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br> 數分鐘后,龍二太爺那帶著東北味兒的普通話響了起來:“長江后浪推前浪,果然瞞不過你。”</br> “為什么?”江憲復雜地看著對方,這是那個唯唯諾諾,已經喪失雄心的龍二太爺?</br> 這是那個在神州一呆幾十年,如同拔牙老虎的龍天圣?</br> “十幾年前我的徒子徒孫被他們屠殺殆盡!哪有這么多為什么!!!”沒想到,迎接的是龍二太爺中氣十足的咆哮:“你知道2002年的大清洗到底死了多少人嗎!!”</br> “那你就和長生會同流合污?!”</br> 龍二太爺愣了愣,隨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br> 數秒后,他低下頭,深深看著江憲:“你根本不知道……歷史中藏著什么東西……”</br> 江憲沒有看他,而是出神地看向天花板。原來如此……原來長生會敢在太歲頭頂上動土,是因為這位神州的大掌眼龍二太爺出了問題。</br> 難怪……難怪對方如此熟悉神州的路線,原來2002年大清洗之后,龍二太爺就可能投靠了長生會……是啊,東三省距離日本并不遠。龍二太爺當年何等顯赫,和日本有些聯系并不奇怪——他也怕清洗,也準備著資產轉移。只是沒想到,那場大清洗來的這么快。</br> 之后,對方表面上加入了神州,甚至幫忙設計了地下藏寶庫。就是等著有朝一日用上這條線……不過,如果自己不攻破始皇地宮,這條線就恐怕永遠都用不上。那……他們是否永遠也是忘年交呢?</br> 數秒后,他低下頭,嘆了口氣。</br> 可惜,沒有如果。</br> “你不該下來的。”龍二太爺幽幽看著周圍,那是他為神州打拼十幾年存下的壓箱底子貨。現在,仿佛都睜開了眼睛,不明白地看著他。</br> 他閉上眼睛,輕輕舒了一口氣,又緩緩睜開:“更不該認出我。”</br> 頓了頓,他仿佛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看到。”</br> 刷拉……江憲小臂上,一把劍刃緩緩伸了出來,他隨手一抖,隨后遙指龍二太爺:“想要秦王照骨鏡?我在,你拿不走。”</br>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br> 龍二太爺再不說什么,而是手腕一抖,一根棗紅色的木頭亮了出來。右手一模,一面小銅鑼出現手中。</br> 開山木,驚心鑼。</br> 木頭上面雕刻著各種動物,一頭焦黑,大部分棗紅。銅鑼上,雕刻著胡黃白柳灰五種生物,個個仙氣凌然,那就是出馬五仙中大名鼎鼎的內五仙。</br> 大廳中寂靜了下來。江憲明白,他面對相識數十年的龍老,無論如何是開不了槍的。但是他更明白,被稱為“兩百年來第一出馬”的龍二太爺,一旦拿出了這兩個東西,就是準備動真格了。</br> 本以為……他已經失去了血性。然而對方卻在神州潛藏了十幾年,他決不能再保持以前的看法。可能……現在的龍二太爺,比起壯年時有過之而無不及。</br> 眼對眼,拳對拳。數秒后,龍二太爺猛然一敲鑼,口中以極快的語速念道:“我知你祖何門戶,哪山哪府藏仙根。”</br> 仙根本是仙山長,不沾凡間半點塵。</br> 話音剛落,龍二太爺的瞳孔……竟然化為了豎瞳!身軀如同沒有骨頭那樣,全身都趴在了地面。緊接著,用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直撲江憲而來!</br> 他已經完全不似人類,反而更似某種動物,口中,更長出了兩根極長的牙齒。仿佛要用爪牙將江憲撕裂一般。</br> 請的是柳家娘子……也就是蛇仙……果然,對方的實力有增無減,請神甚至只要起個頭就可以……江憲心中思緒電轉,一聲低喝,手中短劍疾刺龍二太爺脖子。</br> 請神是一種很玄乎的狀態,功力不到的,只是在跳大神而已。而真正厲害的出馬,請的是什么,他就是什么。現在請的是柳娘子,那對方的弱點就從心臟變到了脖子上——江憲絕對不懷疑龍二太爺此刻的實力。</br> 劍若奔雷,龍二太爺嘶吼著迎面撲來。然而,就在接觸的剎那,對方身軀真的如同蛇一樣,飛快繞到了江憲身后,拉出一個人體不可能達到的弧度。緊接著,一口咬向江憲背心。</br> 好快的速度……江憲肌膚都炸起無數雞皮,就在間不容發的瞬間,身軀凌空一轉,一招魁星踢斗狠狠踢在龍二太爺腦袋上,手中短劍如同匹練,竟然拉出了幻影,后發而先至地刺入了龍二太爺胸口,然后猛地一拉!</br> 倒劈銀河!</br> 預料中的“嗤啦”聲并沒有出現,眼前的一切仿佛定格,龍二太爺的身軀在劍刺入的剎那,居然……化為一只只烏鴉,朝四方飛去。</br> “呱呱呱!”這些烏鴉速度太快,以至于飛開的時候,江憲臉上,衣服上,已經出現諸多裂痕。他輕輕抿了抿嘴唇,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br> 這是地馬……</br> 出馬仙他了解得不多,但是也知道,出馬分為天馬和地馬,天馬指的就是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家。而地馬,就是指的一切生物都有靈性,都可成仙。</br> 地馬的種類千千萬萬,就在剛才,龍二太爺居然沒有念請神咒直接請了地馬上身。據他所知……有這份功力的人,都是五百年前名噪一時的大仙家了。</br> 來不及想這么多,現在,數百烏鴉圍繞著他,下一刻,烏鴉齊齊嘶鳴著沖上天穹,數不清的羽毛如同利箭一般射下。漆黑的箭雨沒有半點空隙,他幾乎沒有考慮,手中短劍舞做一片銀光,剎那間,珠落玉盤的聲音絡繹不絕。黑與白交織成璀璨的光幕。</br> 噗嗤!一根羽毛插入江憲肩膀,劍光再密集也有疏漏。然而江憲哼都沒有哼一聲,緊接著,數根羽毛透過劍幕,紛紛插入他的身軀,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br> 在哪里……</br> 這是幻術,利用周圍環境和一些東西制造出來的迷障。龍二太爺一定在周圍,只要找到他,就能從這個囚籠中殺出去。</br> 刷刷刷!羽毛更密,陡然間,劍光一頓,上百根羽毛扎入江憲身體。隱匿的龍二太爺仿佛也沒想到這一遭,然而,他豈能放過這種機會?</br> 剎那間,空氣中輕微波動,數百根羽毛朝著下方落下,如同黑色暴雨。</br> 也就在這一瞬間,江憲目光一亮,短劍脫手而出,直刺東南方十五米處。下一秒虛空波動,龍二太爺的身形飄然而出。但就在這一刻……江憲手臂猛然一拉,那射出去的短劍竟然一分二,二分三,三化七星!整整七把短劍,封死了龍二太爺所有退路!</br> “抓到你了……”江憲目光微閃,指尖七根銀絲拉在手中,用力一甩,七把劍如有靈性,齊齊插進了龍二太爺四肢和小腹。</br> “艸!!”龍二太爺一聲怒罵,全身血如泉涌。而同一時間,上百根羽毛齊齊沒入江憲四肢,兩人的傷竟然說不出誰輕誰重!</br> “七星疊影劍?六把劍通過機擴和主劍融為一體……現在誰還有這種打造手段?”龍二太爺強壓著噴涌的鮮血,身形暴退,速度快的匪夷所思。更詭異的是……他的身形越退越小,暴退十米后,他幾乎已經只能看到衣服。</br> 拳怕少壯,并不只說的力道,而是整個身體的抗打擊能力。這一擊,江憲扛得住,龍二太爺卻未必!</br> 江憲根本不管全身的羽毛,如同猛虎一樣沖了出去,也在同時,五指用力一拉,七把劍倒飛而回,再次組成一把短劍,隨著一聲大吼,躍身而起,朝著龍二太爺胸口刺去。</br> 劍舞。</br> 去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唐代公孫大娘的絕技,一代一代的學習,一代代的改良,攬山海終于將這份絕技傳到了現代。</br> 兔起鶻落,若流星奔月,隨著龍二太爺身形越來越小,漫天烏鴉消失無蹤。而就在江憲刺中龍二太爺衣服的時候,卻根本沒有實感。</br> “這是……”江憲愣了愣,下一秒,衣服中一只黃鼠狼尖叫著沖了出來,尾巴一揚,一股黑煙如同氣浪一樣沖向四面八方。</br> 這是黃大仙,內五仙排行第二……江憲立刻屏住呼吸。然而這股黑煙極其詭異,哪怕睜著眼睛,也感覺疼痛無比。</br> “吱!”黑霧中一聲咆哮,根本看不出是從哪里沖出來的,一道身影朝著江憲咽喉抓來。但就在叫聲剛起的時候,伴隨著又一聲慘叫。</br> “該死……!!”龍二太爺的怒吼隱隱響起,剎那間煙消云散。龍二太爺距離江憲只有十米不到,然而……這十米布滿了銀色絲線。</br> 這些絲線鋒利無比,龍二太爺的手已經陷入密密麻麻的銀絲之中,割出了無數血痕。如果用力拉出,他手上的肉就沒了。如果不拉出來……他就等于被陷在了這里。</br> “你……什么時候?”龍二太爺有些不敢相信,咬牙道。</br> 他不相信……不信自己會輸在一個小輩手里!</br> 這幾十年瞞著人苦練,就為了今天輸給一個上三門的小輩?</br> 江憲擦了擦臉上的血,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猙獰,宛若修羅一般。沙啞道:“之前你變成烏鴉的時候。”</br> “玲瓏骰丟出去會有聲音。但是……只有剛才,劍光和羽毛撞擊的金鐵聲,才足以掩蓋它的蹤跡。”他指了指周圍,龍二太爺順著看了過去,但見周圍古董不知何時,已經陷入了一枚枚玲瓏骰。一根根肉眼難辨的銀絲縱橫交錯,蛛網一般將江憲保護其中。</br> 龍二太爺張了張嘴,只感覺嘴唇干得厲害,忽然冷笑道:“你以為你贏了?”</br> “烏三叔的羽毛每一根都經過淬煉,雖然不是毒藥,卻足夠讓你睡三天。怎么樣?現在頭暈眼花了吧?”</br> “是啊……不過這點時間……”江憲深吸了一口氣,隨后手持短劍猛然沖了上來:“足以讓你伏法!!”</br> 砰——!</br> 就在此刻,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江憲和龍二太爺都愣了愣,緊接著同時看向門口。</br> 就在那里,六個人舉著槍,死死對著江憲。而他的肚子上,一團血跡已經瘋狂蔓延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