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四娘終于沒有說話了。</br> 他幽幽看了江憲一眼，罵了一句臟話，寒著臉走到了八臂羅漢身旁。面對面坐在一起。</br> 八臂羅漢倒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微笑一直沒有消失。她輕輕將頭發別到耳后，做了幾次深呼吸，跪坐在地上：“四哥，開始吧。”</br> 剎那間，宮殿中安靜了下來。</br> 甚至能聽到燭花暴起的“啪嗒”聲。兩人仔細看著那幅圖，而祭壇十幾米外，凌霄子沒有開口，甚至沒有想提意見。誰都知道，現在只需要一個聲音。以及聲音主人決斷生死的魄力。</br> 咔嚓咔嚓……空氣中仿佛能聽到秒針的咔嚓聲，最后的一個半小時了……如果他們解不開這道題，就必須在猿鶴活動之前離開這里。</br> 越是爭分奪秒，所有人的神色越是平靜。紅四娘閉上了眼睛，足足二十分鐘后，他忽然睜開眼睛，點在了一個地方：“隴州！”</br> 八臂羅漢甚至沒有質疑。酒樽早已被撬開，在她身旁擺成一排。她立刻拿起一樽傾斜，頓時，一道無色無味，粘稠無比的銀白色絲線，如同月光一般，灑進了孔洞。</br>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廳中死一樣的安靜。</br> 江憲沒有開口，此刻，那一道顫巍巍，慢悠悠的銀線，串聯著三個人的命。</br> 無形的壓力如山似岳，就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能感覺到。不敢呼吸，不敢動作，仿佛動作一大，這條線就會被吹散。</br> 三人就如同石雕一般，看著孔洞底部的銀色越來越多，從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地宮中針落可聞，三分鐘后，所有金汞齊傾倒完畢。當最后一滴金汞齊滴落之后，紅四娘和八臂羅漢齊齊舒了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坐在了地板上。</br> 就在他們身后，江憲無聲出了口長氣，顫抖的手才摸上自己的胸膛，直至此刻才發覺，心臟如同竟然馬達一樣狂跳。</br> 就在他們面前，隴州的孔已經完全被填上銀色。不多不少，剛好和孔洞齊平！并且……機關沒有發動！</br> “呵……”八臂羅漢不比江憲好得到哪里去，頭發都有些濕了，她輕輕撩開額角濕發。用干啞的嗓子問道：“我們運氣不錯。”</br> 真正的生死一線，現在她甚至連問為什么是隴西的心情都沒有。凌霄子連忙給兩人端來水杯，紅四娘接了過來，剛要喝，卻發現水杯中的水……竟然在輕輕晃動！</br> “太過緊張以至于眼花了？”他愣了愣，但下一秒，一陣沉悶的機括聲清晰響起。</br> 轟轟轟……江憲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立刻站起看向四周，一眼之下，剛停留在胸腔的心臟差點沖上了咽喉。</br> 后羿射日圖。</br> 以它為中心，牽連著四面八方的墻壁瘋狂震顫著。下一秒，隨著一陣咚咚咚的聲音，上面的十個太陽……全都消失了！</br> 不……不是消失，而是縮進了墻壁中，只剩下十個黑沉沉的洞穴。而且，洞穴之后，傳來一種重物在通道中滾落的聲音。數秒之后，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滔天水聲。一種“嘎吱嘎吱”的聲音，好似擎天巨人啟動，從洞穴中幽幽傳來。</br> “這……到底是什么？”凌霄子臉色無比凝重，還不等他說完，巨大的水流聲轟然淹沒他的聲音，在房間內轟鳴不已！</br> 啪啦啦啦……地板都隨著這股偉力而顫動。那些巨大的青石地磚宛若封印著魔鬼，現在對方就要沖出來一樣！波濤一般此起彼伏！僅僅十幾秒，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祭壇最外圍將近七米的地磚伴隨著漫天塵埃，在巨響之中猛然陷落！</br> 那下面……是一片黑沉沉的巖石，距離原本的地面大約有十五米高。而巖石上……布滿了閃亮的刀刃！</br> 不……不止如此，陷落的地面并不止于七米！邊緣的地面仍然在顫抖，一塊塊殘磚斷瓦順著裂縫往下跌落，如同雨點，發出沉悶的聲音。祭壇周圍數十米，就仿佛海中孤島，被這片深淵完全隔絕！</br> 死寂。</br> 十秒后，凌霄子顫聲道：“我們……弄錯了？”</br> “沒錯！”江憲一聲低喝，將所有人的神智都喊了回來：“是啟動了……九宮飛星在啟動！但是，它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我們必須搶在地面坍塌之前完成九宮飛星！”</br> “對……沒弄錯！”紅四娘狠狠吞了口唾沫，轉頭看向祭壇：“如果錯了，是毒藥殺人。現在的情況……代表著通往下一個地點的通道正在打開！”</br>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八臂羅漢手狠狠捏了捏褲子，目光如火看向眾人：“各位，九宮飛星就是推算氣運的東西！我們現在沒空去一點一點考慮！趕快幫忙想一想秦代當年的龍興之事！否則我們都會死在這里！”</br> 凌霄子深深看了一眼深淵，依稀可見邊緣磚石如雨，下方利刃如筍。他們就像等待宣判的孤島囚徒，要在這片大崩潰中搶奪珍貴的時間。</br> 看一眼都讓人頭皮發麻……他咬牙轉過身，所有人沒有一個往外逃，而是全部走上了第三層祭壇，圍在九宮飛星圖前冥思苦想起來。</br> “公元前383年，秦獻公遷都櫟陽！”江憲背忽然道：“第二星應該在長安！”</br> 紅四娘沉吟片刻，對著八臂羅漢點了點頭。八臂羅漢立刻傾斜酒樽，一絲銀線流下。隨著傾倒越來越多，四面八方的轟鳴聲越來越大。甚至可以清晰聽到磚瓦得得得在地面顫抖的聲音。</br> 就在完全傾倒完的時候，又是一聲驚天巨響。灰塵順著風吹來，凌霄子本能地想回頭，江憲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紅著眼睛道：“別看，別聽。什么都別管！”</br> “如果被其他東西搗亂心神，神思不定，全部人都得埋在這里！”</br> “我特么……”凌霄子罵了一句臟話，強迫自己不去想四面八方如同世界毀滅一樣的場景。不過三秒，他咬牙抬頭道：“前359年，諸侯會盟，卻不與大秦會盟！稱其戎狄？”</br> “不是這個！”話音未落，紅四娘立刻說道：“氣運，氣運！我們要追求秦朝氣運正確的走法，就是落點于每一次大氣運勃發之處！”</br> 凌霄子暗罵的念頭都只來得及在腦海中轉了一圈，立刻從牙縫中噴道：“前359年，商鞅變法？”</br> “不對。”這次是八臂羅漢，不知何時，她已經握住了紅四娘的手，明明已經是千鈞一發的時候，卻仍然在微笑。不過語速絲毫不慢：“第二個點就是長安，按照道理，九宮飛星不會途中再經過這里。”</br> 就在這時，江憲腦海中忽然一閃。揉著眉心道：“不在長安的大事……不在長安……我知道了！”</br> “前307年，秦武王入洛陽，暴斃。秦昭王繼位，秦宣太后羋月攝政！洛陽！南河省！”</br> 秦武王入洛陽，代表秦朝被稱作戎狄的勢力正式入主中原，絕對是足以影響戰國的大事！</br> 第三尊酒樽傾倒汞齊，四面八方的轟鳴越來越劇烈，同時，一種宛若長江大河一般的水流轟鳴聲響徹宮殿。四面八方的墻壁，已經綻出道道裂痕，一塊塊巨大的秦磚轟然落下，再隨著深淵滾入下方。甚至能清晰聽到落水的嘩啦聲。</br> 三個孔洞被填滿，居然完全正確！但是現在誰也沒有功夫去慶幸，立刻投入深思起來。</br> 并沒有想太久，數分鐘后，四人同時抬頭，異口同聲地說道：“長平之戰！”</br> 長平之戰，決定秦國命運的戰爭！</br> 紙上談兵的趙括替下了戰國四大名將之一廉頗，結果敗于名列四大名將之首的白起，趙國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45萬人被殺，令秦國國力大幅度超越于同時代各國——這一場天王山之戰，是毫無疑問地定鼎之戰。否則秦趙誰能定鼎天下，猶未可知。</br> “晉州高平市！”凌霄子接著說道，第四尊酒樽倒下。同樣沒有觸發機關！</br> 江憲長長舒了口氣，正當他要繼續想的時候，眼角忽然跳了跳，驚訝地看向對面。</br> 他對面的墻壁是嫦娥奔月，此刻早已布滿蛛網紋，大塊大塊的條石瘋狂脫落。然而……這些條石后方，居然有字！</br> 那是一個大大的“墨”字！</br> 不只是他，周圍宮殿的墻壁同樣崩塌得差不多了。這突如其來的停頓，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看向墻壁，全都看到了隱隱約約的“墨”字。</br> “墨……墨？”凌霄子眨了眨眼睛，猛然站起來驚呼道：“墨子！墨子機關術！”</br> “難怪有這么精巧的機關……”紅四娘震撼地看著四周：“如果是墨子機關，那就說得通了。但是，他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這些壁畫后方？”</br> 仿佛……在像世人證明什么？或者……留下什么？</br>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因為這一眼，他們同樣看到了……深淵距離祭壇不會超過十五米！</br> 而他們還有五星未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