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不從心？”</br> 江憲一怔，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br> “對，力不從心。”徐真人拂塵微微擺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仔細的想一想，從張道陵祖師開始，一直到張繼先祖師為止，那些天師的年歲？”</br> 天師的年歲？</br> 江憲眼中浮現出一絲思索之色，小心道：“他們，大都很長壽？”</br> “沒錯……”徐真人緩緩開口：“天師一脈，頗為長壽。除了當初投降曹操的張魯，這期間的天師大都很長壽，其中八十歲左右去世的都算年輕，過百歲的更是超過一掌之數。”</br> 江憲面色一肅，這樣的壽命，即便是在現代都算長壽，更不要說平均壽命不過四十歲的古代了。</br> 而天師一脈，這樣的高壽歷史，竟然延續了千年，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br> “但是……”徐真人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第二十八代天師張敦復只活到了五十三歲，并且沒有子嗣。”</br> “而他的侄兒，第二十九代天師張景瑞，活到了五十二歲，同樣沒有子嗣。”</br> “在這之后的天師一脈，幾乎再沒有出現之前的高壽盛況。。”</br> 江憲眼神閃動，若有所思的道：“您老的意思是……張家歷代去修繕龍虎山下，受到了山下的影響，所以才會有的第二十八二十九兩代天師無嗣的情況發生？”</br> “這兩代天師中，有人察覺到了不對，感覺到單憑天師一脈，無法完成祖師的交代，所以才培養的茅子元？”</br> 徐真人緩緩點頭，站起身看著窗口處透過的晨光：“這只是我的猜測，但以目前的情況看，這是最為合理的狀況了。”</br> “按照無蚊村下的記錄看，若不是張繼先祖師天資縱橫，又趕上了那巨獸衰老而死……光是無蚊村下的情況，就不是天師一脈能處理的了。”</br> 江憲默默點頭，張繼先九歲繼承天師之位，十幾歲便名震天下，更是四大雷法宗師之一。</br> 歷數道教歷史上的風流人物，他的才情天賦都穩居前列。</br> 即便是這樣的人物，在解決了無蚊村下方隱患之后，也在三十六歲突然羽化。</br> 可想而知，當初下方是何等的兇險。</br> “茅子元雖然拿走了天外寶玉制作的白蓮燈，但也做了一些好事。”徐真人捋了捋胡須，面上流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不管他是讓白蓮教弟子行動，還是如你之前講述，布局吸引八思巴這些人，終究沒有讓大上清宮下方的危機爆發。”</br> 江憲點點頭，不論對茅子元感官如何，這點都要承認。</br> 雖然不知道龍虎山下有什么，但按照祖師和歷代天師所表現的謹慎，在三十代天師突然羽化，來不及找人傳承相關事宜的情況下。若沒有茅子元，下方的情況只會逐漸惡化，直至封鎮破開……</br> 即便不會如祖師所說席卷九州生靈，也會形成一場巨大的災禍。</br> “對了真人……”他也站起身，面上露出一絲疑慮：“你之前說戎吳崇拜巨人，祭祀他們的神明。這一次的無蚊村之行，里面有不少巨人的痕跡和時刻，確實說明了戎吳在祭祀巨人，以巨人為神……”</br> “但是……根據記載，在放置巨人手掌的大殿之中，有無數的尸蟲存在，那些尸蟲甚至在嘗試操縱巨人的手掌！”</br> 他不解的道：“即便分尸巨人，分地埋葬是習俗，但讓尸蟲操縱，難道不是真的褻瀆神靈嗎？”</br> “還有之前洲湖村的瀆神儀式……我總覺得，戎吳和‘盤’的關系，并沒有這么簡單。”</br> 徐真人手捋著胡須，沉默片刻緩緩道：“既然有石刻，有壁畫，當然不能單獨以之前的畫卷作為證據。對于戎吳我的了解也并不深，目前的證據來看，他們確實不像是單純的信徒和神靈。”</br> “上古之事，向來都只有極少的文字記錄記載，其中的真實性也有待考證，甚至會出現大量的隱喻的東西。”</br> “想要了解具體的狀況，只能不斷的探索發現這些藏匿著歷史痕跡的區域，并不斷的分析研究了。”</br> 他踱著步子走到窗前，看向清晨初生的太陽：“在今年之前，誰會想到，諾亞方舟竟然在華國。圣經神話的源頭，竟然會在這里？”</br> 江憲笑了笑，是啊，若不是云夢澤的出現，誰會知道，歷史中竟然隱藏了如此驚人的真相呢？</br> “不過……”</br> 徐真人的聲音微微一頓，轉頭看向他道：“祖師當年既然煉制了天外寶玉，上方的蓮花能顯露殘缺地圖，那兩者合一必將會有更多的信息顯露出來。”</br> 說著他道袍一揚，手掌張開，一朵分為三層的晶瑩玉蓮呈現其中。陽光的照射下，那宛如云煙般的痕跡，仿佛在流轉一般。折射著絢爛的光彩。</br> 江憲袖口一抖，九龍環繞的晶瑩玉柱呈現在手中。</br> 淡淡的光華在其上流轉閃爍，層層云霧仿佛黃山云海翻滾，映照著玉柱上的景象好似活了過來一般。</br> 蓮花、玉柱同時在大殿中出現，同樣晶瑩的玉身，同樣帶著一點殷紅的色彩，同樣有著云煙云霧映襯。</br>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它們本來就是一體。</br> “白蓮燈……”徐真人面上露出唏噓之色，幾步來到江憲身邊。看著對方手中玉柱正中的螺紋插頭，又看了眼手中蓮花下方的孔洞，伸手接了過來。</br> 江憲目光一凝，看著那雙有些蒼老的手穩穩的抓著玉柱，心中不由泛起了漣漪。</br> 昨天他讓林若雪嘗試過，今天徐真人拿著也沒有出現見神！</br> “只有我第一次觸碰才會見神？還是說……我的見神將這上面的力量消耗干凈了？”</br> 如果真的是因為我和別人不同，那這不同之處……</br> 他心中疑惑頓生，腦中隱隱浮現出一絲猜想。</br> 玉柱與蓮花相合，徐真人的雙手緩緩的擰動著，很快，兩者完全貼合，化為了真正的白蓮燈。便是在這同時，腦中還在思索的江憲，神色陡然一變。</br> 白蓮燈上的紋路，活了！</br> 原本只是好似流轉的云霧云煙，在這一刻真的動了起來，真的如同云海一般翻轉動蕩！</br> 云霧動蕩，蓮花閃耀，各色的光芒于其中流轉。</br> 而在這下方的玉柱，那一條條龍身上的鱗片齊齊震蕩，胡須顫動搖擺。微張的龍口做出開合的樣式，仿佛一條條真龍游走云霧，發出一聲聲高亢的龍吟。</br> 便在此時，一陣清晨的微風從窗口吹來，正吹到白蓮燈上。下一刻鱗片處齊齊發出聲響，而那開合的龍口之中，一道清亮的長吟之聲猛然爆發！</br> 昂——！</br> 高亢清越之聲瞬間從大殿之內向四面八方傳遞，在幾個呼吸之間響徹整個天師府。</br> 打水的道童拽著繩子的手停了下來；做晨課的道士放下了手中的經書；在后山正打著拳的老者身子突然停頓……他們抬起頭，閉上眼睛傾聽著這奇異的聲音。</br> 一座涼亭之中，之前曾經和江憲共同見神的瘦削道人面色一怔，隨后神色一變，腦中頓時浮現出了幾個字：每至清晨，微風輕拂，清越高亢之音而起，籠罩諸多庭院。</br> 龍虎之山，自有龍吟虎嘯。</br> “龍吟虎嘯，天音定世……典籍中講述的龍吟天音！”道人的呼吸不由的急促了幾分，這是只有千余年前的前輩隨筆中才有的記載，后來歷代的龍虎山道士對此都多有懷疑。</br> 沒想到……今天竟然重新出現了！</br> 腦中閃過江憲的身影，他閉上眼睛，臉上復雜的神色化為了釋然：“攬山海……師兄，你的選擇沒有錯。”</br> 大殿之中，江憲看著徐真人手掌上方，那在陽光照射下浮現的一團團淡淡的虛影，眼中露出恍然：“丹成之日，龍虎現……原來說的是這個龍虎！”</br> “所謂龍吟虎嘯不斷，也是源于這白蓮燈……”</br> 徐真人沉默的看著上方淺淺的龍虎虛影，耳中聽著龍吟中夾雜虎嘯的聲音，即便是那古井無波的雙眼中也蕩起了一絲漣漪。</br> 這是國寶，舉世無雙的國寶！</br> 但就是這樣的國寶，在張繼先之后，歷代持有者，最終都將其放回了無蚊村下。</br> 其中不止有大德之士，更有貪婪無比的政客。</br> 可他們卻都進行了同樣的選擇，其中隱含的意義，耐人尋味。</br> 掃清心中雜念，他轉過頭看向江憲：“燈油準備好了嗎？”</br> 江憲點頭，拿出一個罐子，里面正是他僅剩的一罐尸油。將罐子交給徐真人的同時，他面上頓時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徐真人上回說‘通天府長明燈油確實不好，或許換為尸油更好燒一些？’這回還真換了！</br> 這就是真人的一語成讖嗎？</br> 徐真人波瀾不興的看了他一眼：“這些尸油不一定夠用，也許一會需要就近取材？”</br> “應該夠了，應該夠了……”江憲干笑兩聲，臉上頓時變得一本正經。</br> 徐真人長袖一揮，周身道袍猛然一蕩，一股風平地而起，瞬間席卷周圍。</br> 霎時之間，大殿中的門窗一扇扇列次關閉，上方懸掛的卷簾接連垂落，清晨的光芒瞬間被遮蔽。明亮的大殿，在這轉瞬之間落入了黑暗之中，只有白蓮燈散發淡淡微光。</br> 白蓮燈擺在案幾之上，尸油倒入玉蓮之中。</br> 嚓……</br> 一道火光在徐真人另一只手中浮現，隨后，落入燈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