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筒光中,無數蝙蝠似群魔亂舞,鋪天蓋地。一行人艱難地往前走著。</br> 十分鐘后,特木倫低聲罵了一句藏語,磨牙道:“這破東西怎么就不走?!”</br> 是的……蝙蝠群始終就在他們上方,不愿離去。就像……獅子看到了帶病的羚羊,有耐心地等待著對方體力耗盡一樣。</br> “是這些發光植物。”江憲從牙縫中狠狠道:“蝙蝠有一點弱趨光。這是在于他們喜歡捕捉發光的蚊蟲。而這些發光植物……完美地模擬了蟲群。給蝙蝠造成一種錯覺。所以……孢子不散,蝙蝠根本不會走!”</br> “那……它們為什么會攻擊我們?”一行人背靠背,趙博立有些大舌頭地問道。</br> 江憲冷冷道:“因為蝙蝠是雜食。大部分吃果實水果,也吃蚊蟲飛蛾!它靠聲波定位,我們在它眼里就是移動的大型昆蟲或者水果,咬一口沒什么大不了!”</br> 他深深看了趙博立一眼:“倒是你,被那么多蝙蝠咬過。感染了不知道多少病毒。幾小時內無法到達醫院,恐怕……就得看命硬不硬了。”</br> “那怎么還往前走?”特木倫焦急道。</br> “我也想往回走!繩子上得去嗎!?不懂能不能聽話!”江憲轉頭怒喝道:“蝙蝠適應光線非常快!只要我們沿著繩子往上,馬上就會被攻擊!所有發光植物的孢子都在半空!那是蝙蝠最密集的地方!”</br> 他轉頭啐了一口:“這他媽就是一個局,一個別人早就做好的局!”</br> 孢子噴吐,擬態昆蟲,勾引蝙蝠群……連環殺機,相輔相成。這是這里的主人最后的警告。但是,他們踏過了這條線。</br> 特木倫張了張嘴,別過頭咬牙罵了一句:“艸!”</br> 江憲胸口起伏地厲害,冷靜了一下情緒,沉吟片刻道:“之所以往前,是因為蝙蝠不會呆在完全沒有光的地方。有光,就代表著有出口。這些蝙蝠飛來的速度,我們可能要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但……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了。”</br> 那只猛獸怎么過去的?腦海中,江憲忽然冒出這個問題。但顯然不是此刻能解開的。他腳下已經加快了速度:“快!在這里的蝙蝠適應強光前,我們能走多遠走多遠!”</br> 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覺背上一痛。還不等他扭動身子,一只手電筒已經打在了他的背上,一只蝙蝠尖叫著飛走。</br> “怎么還能下來?!”趙博立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他死死盯著天穹亂舞的蝠群,感覺它們下一秒就要沖下來那樣。</br> “他們適應光的速度并不太慢!”江憲已經開始跑了起來:“沒看到白熾燈上可能都趴著蝙蝠嗎?還有農村家里電燈周圍到處飛!快一點!全速跑!能跑多遠跑多遠!”</br> 一行人飛快奔跑了起來。</br> 五分鐘……十分鐘,不停有蝙蝠落下,又被他們驅趕走。孤獨的五只手電筒,昏黃的光芒劃破黑暗,穿行于蝙蝠群的陰云里。就在三十分鐘的時候。一柱燈光忽然暗了暗。隨后……閃了閃。</br> 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了過來,趙博立絕望地推著手中的手電筒,光線卻根本恢復不到開始那么強。</br> 那片飛舞的黑暗,也仿佛頓了頓。</br> “愣著干什么!背包里拿電池!!”宋濂石大喝道。趙博立木愣愣地點了點頭,緊接著……竟然一頭栽倒了下去。</br> 他栽倒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趙雅致的方向。因為太過突然,趙雅致根本沒有防備,以至于……隨著咕咚一聲,他呆滯地看向不遠處,那滾落地面的手電筒。</br>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頓。</br> 突如其來的變故,誰都沒有想到。也就在趙博立和趙雅致手中電筒幾乎同時滾落的剎那,那片漆黑的、噬人的天穹,陡然爆發出一片尖銳的嘶鳴。</br> “吱吱吱!!”</br> 緊接著……黑云翻墨!</br> 媽的!!</br> 江憲腦海中只有這兩個字,他很清楚,探險人越多越好,隊友一個個死去很可能代表著他們再也走不出這片峽谷。而且,他從來沒有賣隊友的習慣。</br> 來不及說話,他拿著手電筒一個翻身,間不容發之間,他已經躺在了暈倒的趙博立和摔倒的趙雅致身上,全身蜷縮,然而手中電筒卻筆直地對著天空亂晃。</br> 時間仿佛凝固。江憲全身都縮在衣服里,他不知道自己來不來得及,或許下一秒就是蝙蝠之雨落下。他甚至都停滯了呼吸。心中,思想從未有過的空靈,專注地數著:一、二、三……</br> 不到三秒,兩秒半,他就睜開了眼睛。死死盯著天穹。</br> 沒有撲下來……他此刻才感覺手指顫抖地厲害,手電筒都差點被握出印子。整個背心一片冰涼。只有手中電筒,本能地對準上方。</br> 正是這個本能的動作,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撲下來的蝙蝠又嚇了回去。</br> “你沒事吧!”這個聲音宛若隔世,江憲撫摸著狂跳的胸腔,嘴唇發干地搖了搖頭。隨后拼命站了起來,直視著宋濂石道:“這樣下去不行。”</br> “我們堅持不到那么遠!”</br> 他指著前方的道路。雖然不知道路在哪里,但是天空中漂浮著的綠色銀河,就是他們的路標。</br> “越往前,孢子越多蝙蝠越多!這些發光植物就是憑借蝙蝠傳播孢子!我懷疑這些孢子甚至還有致幻功能!然而不是對人,是對小型動物!我們拖不起!”</br> “那到底怎么辦!”宋濂石死死抿著嘴,哪怕是他,也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br> 這遠比歹徒恐怖上百倍。</br> 江憲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三秒后睜開,冷靜開口:“火!”</br> “我如果記得沒錯,背包里有火油!脫掉衣服,點燃它!蝙蝠懼怕高溫,比懼怕強光更甚!火更是所有野獸畏懼的源泉!只要制作出一個大火把,后面用手電筒照明,我們就可以沖過這里!”</br> 話音剛落,身旁傳來一陣翻找的聲音,特木倫喘著氣拿來一瓶火油:“還要嗎?”</br> “夠了!”宋濂石毫不猶豫脫掉迷彩服,拿出一根登山杖,在杖頭纏做一大圈,隨后灑上火油,打火機頓時點燃。</br> 轟——!!</br> 極高的溫度,和沸騰的火浪瞬間燃起。四面八方的蝙蝠齊齊發出一聲尖叫,猛然朝著外面擴散了一大圈。就連發光孢子都沒有把它們吸引住。</br> 這是刻在野獸骨子里的天生畏懼。</br> “跑!!!”江憲拉起趙雅致,宋濂石背上昏迷的趙博立,特木倫舉著火把在前,其余四人在后,用五公里的速度全速沖向前方。</br> 祝融開路,所過之處所有蝙蝠同時讓開。在美輪美奐,卻殺機四伏的綠色銀河下,硬生生燒出了一條路!</br> 極致的情緒中,是體會不到時間變化的。</br> 只能后知后覺地感到身體變化。</br> 他們不知道跑了多久,全速沖刺,或許有二十分鐘,或許只有十分鐘,火把里加上了其他一切可燃的東西。就在宋濂石喘氣已經如同風箱,問道“還有多遠?”的時候,江憲目光中忽然一亮。</br> “石筍?”他眨了眨眼睛,因為長久盯著火把,眼睛有些發澀。在看向石筍的時候,甚至差點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淚。</br> “是……什么……意思?”</br> 江憲來不及回答,仔細看去。越看,目光越閃亮。</br> 不僅是石筍……而且,是石筍林!</br> “這是個溶洞!”他轉過頭,興奮的低喝道:“既然是溶洞,就代表著……這附近有地下河!”</br> “地、地下河又怎么了?”特木倫也快不行了,嘶啞問道。</br> 江憲沉聲道:“植物生長需要水!地下河……恐怕就是發光植物孢子的最終落點!”</br>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極端的環境下,這一條進化規則會被演化到極致。</br> 只要沖過孢子的最終落點,蝙蝠就不會成為殺機!</br> 聽到這個消息,宋濂石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聲牛一樣的悶喝,竟然加了一把力,背著趙博立趕到了江憲身邊。幾個人的速度,就像望梅止渴典故中的曹軍那樣,再一次加快了速度。</br> 兩分鐘……三分鐘……又是五分鐘后,他們眼前,竟然出現了一道微弱至極的光!</br> 陽光。</br> “我……是幻覺嗎?”宋濂石有些呆滯地看著那點光,身體卻如同夸父一樣,本能地邁動著腳步:“領隊……你說過……蝠不會呆在完全沒有光的地方。有光,就代表著有出口……額、額都記著咧……”</br> “是出口。”這種時候,不能說什么或許,可能。只需要給他們一個支柱。</br> “啊啊啊啊!!”趙雅致猛地發力往前沖去。到了這里,四周的發光植物已經少之又少。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跑到了綠色銀河的尾端。</br> 一個洞口,模模糊糊地出現在視野盡頭。</br>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里面悄然灑落。</br> 這就像一針興奮劑,在沒有看到的時候,大家猜測,忐忑。但是真正出現了,就像注入興奮劑的運動員,所有人都埋著頭,一言不發的朝著洞口沖去。</br>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br> 刷!就在沖過洞口的時候,每一個人的瞳孔都微微張開。</br> 久違的陽光……清新的空氣……簡直就像沙漠中精疲力竭的旅人喝到了一罐水,身體中壓榨的力氣被抽去。所有人撲通撲通癱倒在門口,拼命喘氣,誰也沒有一點余力說話。</br> “呵……”眼前的一切同樣震撼,然而,宋濂石已經沒有精力去驚嘆。他靠在石壁上,疲憊地睜著發紅的眼睛,大口喘著氣。</br> 在他身邊,放著昏迷的趙博立。旁邊,趙雅致從背包里拿出水壺,狠狠灌了幾口。隨后面條一樣癱軟在地上。</br> 特木倫仿佛被抽走了靈魂,靠在石壁上看著頭頂,貪婪地汲取著絲絲陽光。</br> 只有江憲沒有松懈。因為……他們仍然在洞里。</br>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地下河!</br> 不……是地下湖。</br> 水流非常平靜,并非地下河的奔涌之勢。幾乎看不到流動。而詭異的是……一縷縷陽光,竟然從上方投射下來,在湖面上形成一道道縹緲的光帶。</br> 宛若大災難后的伊甸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