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一人一蜻蜓,就在兩米不到的距離內對視。狂風掠過,江憲眼皮都不敢眨,保持著這個姿勢凝視著那顆巨大的頭顱。</br> 巨脈蜻蜓的頭顱靈活地左右轉動著,仿佛在觀察這個從未見過的生物。不過……江憲很明白,這種觀察,只是在判斷他是否是食物而已。</br> 不能動……千萬不要動……復眼的動態視力可以保證他在扭頭的下一瞬間,巨脈蜻蜓就會咬斷他的脖子。哪怕眼睛已經發酸,他仍然如同石雕一般。一動不動。</br> 空氣中死寂得仿佛能聽到心跳聲,眼睛酸澀無比,他卻硬是睜著眼睛,讓眼淚從眼角流下。就在凝視了數十秒后,巨脈蜻蜓縮回了頭,緊接著,又是一陣傘面撕裂之聲。這一次降落傘直接被撕掉一米多!根本不給江憲驚呼的時間,身軀已經歪歪斜斜朝著下方落去!</br> 而就在他失重下墜,身體不受控制的剎那,傘面上……巨脈蜻蜓的頭顱立刻探了出來。三萬只單眼中,組成了江憲因為需要保持平衡,從而手腳舞動的畫面。</br> 下一秒,嗡的一聲,巨脈蜻蜓瞬間沖起十米!那鋒利的口器,正對他的軀干!</br> 全身都宛若通電,腦海中一片空白,瞳孔里只能看到那巨大的身形。其他一切都仿佛不見了。腎上腺飆升,他全身的肌肉塊塊隆起,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連自己都沒有感覺到。</br> 畫面似乎在瞳孔中放慢,人和蜻蜓越來越近,二十米……十五米……五米!</br> 四米、三米……一米!</br> 刷——巨大的口器全部張開,里面層層疊疊的下唇、下顎……就像一排排鍘刀,甚至能聞到里面腥臭的味道。</br> 就在這一瞬間,江憲雙臂猛然用力,硬生生把自己吊臂環一樣拉了起來!</br> 青筋在額頭狂跳,臉色泛紅,嘴唇都咬出了血痕。瞬間人和蜻蜓交錯,而就在交錯的剎那,他雙腿猛地放下,居然夾住了蜻蜓的脖子!</br> 刷——!兩道身影風馳電掣,蜻蜓瞬間將江憲帶出數米,降落傘在他身后猛地繃得筆直,傘面完全張開,仿佛看不見的巨手拉扯著他的身體。恐怖的空氣阻力差點將他瞬間拉離蜻蜓背——要不是他雙腿夾得如同抽筋,已經如同紙片一樣被刮到了空中。</br> 沒有被瞬間拉開……但固定降落傘的鎖扣和繃帶也仿佛一個個鉤子,幾乎勒入肉中。他牙齒都快咬斷,用盡全力掏出了槍。</br> 砰砰砰!槍聲四起,他飛快打空了一個彈夾,后方的降落傘瞬間千瘡百孔,變成一堆破布筆直跟在身后。直到此刻,他才感覺雙臂恢復了血流。</br> 空氣阻力大減,他幾乎要被狂風拉下蜻蜓背部的身軀終于穩定下來,因為過度用力,雙腿都在發顫,然而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將槍一別。手飛快地解起降落傘的固定鎖扣來。與此同時,降落傘緩緩往下掉,地心引力加上本身張開的受力面和重量,就連巨脈蜻蜓的身軀也跟著拉了下去。</br> 下方,就是廣袤的密林,巨蟲老巢!</br> 快一點……更快一些!江憲心中幾乎在嘶吼。雙手都快出現了殘影,數秒后,當的一聲,一個鎖扣解開,接著被狂風吹起,瞬間扇到了他臉上,帶出一道血痕。然而他卻根本不敢去管,手飛快伸向下一個鎖扣。</br> 當當當當!十幾秒后,隨著數聲脆響,降落傘倏然脫離他的身軀,如同飄飛的蒲公英,緩緩往下飄去。</br> “呵……”直到此刻,江憲才吞了口唾沫,肌肉抽筋地趴在巨脈蜻蜓身上。身軀不斷起伏。</br> 心臟在胸口中狂跳,腦海中飛快回憶著剛才的畫面。全身冷汗淋漓,嘴唇都在不自覺地發抖……在思維接近空白的瞬間,他選擇了本能。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br> 剛才的情況可謂電光火石,對與錯,生與死的抉擇只有一瞬間。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但想清楚了兩條路通往的方向——如果松開雙腿,他會獲得片刻的安全,然而仍然處在半空中等待被攻擊的狀態。要活下去只能靠運氣。</br> 所以,他選擇了將運氣抓在自己手中。</br> 自己騎上去!</br>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他凝重地抬起頭看著四周,腦海中飛快思索著最緊要的問題:怎么做……才能讓自己存活下去?</br> “隊伍已經失散,物資匱乏,環境極其惡劣,我……已經沒有退路了。”</br> 或許人在極限狀態下,總能逼迫出自己的潛力。若福至心靈,他的腦海中剎那間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幾乎沒有考慮就根深蒂固。緊接著,他逼迫自己坐直身軀,隨后,解開了自己的皮帶。</br> 既然退無可退,那就放手一搏!</br> 將手雷小心翼翼地掛在背包上。他緩緩抽出了背負的斬龍。</br> 斬龍包裹著木制劍鞘。他將皮帶綁到斬龍上,顫巍巍伸了出去。</br> 正好在巨脈蜻蜓頭顱之前。</br> “幸好……飛上來攻擊的是巨脈蜻蜓,不是別的昆蟲……”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握著劍鞘的手緩緩抖動起來:“身體狹長,可以被我夾住。不會上下翻飛,保證了我的穩定性。而最重要的……”</br> 隨著皮帶晃動,巨脈蜻蜓仿佛愣了愣,緊接著猛然調轉身軀,沖向皮帶所在的方位!</br> “就是這個!”他終于綻放出了笑容,哪怕這個笑容被風吹得凌亂不堪。拳頭忍不住狠狠握緊。</br> “蜻蜓動態視力極佳,而且會本能地追逐運動的物體。只要給它一個‘棍子上的胡蘿卜’,它就能成為我的私人飛機!”</br> 奇想天外的想法!</br> 雖然無法復制,但是,在這里,在這個以石炭紀為模板的巨蟲時代中,卻真的可以實現!</br> 刷拉拉……狂風掠耳,心無旁騖,隨著皮帶的晃動,巨脈蜻蜓直沖王庭而去。江憲的目光熾熱地盯著巨人王庭,壓下心中所有火熱,靜靜地等待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他感覺臉龐被風吹得沒有知覺的時候,他終于踏入了巨人王庭千米之內。</br> 高大的王庭出現在視線盡頭,一根根白色的石柱圍繞建筑,每兩根石柱之間,是圓形石柱橫著堆放起來形成的墻壁。沒有任何花紋,只有一條條植物數根長在上面,仿佛綠色的胡須盤根錯節。</br> 它的外形就像放大無數倍的帕特農神廟,一共有兩層,從正門看進去,里面仿佛還有許多房間。</br> 哪怕如此簡陋,但站在這里,就仿佛面對著歷史的大門,那種恢弘的震撼感,足以讓所有人都無法呼吸。</br> 就在這時,忽然間,蜻蜓猛烈的掙扎起來。</br> 怎么回事?</br> 明明前方有皮帶晃動,蜻蜓卻再也不往前飛,而是在這一片不斷繞圈。</br> “這是……記憶中對于巨人的畏懼?”江憲皺起眉頭,看向下方,這一眼,卻讓他瞳孔狠狠縮了起來。</br> 船……</br> 無數的船!</br> 從古代到現代,從小舢板到巨輪,木制的,鐵制的……全都堆積在黃沙之中,掩映在樹木之下。從這里到巨人王庭,赫然是一條沉船墓道!</br> 太多了……成千上萬!擱淺在王庭山峰各個地方,更在底下堆起了層層疊疊的船墓。根本數不清數目!而在墓道之間,還夾雜著無數的骸骨。非常巨大,完全認不出是什么東西的骨骸。</br> “這是……從鄱陽湖沉下的船只?全都在這里?!”江憲愕然道,隨后立刻抬頭看向上空。</br> 這些船……到底怎么下來的?</br> 帶著濃濃的疑惑,他的目光飛快掃視著,很快就發現了更加詭異的地方:所有沉船,就是朝著一個方向埋葬——全部船只的頭部或者尾部朝外,這代表……它們全都是從上面沖下來的!</br> 而上面,只有那一座宮殿。</br> 看了許久,江憲才收回目光,緊接著飛快抖動皮帶,帶著蜻蜓往下飛去。</br>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距離地面越來越近,他悄然抽出了斬龍,另一只手握著劍鞘。就在距離地面十米的時候,江憲手起劍落,褐色的血液噴濺而出。巨脈蜻蜓巨大的頭顱滾落在地。</br> 撲通……就在切下巨脈蜻蜓頭顱之后,他找準時機翻身落地。煙塵中,他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斬龍已然握在手中,然而,就在他看向前方的瞬間,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隨后立刻拿起望遠鏡看了過去。</br> 這是一片林間空地,并不大。而空地前方,是一條高大的骸骨通道!</br> 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肋骨,起碼有三十米高,根部埋在泥土之中。如同一道道拱門一般彎曲向上。頂部,一左一右的肋骨尖,竟然懸掛著兩只精巧的金色風鈴,被風一吹,發出叮當的悠揚之聲。</br> 就在肋骨通道兩旁,是連綿的樹海,上面爬滿了數不盡的金銀雙鬼。密密麻麻如同冥府的墻壁。根本不敢想象飛起來將會是如何遮天蔽日的恐怖場景。中央的骨骸大道,宛若通向陰曹地府的奈何橋,而在奈何橋頭,矗立著一尊精美非常的金屬雕塑!</br> 奈何橋后,就是數之不盡的沉船墓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