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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想做咸魚第7天

    立刻有人被請入殿內(nèi)。
    “微臣見過——”
    安平侯正要行禮,弘興帝一擺手,“免了免了,不必多禮?!?br/>     安平侯站直身體,又看見殿內(nèi)的另外兩人,當(dāng)即眉頭一皺。
    江倦?
    他怎么在這兒?
    安平侯今日入宮,是為請弘興帝為他賜婚。
    身為天之驕子,安平侯一直不滿自己與江倦的婚約。這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少年,膽小、畏縮,說話不敢與人直視,眼神滿是陰郁。
    他極度厭惡這個未婚夫,也不想承認(rèn)這份婚約,至于江倦,更是不配踏入侯府。
    可他舅舅不這么認(rèn)為。
    安平侯父母早逝,長公主,也就是他的舅母把他接到了公主府。他是由舅舅與舅母撫養(yǎng)長大的,而這門婚事,也是他舅舅定下來的。
    彼時安平侯想解除婚約,但他還沒有承襲爵位,依照大興律令,承襲爵位會降級,長公主為此多次進(jìn)宮面圣,安平侯不想在這個時候自找麻煩,便沒有再提。
    而現(xiàn)在,侯位已經(jīng)塵埃落定,他的舅舅與舅母又出京散心,安平侯便想趁機(jī)取消婚約,又入宮請求賜婚。
    待他們歸來之時,木已成舟,圣上的金口玉言更是無可更改,舅舅再氣惱也無濟(jì)于事。
    不過……
    安平侯沒料到會碰到江倦。
    昨日他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希望江倦聽進(jìn)去了,不要再對自己胡攪蠻纏。
    這樣想著,安平侯警告般的看了江倦一眼,然而少年卻不如以往那樣,見了他就巴巴地望著,安平侯只能看見他的側(cè)臉。
    他站在離王身旁,膚色白皙,睫毛低垂,烏發(fā)落下的一綹,貼在臉龐上,莫名顯得柔軟又乖順。
    安平侯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江倦不太一樣了。
    他好像……
    “照時,你進(jìn)宮來,是有什么事嗎?”
    弘興帝開口,打斷了安平侯對江倦的探究,他回過神來,對弘興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前幾日,安平侯去尚書府探望江念,他臨走時江念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含著淚問:“侯爺,您還要我嗎?”
    安平侯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江念苦澀道:“……你心里已經(jīng)沒有我了嗎?”
    怎么會沒有他?
    安平侯滿心滿眼都是江念,也只有江念,甚至連他做夢夢見的人,也全是江念。
    同是尚書府的公子,江倦一無是處,江念卻與他不同。江念是金枝玉葉,氣質(zhì)溫雅端方,哪怕他相貌只是清秀有余,但美人在骨不在皮,江念仍被譽(yù)為京城第一美人。
    他心地善良,才華滿腹,安平侯早就被他吸引,只可惜江念從無回應(yīng),安平侯原打算默默地守護(hù)著他,沒想到這一日江念會主動抓住他的手。
    狂喜過后,安平侯一把摟住了江念,“我心里究竟有沒有你,難道你不清楚嗎?”
    江念把臉埋在他的懷里,安平侯感受著懷里人的溫度,激蕩的心情逐漸平復(fù)下來,他也暗暗做下了一個決定。
    ——與江倦退婚,迎娶江念。
    “微臣想請陛下為臣與尚書府二公子江念賜婚?!?br/>     安平侯說完,余光下意識掃向江倦。
    在他看來,江倦不識大體,更不會審時度勢。哪怕他已經(jīng)與離王成親,恐怕都沒有多少身為王妃的自覺,按照以往江倦對自己的癡纏程度,安平侯覺得他說不定會當(dāng)眾崩潰。
    不止是他,若有似無的目光又都落到了江倦身上,就連汪總管,也沒控制住自己,眼神飄了過去。
    江倦:“……”
    為什么都在看他?
    摯愛安平侯的是過去的江倦,與現(xiàn)在的江倦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這樣想著,江倦笑了一下,試圖傳達(dá)祝福,順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們一個是主角攻,一個是主角受,天設(shè)地造,天生一對,請立刻鎖死。
    安平侯對上江倦的目光,愣了一下。
    少年望著他,眼神清透不已,他柔軟的唇向上輕彎,眼睛也彎成了一個月牙的弧度。
    他本就生得殊麗,這么一笑,更是不可方物,只是少年唇色太淡了,身量也顯得過于孱弱,好似琉璃美人,脆弱又易碎。
    安平侯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
    他的氣質(zhì)怎么變化這么大?
    而且以前江倦一碰到他,不是低著頭就是緊張地擰著衣袖,他嫌他氣質(zhì)陰郁、舉止粗俗,從未發(fā)覺他的臉原來這樣美。
    不過……
    美又怎么樣?
    只是一具漂亮的皮囊罷了,他心思那樣惡毒,怎么也比不過心地善良的小念。
    短暫的失神過后,安平侯只覺得意外了。
    少年笑得毫無介懷,也渾不在意,好似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在向圣上請求賜婚,而他又剛好碰上了。
    他不介意?
    安平侯心下疑惑。
    江倦當(dāng)然不介意。
    注意到安平侯在看自己,江倦禮貌地對他點點頭,然后收回目光,往薛放離那邊貼近了一點。
    薛放離側(cè)眸望他,江倦歪歪頭,疑惑地沖他眨眼睛,比起安平侯,他表現(xiàn)得與薛放離更為熟稔,也更愿意靠近一些。薛放離看了他許久,笑著抬起眼。
    傳聞,似乎也不盡其然。
    安平侯猝不及防地與薛放離對視。
    薛放離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神色之間滿是徹骨的寒意,安平侯心下一駭,渾身都在叫囂著危險,只覺得好像被猛獸盯上,一陣毛骨悚然,他慌亂地移開視線。
    與此同時,弘興帝也開了口:“駙馬可知曉此事?”
    安平侯穩(wěn)了穩(wěn)心神,勉強(qiáng)回答:“……不知道?!?br/>     弘興帝便笑了,“你這孩子,是想用朕來壓你舅舅?”
    安平侯低著頭沒說話,他本要思考該怎么回答,可卻又不受控制地走了神。
    他想不通江倦的態(tài)度。
    就在前幾日,江倦還因為被退婚把江念推到了湖里,而在昨日,江倦也執(zhí)意保留他們婚約的信物,不舍得那枚玉佩被打碎,今日他怎么就毫不在意了?
    安平侯沒說話,弘興帝思來想去,還是搖了搖頭,“朕覺得不妥。成婚一事,豈非兒戲,朕點頭了,回頭駙馬不滿意,朕便是好心辦壞事?!?br/>     安平侯堪堪回過神,他張了張嘴,“陛下……”
    弘興帝擺擺手,“朕不好插手你們的家務(wù)事,待駙馬回來,你們自己商量吧?!?br/>     安平侯懊悔不已,他本是躊躇滿志而來,沒想到竟在緊要關(guān)頭走了神,功虧一簣。
    不過他并未放棄,想了一下,安平侯又道:“陛下……”
    這個時候,殿外有人朝汪總管使了個眼色,汪總管意會地點點頭,又對弘興帝耳語幾句,弘興帝打斷了安平侯,“有什么話待會兒再說吧,先陪朕一道用膳?!?br/>     頓了一下,弘興帝又道:“老五,最近沈道長給朕配了鹿茸血酒,你身體不好,也嘗一嘗吧。”
    薛放離頷首,汪總管立刻吩咐下去,侍女們魚貫而入,很快就布置好一桌席面,弘興帝率先落了座,笑道:“你們也隨意,不必拘束?!?br/>     汪總管端來血紅的鹿茸血酒,伺候著弘興帝喝下,弘興帝突然說:“老五,說起來駙馬還做過你的太傅,你還記得嗎?”
    弘興帝語氣平和,可飲下的血酒染紅了他的牙齒,好似在茹毛飲血。
    薛放離:“沒什么印象?!?br/>     弘興帝倒也沒說什么,只遺憾道:“駙馬這個人啊,那會兒還是狀元郎呢,打馬過京都,風(fēng)流出少年,現(xiàn)在……”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問安平侯:“你舅舅現(xiàn)在還與往常一樣,整日游手好閑,釣魚喝酒?”
    安平侯無奈地笑了笑,不好說什么。
    弘興帝冷哼一聲,汪總管用勺子慢慢地攪動血酒,濃稠的血色在杯中翻涌,他又伺候著弘興帝飲下一口,弘興帝的嘴唇也慢慢染上了猩紅的顏色。
    “王爺,奴、奴婢伺候您飲用?!?br/>     侍女端來鹿茸血酒,跪在薛放離身旁,她努力讓自己端穩(wěn)酒杯,可對薛放離的恐懼讓她根本無法控制地發(fā)抖,血酒也跟著在杯中反復(fù)晃蕩。
    弘興帝聞言,隨口道:“老五,你嘗嘗,這酒腥味重,但效果不錯,你若喝得慣,朕讓沈道長給你抄個方子,日后你在府上也可以喝?!?br/>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嘴唇開合間,牙齒、舌頭,甚至是整個口腔,滿是斑斑血跡,濃重的血腥味在殿內(nèi)蔓延開來,薛放離面無表情地看了許久,垂下眼皮。
    侍女捧著酒杯在發(fā)抖。
    血水搖晃間,薛放離的耳邊響起女人泣不成調(diào)的聲音。
    “你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你怎么不向著我?你為什么不向著我?”
    “你這個野種,你該死,你該死——!”
    “我要你食我肉,喝我血,死后墮入無間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好吵,太吵了。
    太陽穴又開始跳動,尖銳的痛感襲來,薛放離眼前一片猩紅,他聞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又想起滿嘴是血的弘興帝,氣息逐漸變得冰冷。
    真是惡心。
    他頭痛欲裂,也無比煩躁,無盡的戾氣被激發(fā)出來,直到薛放離聽見一道聲音。
    “王爺,你怎么了?”
    聲音很輕,語含擔(dān)憂。
    與此同時,他的衣袖被扯動幾下,薛放離鼻息間的血腥味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聞了一路,少年身上獨有的藥草清香。
    無比干凈,又純粹的氣息。
    這一刻,他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江倦見他沒反應(yīng),又對惴惴不安的侍女說:“你先放下吧。”
    侍女依言放下,可酒杯還沒落下,薛放離已經(jīng)冷冷抬起了眼,侍女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當(dāng)即一個哆嗦,失手打翻了這碗鹿茸血酒。
    “哐當(dāng)——!”
    血酒潑在薛放離玄色的外衫上,侍女懵了一下,當(dāng)場就嚇哭了,她慌忙跪下求饒:“王爺,奴婢、奴婢……”
    薛放離倦怠至極,沒有理會他,只是雙目輕闔。
    江倦隱約覺得薛放離狀態(tài)不對,很小聲地問他:“王爺,你怎么啦?”
    弘興帝也皺眉問:“老五,你沒事吧?”
    薛放離沒搭腔,江倦猶豫了一下,牽過他的手來查看,還好,沒有受傷,江倦正要松開,那只手卻倏地抓緊了他的手。
    江倦一怔,茫然地望過去,薛放離神色平靜,也沒有看他,可握著江倦的手卻在顫抖,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江倦只好任由他握著了。
    但薛放離越來越用力,江倦也覺得越來越疼了。
    弘興帝又問了一遍,“老五,沒事吧?”
    薛放離始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江倦只好抬起頭,忍著疼替他回答:“王爺沒事?!?br/>     他的眼神濕漉漉的,睫毛也軟軟地黏在一起,像是要哭卻又沒有哭,安平侯佯裝無意望來,當(dāng)即僵在原地。
    他說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聽見心跳如擂鼓。
    可這根本不應(yīng)該。
    他怎會被膚淺的皮相吸引?
    弘興帝又道:“老五,你原先住的陵光殿,應(yīng)當(dāng)還有干凈的衣物,先去換一身衣裳吧?!?br/>     這一次江倦不能替他答話了,只好晃了晃手,薛放離淡淡道:“嗯?!?br/>     隨之放開了手。
    薛放離起身,立刻有人為他引路,江倦不確定要不要跟上,弘興帝向汪總管遞了個眼色,汪總管忙堆起滿臉笑,“王妃這是頭一次進(jìn)宮,不如奴才帶您四處逛逛?”
    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江倦下意識向薛放離求助,他的睫毛還濕潤潤的,薛放離看得腳步一頓,片刻后,面無表情地頷首,江倦這才答應(yīng)下來,“好。”
    安平侯見狀,好似明白了什么。
    難怪江倦把他視為陌生人,難怪江倦始終無動于衷。
    他怕離王。
    連是走是留,都無法自己做主。
    方才那樣,也是被欺負(fù)了吧?
    思此及,江倦經(jīng)過安平侯時,安平侯對他低語道:“待會兒我有話與你說?!?br/>     江倦驚詫地望了他一眼,匆匆走出去,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靠近主角會變得不幸的。
    躺平裝死,他最擅長了。
    江倦就差把拒絕寫在臉上,安平侯卻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沒多久,殿內(nèi)只剩下安平侯與弘興帝,弘興帝知道安平侯的性子,認(rèn)定了什么就無比執(zhí)著,他無奈道:“怎么?還是想求朕為你賜婚?”
    安平侯正要說什么,又不合時宜地想起江倦被打濕的睫毛與他潮濕的面龐,像是含著露水的玉瓣,瑩潤一片。
    鬼使神差地,安平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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