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怒之中聽到秦沂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不過好在他到底是個君王，腦子還沒徹底昏掉，他明白這件事的輕重,所以在發(fā)了一通火后，皇帝單獨將秦沂帶到乾清宮說話。</br> 按道理這是皇帝和秦沂父子君臣兩人說話,其他人不得,也沒有資格參與。可是皇帝走前掃了楚錦瑤一眼,突然就說：“太子妃也一起來吧。”</br> 楚錦瑤要一起去，小齊后當(dāng)然不甘示弱。小齊后對自己的計劃極有信心,但是事關(guān)己身，還有什么比當(dāng)場看著更放心的？</br> 到了乾清宮,皇帝看了秦沂和楚錦瑤半晌,問：“說吧，這是怎么回事？”</br> 皇帝并不是傻,他這樣說就是不想聽那些空話了。</br> 秦沂也不客氣,直接說道：“這個道士用魍魎手段裝神弄鬼,所謂青火，其實不過是一種特殊現(xiàn)象。皇上應(yīng)該記得，之前西內(nèi)那次，那個宮女裙子上的火也是青色的。”</br> 其實皇帝沒有印象了，獻(xiàn)舞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美人身上，之后事故突發(fā)，皇帝立刻被大臣、太監(jiān)、侍衛(wèi)圍住,那里記得這些邊邊角角。今日聽秦沂一說,他模模糊糊回想,時候確實是這樣。皇帝輕微點了下頭,說：“朕知道,你繼續(xù)說。”</br> 秦沂也不關(guān)心皇帝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繼續(xù)說道：“汪明賜能用這種異術(shù)裝神弄鬼，之前的宮女自然也能。那個女子身上的火焰，應(yīng)當(dāng)和今日的是同一種東西。”</br> 小齊后聽到這里坐不住了：“太子的猜測真是有趣，只是，我們眾人都看見了，今日汪道長引燃符紙用了桃木劍，之后太子拿出東西來，也用了金簪，本宮不明白這是什么道理，但是順著猜測，應(yīng)當(dāng)是此物點燃需要什么引子。可是西內(nèi)當(dāng)日的情形大伙都看見了，那個宮女正在轉(zhuǎn)圈，突然就起了火。并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碰到她身上，顯然和今日的情況不大一樣。”</br> “是不是一樣，把錦衣衛(wèi)叫來問一問便知。”秦沂沒有理會小齊后，而是對殿外的人吩咐道，“去詔獄喊人過來。”</br> 小齊后眉心一跳。說起來小齊后最近真是時運不利，仿佛好運氣都在開始用完了。她本來精心策劃了青衣舞姬失火，并造勢說天降異火乃東宮失德，以說服皇帝多留一個皇子在京，以備后患。沒想到事情鬧得那么大，皇帝還是不打算換人，小齊后廢了這么大勁，除了讓秦沂多歇息了幾天，竟然毫無所獲。小齊后氣得牙癢癢，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她聯(lián)絡(luò)了汪明賜，打算今□□秦沂搬離慈慶宮，并且在皇帝身邊安插一個親信。沒想到汪明賜被秦沂當(dāng)場拆穿，小齊后計劃落空不說，還落了個引薦不利的壞處。接連兩擊落空，小齊后已經(jīng)覺得很晦氣了，而秦沂竟然還打算翻以前的舊賬。舞姬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小齊后并不想讓他們節(jié)外生枝。</br> 小齊后掃了秦沂一眼，輕輕笑了一聲：“太子真是好大的威望。本宮記得，這個宮女圖謀不軌，有刺客之嫌，這種重案皇上都沒有發(fā)話，太子竟然能指揮錦衣衛(wèi)，說提審就提審。”</br> 小齊后實在是挑撥離間的一把好手，現(xiàn)在這一下更是扎到點子上了。錦衣衛(wèi)是皇帝的喉舌，而秦沂在錦衣衛(wèi)中的勢力也不弱，他讓錦衣衛(wèi)審問幾個人，確實不是難事。雖然秦沂的目的是查明真相，但是在皇帝眼中，恐怕恰恰相反。而小齊后還特意提醒皇帝這一點，真是像蒼蠅一樣，煩人至極卻打不死。</br> 皇帝依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谏鲜祝樕峡床怀鍪裁炊四摺５恢遣皇浅\瑤的錯覺，乾清宮里的氣氛慢慢凝固起來。</br> 秦沂臉色冷肅，顯然對自己這個小姨煩透了，若是尋常，秦沂少不了要嗆小齊后幾句，給自己出氣的同時，也繞著彎打消皇帝的疑心。只是這樣做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罷了，因為總是在這種關(guān)頭和小齊后起沖突，秦沂在皇帝這里的印象之中越來越差。可是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法子了，秦沂正打算說話，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拽。</br> 秦沂心中一動，忍住要出口的話，把說話的機會交給楚錦瑤。</br> 小齊后像只蒼蠅一樣時刻在嗡嗡嗡，別人或許不敢罵她，但是秦沂卻從不給皇后顏面。公然被懟，小齊后固然丟份，但是這也給了她買可憐的機會。這是女人的陷阱，就該交給交給女人來對付。</br> 楚錦瑤溫溫柔柔地笑了笑，然后對皇帝說：“皇上，自從發(fā)生西內(nèi)的事情后，太子殿下這幾日一直睡不好。他對當(dāng)日的事情耿耿于懷，好端端的跳舞，為什么會突然著起火來？這次只是著火，若是下次換成什么火器，這可怎么辦？太子雖然不說，但心里很是擔(dān)心皇上的安危，所以從西內(nèi)回來后，他一直在用心查當(dāng)日的事情。妾身也覺得這件事涉及陛下的安全，多上心是應(yīng)該的，可是，這竟然是不能查的嗎？”</br> 小齊后的依仗不過是皇帝信任而已，所以楚錦瑤才懶得和小齊后多說，她一上來就將矛頭對準(zhǔn)皇帝。皇帝在女子名下一向和藹，何況這還是自己的兒媳婦，歷來都安靜嫻雅，和自己那個混賬兒子完全不一樣。皇帝對楚錦瑤印象很好，現(xiàn)在楚錦瑤說話，皇帝也很給面子：“這是錦衣衛(wèi)的份內(nèi)事，既然太子有疑惑，那提審就提審了，算不得什么。”</br> 楚錦瑤長長松了一口氣，對皇帝行萬福：“這就好。方才皇后娘娘這樣說，妾身還以為我們做錯了。”</br> 秦沂雖然覺得楚錦瑤剛才那段話有些肉麻，但不容辯駁，楚錦瑤的話給自己解了圍。既然如此，秦沂也順勢說道：“皇上不怪罪兒臣擅作主張就好。來人，把主管此事的錦衣衛(wèi)叫上來。”</br> 有楚錦瑤緩沖，皇帝便允了秦沂的安排。小齊后完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天，以前一直都是她左右皇帝，堵得別人有話沒處說，讓秦沂吃暗虧。小齊后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感受到同樣滋味。她心頭窩火，看向楚錦瑤的眼神極為尖銳陰毒。</br> 楚錦瑤權(quán)當(dāng)自己看不見，她和皇后遲早都有這么一天，而現(xiàn)在趁著東風(fēng)，能打擊到皇后也算不虧。</br> 錦衣衛(wèi)來了之后上呈了供詞，那個宮女被反反復(fù)復(fù)審問了好幾次，供詞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她對著火一事一無所知，唯有在前一天舞裙被不小心劃破，這種時候顯然沒有時間再做新的，她只好托人把裙子補好。不過她也知道事情輕重，另一個宮女給她補裙子時，她就在現(xiàn)場看著，一切事情都沒有異常，獻(xiàn)舞的宮女實在不知道這是怎么了。</br> 從供詞上看，似乎確實沒什么問題，皇帝很是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說什么？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干系？”</br> 小齊后低頭喝了口茶，也抬頭笑道：“可不是么，那天我們都看到分明，并沒有木劍、金簪之類的東西碰到她，船上也沒有任何明火。除了上天示警，還有誰能憑空讓一個人身上起火呢？”</br> 這件事情，恐怕拿出東西的汪明賜也不清楚。汪明賜尚且要加熱木劍，用劍尖的熱度引燃這種白霜一樣的顆粒，小齊后又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憑空降火在一個宮女身上呢？</br> 秦沂沒有回話，而是直接吩咐：“呈那件衣服上來。”</br> 詔獄里拿出來的東西自然不能呈到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這等天底下第一第二尊貴的夫妻面前，等錦衣衛(wèi)拿了證物上來，在乾清宮廊下，一群宮女按照秦沂的指示，把殘余的裙子一點點拆開，果然倒出來一些粉末。</br> 小齊后看到這些粉末，臉色終于變了。</br> “這是那日重新縫衣服時，另一個宮女當(dāng)著面縫入舞姬裙角的。按她們的話說，這些都是香料，全是為了當(dāng)日獻(xiàn)舞好看。這里面確實混了香料，只不過更多的，還有貝殼粉。”</br> 太監(jiān)捧著粉末遠(yuǎn)遠(yuǎn)站著，一個太醫(yī)大老遠(yuǎn)被叫來，不明所以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挑了挑粉末，又是聞又是搓，最后終于下了定論：“回稟皇后、皇后娘娘，回稟太子殿下，太子妃，這里面除了常見的香料，確實還摻了貝殼粉，除此之外，還有一物臣不能辨認(rèn)。”</br> 被老太醫(yī)挑出來的，赫然是不久之前才演示過的異火顆粒。皇帝的記性還不至于這樣差，他認(rèn)出了這個東西，隱隱有些動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秦沂完全沒有動口的意思，而太醫(yī)更是一頭霧水，被質(zhì)問得瑟瑟發(fā)抖。楚錦瑤看不過去了，問道：“太醫(yī)，這貝殼粉既然不是香料，為何會混在這些粉末中？它用起來可有禁忌？”</br> 這個太醫(yī)知道：“稟太子妃，貝殼粉是將貝殼灼燒，燒成粉末后就成了這樣。它也沒什么用途，只是要注意不能混入水中，不然它會滾沸，恐會燙傷。”</br> “原來忌水。”楚錦瑤笑了笑，把最關(guān)鍵的一句話擺到了皇帝跟前。</br> “西內(nèi)的奴才為了討主子歡心，在獻(xiàn)舞當(dāng)日，船上特意藏了兩個小太監(jiān)，趁舞姬轉(zhuǎn)圈的時候悄悄潑水，以營造清水出芙蓉之感。這種小石粒被燒燙的金簪碰一下都會引燃，若是貝殼粉遇水發(fā)熱，也足以引燃使其起火。”秦沂如同收網(wǎng)一般，輕描淡寫但是步步緊逼，將這一切都穿聯(lián)起來，“舞姬前一天被人在裙子里加了特質(zhì)的香粉，第二天當(dāng)眾獻(xiàn)舞，船上的太監(jiān)按之前說好的辦法給舞姬潑水，結(jié)果這樣一來正中圈套，舞姬裙子被引燃，她驚慌之下跳入水中，反而更加助長的異火，這就是她躍入水中火沒有立即熄滅的道理。后來，宮里流傳出青衣舞姬白日起火，而且入水不滅，這是天火降臨的流言，緊接著前朝也有人提起，青衣女子起火，是上天在警示東宮失德。”</br> 秦沂話只說到這里，皇帝只是貪圖享樂，但他并不是傻。這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且指向明顯的圈套，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br> 而秦沂被彈劾之后，小齊后馬上就提出找道士入宮驅(qū)邪，剛巧她推薦的人是汪明賜，剛巧汪明賜提出讓秦沂搬個地方住。</br> 皇帝閉上了眼睛，腦子思緒繁雜，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信誰的。</br> 小齊后臉色已經(jīng)煞白，她從拆裙子時就知道事情不對，可是已經(jīng)沒法阻止。之后請?zhí)t(yī)，太醫(yī)說出貝殼粉的禁忌，秦沂將這一切還原，小齊后心急如焚，卻什么都沒法做，皇帝就在這里坐著，她能以什么借口讓秦沂住嘴？</br> “皇上……”小齊后臉色蒼白地喚了一聲，事到如今，她只能拼命否認(rèn)。小齊后確實是最可疑的人選，但是她已經(jīng)將知情人都處理干凈了，即便皇帝和秦沂都懷疑她又如何，他們并沒有證據(jù)。小齊后顧不得在秦沂和楚錦瑤面前端架子，她站起身，放軟了身段給皇帝行禮：“臣妾知道皇上和太子都懷疑妾身，可是妾身千真萬確，確實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想得出這么復(fù)雜的計劃？妾身即便是聽太子說都聽得迷迷糊糊。若皇上還是不信妾身，那自可以去查，那個縫衣服的宮女，或者汪明賜，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妾身的手腳。皇上，妾身跟了您十來年，生了一個皇兒一個公主，臣妾是什么樣的人，您再清楚不過啊！您可不能這樣冤枉妾身！”</br> 小齊后說著就落下淚來，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跡，看著楚楚可憐。這副場景不適合外人看，楚錦瑤低下頭，秦沂也別開眼。小齊后哭的可憐，皇帝最終還是心軟了，說道：“你們都出去吧。這件事情，朕自會派人手查。”</br> 這就是不讓秦沂插手了。楚錦瑤心里不服，但是低著頭不泄露神色，秦沂看著也一樣平靜，他們二人行了告退禮，然后并肩從乾清宮出來。隨著秦沂和楚錦瑤的動作，乾清宮其他宮人也無聲退下。</br> 等回到慈慶宮后，楚錦瑤終于忍不住說：“殿下，這件事就這樣完了？”</br> “多半是。”秦沂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若有所指地笑了一聲，語氣中不無諷刺，“他自己查，能查出來個什么來。”</br> 秦沂無論是對自個兒父皇的辦事手段還是性格秉性都清楚得很，這件事皇帝自己來查，必然什么都查不出來，何況，小齊后哭一哭，他恐怕就忘了繼續(xù)查了。</br> 楚錦瑤聽了之后，真是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竟然就這樣？皇后露出來這么多馬腳，對你做了這么多惡毒的事，皇上竟然不管嗎？”</br> 秦沂倒沒料到楚錦瑤這樣生氣，他奇道：“你這是怎么了，氣勁這么大？”</br> 楚錦瑤忍了好一會，還是覺得這叫什么事：“我替你不服。”</br> 秦沂失笑，他突然想起許久之前，楚錦瑤被楚老夫人打手心，楚錦瑤這個當(dāng)事人沒什么，他反倒氣得不行。大概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如此，當(dāng)事人不在乎，而關(guān)心的那個人卻氣不過。</br> 秦沂這樣想著，心底就柔軟起來，嘴邊的笑也更加柔和：“你就和一個小孩一樣，都多大了，竟然還惦念著不公平。”</br> 楚錦瑤疑惑地抬頭，就看到秦沂微微瞇著眼，就像一只狩獵的猛虎一般，篤定又危險地笑著：“只有小孩子才想著公平，政治場上只關(guān)心利益。何況，皇后她已經(jīng)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了。”</br> 小齊后手腳確實做得干凈，可能皇帝和秦沂找不出這一切都是她指示的證據(jù)。然而這就是小齊后的可笑之處了，一個帝王起疑，會和你講證據(jù)嗎？皇帝多年來把小齊后當(dāng)知心之人，就是因為信任小齊后，這才有什么話都愿意和小齊后說。可惜，恐怕經(jīng)此一事，小齊后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就要打個折扣了。</br> 越是親密的人，越是無法容忍對方的欺騙。小齊后的信任根基被動搖，這才是此次最大的收獲。即使小齊后毫發(fā)無損又如何，秦沂又不是小孩子，那里會說出做錯了事情必須要受到懲罰這種話。皇帝欠他一個公道，既然皇帝給不了，那他不會自己取嗎？</br> 楚錦瑤看到秦沂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他不在乎公道自然是很成熟的想法，可是，楚錦瑤卻莫名心疼。皇帝除了是君，他還是秦沂的父親啊。</br> 秦沂的少年時代，究竟是怎樣度過的呢？楚錦瑤每想到這些就覺得心疼，秦沂飛快地盤算接下來的勢力布局，不過一錯神的功夫就發(fā)現(xiàn)楚錦瑤臉色低落。秦沂奇了，他把人拉過來，問：“你怎么了？”</br> “沒什么。”楚錦瑤悶悶地說，“只是想若我早些認(rèn)識你就好了。”</br> 秦沂沒想到她竟然在想這些，他不由愣了一下。過去那些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沒想到另一個人卻銘記在心，甚至還為他低落。他慢慢把人抱緊，明明心中激蕩，可嘴上卻一句都說不出。秦沂靜靜抱了一會，楚錦瑤也不打擾，只是回手抱住他的腰身。</br> 兩人就這樣坐了一會，秦沂問：“你這次可立了大功，我還沒問，你是如何知道制那種異火顆粒的？”</br> 楚錦瑤輕輕嘆了口氣：“還是皇后給我送來兩儀膏，我想起小時候鬧下的蠢事，這才聯(lián)想起來。我五歲之前皮得很，整天在外面瘋跑，有一次我和玩伴不知道想起什么，把尿液和砂石一起加熱，最后竟然弄出一種蠟一樣的東西。我試著點著，就發(fā)現(xiàn)這種東西的光很奇怪，把我們一群人都嚇跑了，我因此記得特別牢。我總覺得舞姬衣裙上的火焰很眼熟，那天被人一提醒，我才想起，這正不是我們小時候玩的么。”</br> “等一下。”秦沂沒有追問這種奇怪的物質(zhì)，反而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你小時候為什么會想起玩這種東西？”竟然是尿液和沙子一起加熱，她小時候到底在做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