈。
鼻間還縈繞小姑娘身上淡淡的奶香味,跟高中時一模一樣,魂?duì)繅艨M,勾得他太陽穴一抽一抽得疼。
洗完澡出來。
他拉開抽屜,里面干干凈凈,只有一本厚重的本子。
用皮革包裹,打磨光滑,可見一直被主人精心保養(yǎng)。
這是日記本,陸舟記錄了五年,他和沈亦歡在一起五年,高二到大三。
原先他并沒有寫日記的習(xí)慣,會記錄這一本也僅僅是因?yàn)樽x書時流行寫情侶日記,沈亦歡便纏著他寫,說兩個人都要寫,幾年后可以交換給對方看。
小姑娘做什么都沒恒心,才半個月就懶得再記錄。
只陸舟這一本,一天不落的,被記錄了整整五年。
他握筆,寫下今天的日期。
又寫下三個字。
——沈亦歡。
筆鋒流暢,漂亮剛勁,骨力練達(dá)。
窗戶開了條縫,晚風(fēng)吹過,紙張嘩啦啦翻動,到第一頁。
首行寫著:
你千萬不要后悔,我不會讓你逃走。
作者有話要說:從前的陸舟:我是全天下最乖的崽(裝的)
現(xiàn)在的陸舟:家有惡犬,請勿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