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它轉過來的剎那,江憲猛然丟出玲瓏通,滴溜溜滾向下方。就在玲瓏骰響起第一聲的瞬間,他拉著林若雪毫不猶豫往上跑。</br> 如同刀尖上跳舞,兩人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速度要快,聲音要輕。誰也不敢往后看一眼。而就在同時,緩緩轉身的蝗蟲頭頂觸角晃了晃,緊接著猛然張開翅膀,轟一聲沖向玲瓏骰的位置。力道之大,甚至在原地掀起一片沙霧。</br> 用最快的速度沖到拐角處,兩人脊背死死貼緊墻壁,短短數米,卻感覺渾身肌肉繃得酸痛。三秒后,江憲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但就在此刻,上方再次劃過三道轟炸機一般的聲音!</br> 嗡嗡嗡——!三只蝗蟲瘋狂沖向玲瓏骰,剎那之間,將臺階圍得水泄不通。江憲暗暗吞了口唾沫,悄悄縮回頭,屏住呼吸。</br> 空氣中仿佛能聽到秒針的卡卡聲,度秒如年的感覺讓忐忑的心緒無聲蔓延,全身每一個器官都仿佛被死神捏緊,不敢胡亂跳動一下。五分鐘……十分鐘……足足二十分鐘過去,轟炸機一般的振翅聲再次響起。又過了十分鐘,江憲才長長舒了口氣,探出頭悄悄看了看。</br> 臺階上除了幾道劃痕,空無一物。</br> “這到底是什么?”還不等他松口氣,林若雪一把捏住他的衣角:“核輻射?變異?你知道的對不對?”</br> 不得不說,女人在男人隱瞞了她什么東西的時候,直覺敏銳地可怕。</br> 江憲嘆了口氣:“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br> 林若雪沒有再問,兩人悄無聲息地往下走。五十米的距離并不長,很快,下方的一切清晰出現在他們眼前。</br> 而隨著越來越清晰,震撼感越來越濃郁。就在地宮底部,是一片恢弘的漢代建筑群!它不知道在這里沉眠了多久,表面布滿灰塵。占地大約百米方圓。主體是典型的西漢樓臺式建筑。一根根數十米高的圖騰石柱,以一種極有韻律的方位將建筑群拱衛其中。正中央,是馬踏匈奴的雕塑。</br> 以這片建筑群為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排列地整整齊齊的雕塑。每一尊雕塑上,都燃著幽幽碧火。火光跳動之下,映照出平整地面上大塊大塊的浮雕,光影交錯,晦暗不明,更顯得這片地底宮殿詭異而神秘。</br> 宛若陰曹地府的入口。</br> 一根根骨頭掛在圖騰柱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骨頭,偶爾有風吹來,撞擊聲響成一片。更有風穿過骨頭,形成宛若死者一般的哀鳴。諸多骨骸隨風而顫,似群鬼嗚咽,厲鬼出行。</br> “這是祠堂。”江憲仔細看了數秒,忽然開口道。</br> “你確定?”林若雪皺眉。</br> 江憲死死盯著那尊雕塑,許久才沉聲道:“我確定是祠堂,地面的浮雕是東王公西王母,這是漢代信仰的主要神靈。漢代的墓葬以此指代死者進入兩位神仙的國度,永享安樂。”</br> “它的建筑方式,也是基石,左右側壁和主體構成的懸山頂式。只不過……這個祠堂比普通祠堂大了太多。這么大的祠堂,一般是后來五姓七望那種千年門閥才會打造——因為他們要祭祀的祖先實在太多。但……”</br> 林若雪若有所思地接了下去:“霍家不過三代,憑什么造這么大的祠堂?”</br> 江憲點了點頭,指向下方:“而且你看,這周圍看恐怕有上萬的雕塑,它們都點燃著火焰。從我們這兒看,你覺得這些火焰形成了什么?”</br> 林若雪仔細看去,下方的雕塑極有規則。數秒后,她目光一閃,低聲道:“蓮花……它們……形成了一朵火蓮!”</br> 蓮花……又是蓮花!</br> 一共三層,每層十二片。占地數百米!如果不是因為燃燒的是幽幽碧火,堪稱恢弘而浩瀚。但現在,卻好似閻羅殿,奈何橋,仿佛群鬼矗立,讓人汗毛倒豎。</br> 江憲手指輕輕摩挲著欄桿,沉吟道:“問題來了,能進入霍家祠堂永享香火的,必定是霍去病。冠軍候的名字何等響亮,但是……蓮花和他有什么關系?”</br> 匈奴未滅,何以為家?</br> 這位傳奇將軍的一身,和風花雪月沒有半點關系。蓮花和他完全不搭。而在古代,特別是秦漢唐三代,周禮還沒有完全沒落,天下大事唯祀與戎。祭祀的級別極高,無論是場地,規格,流程,都極其講究。和現代掛幾張墳飄,點擊串鞭炮就算祭祀過了完全不同。</br> 哪怕擺錯了東西都會被拖出去打死,祠堂重地,蓮花絕不會毫無征兆地出現。但現在,偏偏出現了。</br> 如同呂布簪花,極其不搭。</br> “小心。”沒有人能給出答案,江憲站了起來,做了幾次深呼吸,一馬當先朝下方走去。</br> “這下面……恐怕別有洞天。”</br> 十分鐘后,他們終于站到了祠堂外的廣場上。江憲警惕地環顧四周,無數雕塑林立,碧火升騰,鬼氣森森。他伸手攔住想往前走的林若雪,掏出三枚玲瓏骰,指頭一彈,飛向三個不同的方位。</br> 哪怕是第一次配合,兩人也默契地可怕。就在玲瓏骰飛出的剎那,林若雪立刻閉上了眼睛,聲音如浪,清晰傳入她的耳膜。</br> 咚咚——!飛向兩側的玲瓏骰,很快就傳來了碰撞的聲音。也就在此刻,林若雪眉頭一皺,抬眼看向了碰撞的地方。</br> “不是金玉,不是銅鐵。”林若雪疑惑道:“我從沒聽過這種碰撞聲。這些雕塑……材質有些古怪。”</br> 江憲點了點頭,凝重地走過去,將林若雪護在后方。百來米的距離并不遠,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最前方的雕塑面前,就在他們看清楚雕塑的剎那,兩人只感覺一股寒意沖到頭頂,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br> 那不是什么雕塑。</br> 而是人……高山族的人!</br> 他全身呈現出一種發黑的顏色,還穿著兩千年以前的民族服飾,衣服上仿佛裹了一層銀。五官全都被一根線縫合起來,嘴里,吐出一根燈芯。燈芯的頂端,跳動著幽碧色的鬼火。</br> “天燈……”江憲都感覺皮膚發炸,震撼地抬起頭,看向一望無際,蔓延數百米的火蓮海:“高山族人……在這里被點了天燈?”</br> 林若雪直勾勾地看著那具尸體,許久,才顫巍巍地伸出手,仿佛想觸碰一下對方的衣服。卻被江憲一把拉了回來,聲音有些發顫地開口:“這是水銀尸。”</br> “用水銀封住他們的所有穴竅。在他們肚子里灌滿尸油,堵住肛門,讓人體形成一個容器,引出燈芯。尸油在沒有外在影響的情況下,千年難滅。這……到底當時殺了多少人?”</br> 不知何處的風兒吹過,吹動圖騰柱上骨骸叮當作響,鬼火齊齊跳了跳,仿佛無數死者,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向了他們。</br> 林若雪抓著江憲的手緊了緊,手心滿是冷汗。她深呼吸了好幾次,咬牙道:“之前我不是說,下面可能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嗎?”</br> 江憲不敢相信地看向對方:“你知道……”</br> 林若雪搖了搖頭,打斷了他:“我不知道這下面有什么,但是我想起了另一件事。”</br> “你記不記得……閩越消失的三百年?歷史上沒有任何記載!”</br> 江憲點了點頭。</br> “你當時說,這么龐大的工程,為什么歷史上沒記載?因為這必定勞師動眾。我當時就做了一個猜測……或許,并不是沒有記載,而是漢武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br> 她直視著江憲的眼睛:“別忘了,當時的閩越,在中原漢文化眼中,和野人沒什么兩樣。漢武帝下令閩越搬遷,遷入中原,但是,誰押送的?這么多人,怎么遷?不會引起暴亂?”</br> “如果我是漢武帝,最好的做法,就是在中原下達這條所謂‘仁政’。然后告訴帶隊押送的人,全部送入這里。這兒可是宛城,東都洛陽附近。人們看到了武帝的仁政——大批閩越人進入豫州。卻看不到……他將這些閩越人送到了哪里。”</br> 完美的解釋……江憲沒有反駁。而是凝視周圍許久才道:“人數不對。”</br> “閩越當時有十幾萬人。這恐怕最多兩萬。其他的人呢?”</br> 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br> 沉默許久,林若雪看向祠堂:“或許,它能給我們答案。”</br> 江憲沒有反對,萬尸群中,兩人小心翼翼朝著祠堂走去。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祠堂前方。</br> 這里已經過去了太久,木頭已然腐朽不堪,輕輕一推,兩扇大門就轟然倒塌在地。揚起滿地塵埃。</br> “這是……”就在祠堂內部出現的時候,江憲和林若雪都愣住了,眼前的一切,讓他們覺得匪夷所思!</br> 祠堂里,兩側是兩根人高的尸香,而就在尸香中央,擺著一個豪華的供桌。但是……供桌上供奉的不是牌位,而是一尊塑像。</br> 這尊塑像也不是霍去病,而是……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孩!</br> 穿著華貴,樣貌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位富家公子,但是……無論他是誰,霍家的祠堂,必定以霍去病為尊!這里竟然獨獨只有小孩一人的塑像!</br> “這……到底怎么回事?”林若雪都懵了,微張著嘴,不敢相信地開口。</br> 這個小孩,他們剛見過不久!</br> 就在上方的黃金寶殿石碑上,這個小孩就站在漢武大帝身旁!</br> “這是霍嬗。”江憲忽然開了口:“十歲,暴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