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王國鼎正在辦公室和常務副縣長王天恩商量工作,辦公室主任李小爽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了。
李小爽一進門就大聲說:“王縣長,不好了,不好了,上面要查咱們西山縣了。”
王國鼎一看李小爽這個樣子,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不小的事情。他就對李小爽說:“李主任,先坐下,慢慢講。”
原來,今年夏天西山蠶繭豐收,蠶農們很是高興。可到收繭的時候,外貿部門定的價格太低,蠶農吃虧太大。王國鼎知道這個情況后,立即召集各位副縣長、各有關單位負責人研究,決定每斤繭收購價格增加2角錢。
不成想,這一下竟然捅了馬蜂窩。
省外經委把西山告到了省政府,說西山縣收購蠶繭亂提價。省政府主管領導當即表態派工作組來山陽地區檢查處理此事。
眼下,檢查組已經到了市里,通知王國鼎和王天恩現在就到山陽去匯報。并指令西山縣政府寫出檢查,承認錯誤,收回加價通知。
聽了李小爽的述說,王國鼎點上了一根煙,想了想說,第一,每斤繭加價2角錢是縣政府定的,我是縣長,如果錯了,由我一人承擔全部責任,與其他人無關。第二,調整蠶繭收購價符合中央改革開放的總精神,我們沒錯,不寫檢查。第三,加價通知不能收回。
王天恩說,好,好。王縣長,你看咱們啥時候去山陽。
王國鼎說,咱這就去。
王天恩又問,要不要辦公室先準備個匯報材料?
王國鼎說,不用,前前后后的事我們倆都很清楚,我們能說清。
在前往山陽的路上,王國鼎一直在想,理直不怕官,心直不怕天。任憑這個縣長不干,也要為辛辛苦苦、風刮日曬、老實巴交的蠶農說公道話。這時候,王國鼎才真正理解了鄭板橋在山東濰縣任知縣時“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的心境。
檢查組長是省物價局的常明海局長,副組長是省外經委的一個委員。
匯報會在山陽賓館二號樓三樓會議室舉行。
常明海局長主持會議,他冷冷地說明來意后,讓王國鼎接著匯報。
王國鼎把自己的筆記本在面前一攤,定了定神,就理直氣壯地說,我們西山有108萬畝蠶坡,今年收繭3256噸,折合6512000斤。按現行價1.28元錢1市斤,總產值不過8335360元,1畝柞坡的年產值才6塊錢。這是一筆帳。
蠶農養一季蠶需要120多個勞動日,一個勞動日不到1.1塊錢。這是第二筆帳。
這樣還不如把柞條砍了賣柴火,不如用來種香菇。如果不調整繭的收購價,以后誰會養蠶啊?農民不養蠶國家還收購什么?
常明海局長對王國鼎匯報的情況,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在筆記本上不停地記著,還不時抬頭看看王國鼎,原本凝重的臉色漸漸有了笑意。
常明海局長聽完匯報,好像恍然大悟,態度發生了180大轉變。他十分明確而又堅定地主產:“西山縣政府王縣長匯報的情況很好,兩筆帳算得很清楚。我同意西山縣政府的意見,每市斤繭的收購價再增加2角錢。”
常明海局長的這個表態讓王國鼎心花怒放,喜出望外,激動不已。真的是不打不相識,從此以后,兩個人還成了很好的朋友。
在坐車回去的路上,王天恩有些后怕地說:“王縣長,剛開始匯報的時候,我真為你捏一把汗。沒想到,這個常局長,還蠻開通。”
王國鼎說:“咱們在下面工作,受到的條條框框太多,上面管咱們的婆子太多,很不好弄。這說明,咱們的改革還很不到位。你想,堂堂一個縣政府,一斤蠶繭才提了2毛錢,上面就要下來追查咱們的責任。這怎么能行?咱總得實事求是,為老百姓說話吧。”M.XζéwéN.℃ōΜ
王天恩說:“就是。我們的自主權太少了。王縣長,我真佩服你的勇氣。”
王國鼎說:“理直不怕官,心直不怕天。”
在家里的一班領導當然也知道了王國鼎代表西山縣到市里去挨批的事。
政協主席羅明亮的心里有些竊喜,你個王國鼎,是得受些整。不然的話,你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副縣長孫梅香對王國鼎很是擔心,可那時還沒有手機,聯系很不方便,她只能在縣政府焦急地等待著。
孫梅香不停地透過窗戶往下看,左等右等,總算看到王國鼎的車子進了院。
孫梅香等不及王國鼎上樓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樓下。
她迎上王國鼎就問:“王縣長,怎么樣?”
看著孫梅香那焦急的樣子,王國鼎和王天恩都笑了。
王天恩說:“看把我們的孫縣長急的!告訴你,沒事了。經過國鼎縣長的慷慨陳詞、據理力爭,省檢查組不僅沒有批評咱們,還同意了咱們縣每斤蠶繭加價2毛錢。這還不算,在匯報會上,省檢查組的組長常明海,還對咱西山縣進行了肯定和表揚。對咱們國鼎縣長實事求是的作風那是大加贊賞啊!”
孫梅香長出了一口氣說:“是嗎,太好了!都快把我給愁死了。”
不少蠶農也聽說王國鼎縣長寧愿犯錯誤,也要為他們撐腰做主的事,一個個都說王縣長好。
縣委書記宋光明也給王國鼎打來了電話,對他成功化解這場危機大加贊賞。
王國鼎對宋光明說,沒事,沒事,只要咱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上面還是能聽進去下面的意見。
第二天上午,王國鼎叫上王天恩和孫梅香,說出去走走,散散心。
王天恩問去哪里,王國鼎說到李長旺的“鳳凰苗木”去看看。
這次到李長旺家里,王國鼎又有了新的發現。
沒有想到李長旺這個西山“花王”的家里居然有十幾個機梁,雇了十幾個姑娘在織地毯。
王國鼎不由得來興趣,他問:“長旺啊,花卉苗木的錢還不夠你掙,怎么也織起地毯來了?”
李長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王縣長,你大概還不是很清楚,咱們西山縣目前是全縣皆織。就連那些縣直的大小干部,家里不是架上機梁請人來織地毯,就是買好絲料到鄉下放毯。不瞞你說,像我這種十幾塊毯子的,一年下來可以凈掙個好幾萬哩!另外,每個織地毯的姑娘每年也可以收入大幾千塊錢。”
王天恩說:“長旺說的不錯,這幾年世界上對這種手工編織地毯的需求量很大。就連我們家的那口子,也跑到老家放了幾塊地毯。她還對我講,看你是個副縣長,你一年的工資還比不上幾塊地毯!”
王國鼎說:“是嗎,就連你們家也放上地毯了!”
王天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不是,都是你弟妹在瞎鼓搗。”
王天恩又接著說,正因為咱們縣地毯的產量大,又基本上都是外銷,因此,去年咱們縣一舉拿下了全省出口創匯第一名。就眼下的形勢看,今年也一樣,咱們縣還是第一。
王國鼎說:“不錯,不錯,小小的地毯可以撐起大大的世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