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憲深深看著頭頂?shù)亩纯凇ＴS久沒有說話。</br> 洞穴四周崎嶇不平，一條羊腸小道從洞口蜿蜒而下，四周長滿了三葉草。一根斷掉的繩子如同死蛇一樣垂下，一部分卷在地面，一盞破碎的煤油燈，掩埋在三葉草中。</br> 他大約二十四歲，很帥氣，不是屬于日韓系的美男子。而是屬于男性的陽剛。臉型線條凌厲，劍眉入鬢，鼻若懸膽。手中輕輕撥弄著一顆骰子，四方骰。非金非玉。大約一寸大小。</br> 在他周圍，一位帶著二級警督銜的男子，死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悶悶地抽著煙。等江憲剛放下繩子，立刻焦灼地摁滅煙頭問道：“小江，情況怎么樣？”</br> 男子大約接近五十歲，四方臉，濃眉大眼。不等江憲開口，他立刻說道：“你知道，如果不是案情太過古怪，我絕對不可能麻煩你！”</br> “事出突然。分管警務(wù)的李副縣長有望高升。已經(jīng)打過招呼，年底之前各單位抓緊抓牢，不得出一點事情。我身上縣長，書記的眼睛都盯著。你馬叔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br> “馬叔叔，不用說這些。”江憲搖頭道：“我們這一脈，二十五歲必死。我連我爸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你能念著和我爸當(dāng)年電大的情分，這些年來一直噓寒問暖，咱們不用說那么多。”</br> 他忽然失笑：“前幾年，我還以為自己不一般，還想搏一搏，但是……”</br> 他笑搖了搖頭，沒說下去。</br> “累過了，剩下最后的幾個月，我準備好好休息一下。”數(shù)秒后，他才釋然地笑了笑。隨后神色凝重了起來，沉聲道：“馬叔，你們這個案子，是怎么定的？”</br> 馬局長咬牙道：“應(yīng)該是野獸傷人案。失蹤者家屬聲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但是……我根本沒法往上報！”</br> 江憲點了點頭：“不貿(mào)然上報是對的。”</br> “這件案子……沒那么簡單。”他蹲下身子，撈起繩頭，朝著馬局長晃了晃：“卷宗我看了，失蹤者劉大柱，外號二敢子。悶倒牛村村民。于昨晚八點半左右于此地失蹤。按照卷宗上所說，現(xiàn)場應(yīng)該有大片血跡才對。”</br> “雖然昨晚一場大雨洗刷掉了大部分痕跡。不過……雖然能清洗掉血跡，有些東西，卻洗不掉。”</br> 他指著繩頭斷裂的地方，對馬局長說道：“這是棕制繩，三指寬已經(jīng)算非常粗。它的韌性極強，哪怕虎狼這些猛獸，都極難咬開。”</br> “但是……首先，根據(jù)村民的報告。繩子在數(shù)次拉扯之后就斷裂了。這說明沒有支撐多久，也說明……繩子另一端的生物，咬合力非常驚人。”</br> “其次，你們看看這斷口。”</br> 他將繩子的斷口面對馬局長：“很平整，略帶弧度。這和虎狼之類的猛獸完全不同。這說明對方有切牙。在生物學(xué)中，只有一種生物是這種咬痕。”</br> “是什么？”馬局長疑惑道。</br> 江憲目光微微瞇了瞇：“靈長類生物。”</br> 馬局長有些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你是說……是猩猩或者猴子咬斷了這根繩子？這……不可能吧？”</br> 虎狼都難以咬斷的繩子，被猩猩或者猴子咬斷了？</br> “如果猩猩、猴子足夠大，也不是沒有可能。切牙比虎狼的交錯犬齒更擅長咬斷這一類繩索。”江憲微微皺眉，看著上方的洞口道：“根據(jù)村民報案，看到的生物據(jù)說渾身銀毛——這一點和沒有進化完全的靈長類生物類似。咱們先不說有沒有這種毛色。只是根據(jù)村民口述，對方體長至少達三米以上。據(jù)我所知，沒有任何靈長類生物能長這么大。尤其……對方還生長在洞穴、里。”</br> 洞口傳來若有若無的人聲和走路聲，讓洞穴下方顯得格外安靜。馬局長負著手，快速踱步，咬牙道：“所有野獸傷人事件，都要有詳細的報告。這就是我根本無法往上報的原因。現(xiàn)在還只是失蹤而已！沒有驗傷，沒有尸體，我現(xiàn)在敢報野獸傷人就是失職！”</br> 他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忽然道：“會不會是他記錯了？昨天那么大的暴雨，雷鳴電閃的……這里又是森林居多。或許是看到了什么樹木投影？”</br> “額沒記錯！！”話音未落，上方洞口處，一張溝壑滿布的臉探了出來，對方仿佛還沉浸在昨晚的噩夢中，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咬牙道：“那是山魈……山魈！！”</br> 他一看到洞里的繩子，就和觸電一樣退了回去，顫聲道：“這里……有鬼……有鬼咧！”</br> “他是誰？”江憲道。</br> “報案者之一。”馬局長舒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這個坑洞名為窩窩坑，窩窩在這邊的意思是棉鞋。因為坑口形似棉鞋而得名。當(dāng)?shù)貍髡f，窩窩坑又叫做老虎嘴，餓鬼口。因為……這里發(fā)生過不止一起牧畜失蹤事件。全部都發(fā)生在窩窩坑周圍。這里的村民，從小就被教育不能下坑。”</br> 江憲目光從地面掃過。輕輕頷首：“羊喜歡吃三葉草，走到這下面來不稀奇……以前沒有報過案？”</br> “當(dāng)然有。”馬局長嘿了一聲：“我特意查過，從70年代開始，就有陸續(xù)的報案經(jīng)歷。但是……小江，這里可是秦嶺分支啊。崇山峻嶺，多的是虎豹熊羆，哪怕報了案也沒法找。而且……人失蹤還是第一次！”</br> 江憲搖了搖頭：“馬叔，準備全面搜索吧。動用槍械的批文下來了嗎？失蹤的24小時，是黃金營救期。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br> “艸！”馬叔低聲罵了一句，狠狠掏出一根煙，咬在嘴里。卻沒有點燃，牙齒差點把煙嘴咬扁，沉聲道：“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嗎？這案子從里到外透著古怪，我總覺得心里沒底。”</br> “放心，我會跟著一起。”江憲沉吟數(shù)秒道：“另外，準備好三天路途，來回共六天的儲備物資。”</br> 馬局長愕然道：“需要走這么遠？”</br> 江憲神色無比肅然：“馬叔，這個洞……不簡單。”</br> “首先，這里面一定還有一個內(nèi)置空間，至少二三十米左右。上百米也很可能。同時，很可能具備其它出口。否則無法解釋，如此巨大的肉食型野獸的生活空間問題。”</br> “第二。”江憲豎起第二根指頭：“這，應(yīng)該是一個喀斯特漏斗型地貌。”</br> “喀斯特漏斗？”</br> “就是天坑。”看到他一臉茫然，江憲搖頭道：“馬叔，你專業(yè)不在這一塊，你不了解這種地貌的神奇。不要小看任何天坑。之所以能形成漏斗地貌，這代表著……或許，這附近曾經(jīng)是噴發(fā)劇烈的火山口。或許，這下面曾經(jīng)有著地下河。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代表著里面的空間可能極大。當(dāng)然，是可能。大部分天坑內(nèi)部都不大，只是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br> 馬局長的臉色終于難看了起來。</br> 他聽懂江憲的意思了，佛坪縣派出所面對的，是一個不知道有多大——可能地形極其復(fù)雜的地下迷宮！還有一只未知的巨大食肉猛獸呆在這個迷宮中。而他們要負責(zé)從里面帶出一個活人或者一具尸體來……簡直是想起來就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難度！</br> “賊他馬！”罵了一句，他轉(zhuǎn)身走到洞穴巖壁上，抓住了繩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小江，上去休息一會兒。半個小時內(nèi)，我們的警隊立刻出發(fā)。”</br> 失蹤的24小時，是黃金營救時間，他們必須爭分奪秒！</br> 江憲搖了搖頭：“好久沒有來這種地方了。我熟悉一下。留把槍給我。另外，叫兩個幫手，讓他們一起熟悉一下情況。”</br> 馬局長點點頭，很快，就被繩索拉了上去。當(dāng)陽光重新沐浴在身上時，他由不得重重吐了一口氣。</br> 那個坑洞……給人一種瘆得慌的感覺。</br> 就像……有什么東西，在黑暗深處悄然凝視著自己。讓他頭皮發(fā)麻。</br> 地面上，隔離帶早早就拉了起來。拉的方位很廣，隔離帶外，村民們稀稀拉拉地站在那里。只有兩位村民，站在隔離帶內(nèi)。</br> “有鬼……下面有鬼……”一位穿著短褂的中老年男子，出神地看著洞口，喃喃自語道：“要死人滴……惡鬼出來咧……它們又出來咧……”</br> 看到馬局長從坑洞下上來，他顫抖地抬起頭，顫聲道：“領(lǐng)導(dǎo)，咋樣咧？”</br> “老鄉(xiāng)不要急。”馬局長誠懇道：“半個小時后，我們立刻展開營救。”</br> “還半個小時咧？！”男子絕望道：“夜兒個八點過報滴案！到現(xiàn)在十幾個小時咧！額都說咧，那是山魈，山魈！你們帶著槍直接進洞就好！一點不難場！你們在這個兒扎勢諞閑傳是什么意思？！”</br> “這下面……有惡鬼啊……”</br> “每隔幾年，它一餓咧……就會爬上來，吃人滴……”</br>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抱著頭，身體抖個不停。馬局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警員之中。</br> “做好準備。”他嚴肅看向所有人，沉聲道：“等物資一到，馬上準備下洞！所有人在小王那里記錄，不見人或者尸體，絕不收隊！”</br> “是！”</br> ………………………………</br> 洞里安靜了下來，兩位警員順著繩索正在往下放。江憲仔細將坑洞再打量了一次，確定沒有其他發(fā)現(xiàn)。目光終于落在了那盞倒在草叢中的煤油燈上。</br> 他輕輕拿起，仔細打量了起來。</br> 這是一盞老式煤油燈，這種燈具在解放初期以及六七十年代沒有通電的農(nóng)村地區(qū)普遍使用，計劃經(jīng)濟時期，煤油要按票到供銷社購買。</br> 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少見了。而江憲手中的這盞原本屬于二敢子的煤油燈，就是一盞老式煤油燈。</br> 呈葫蘆外形，中間細兩頭粗，燈壁布滿裂紋，顯然是當(dāng)時情況危急，二敢子被大力拉住，已經(jīng)沒有手去拿煤油燈，這盞燈脫手而出，撞在了石壁上，卻沒有損毀。</br> “嗯？”就在他的手觸摸到燈座的時候，他的眉頭忽然皺了周。</br> 燈座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細小的凸起。他仔細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凸起……竟然是一個個文字！</br> 經(jīng)過歲月不斷摩挲，已經(jīng)看不太清晰了。但依稀可以辨認出當(dāng)年的面貌。</br> “這是……秦小篆？”</br> 他意外的看這手中的燈具，秦小篆是當(dāng)年秦朝的官方文字，極具特色，非常好辨認。只是……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幾乎避世的小山村，老式煤油燈底座，竟然刻著秦小篆！</br> “無論是秦是漢，價值都不錯……”他饒有興趣地將整個燈翻了過來，露出燈座底部。然而話音未落，他的聲音猛然頓住了。隨后難以置信地看著底座。</br> 就在底座中心，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br> 不是勾勒出蝴蝶外形的黑斑。而是用線條勾勒出空心蝴蝶外形，一共兩層。</br> “這是……”他的腦海中嗡的一聲，只感覺嘴唇發(fā)干。</br> 他低下頭，飛快拉開迷彩服。就在他胸口上，一個和蝴蝶印記一模一樣的斑塊，清晰無比！</br> “黑死蝶詛咒……”他只感覺嗓子發(fā)熱，這一刻來的太突然，他甚至感覺大腦都空白了一瞬。</br> 這個如同跗骨之蛆的名字。漫漫數(shù)千年，都陪伴在他們一脈身旁。伴隨著黑死蝶詛咒的，就是可怕的超憶癥。任何一任，全部都會莫名其妙在胸口出現(xiàn)黑死蝶的斑塊，兩千多年，無一例外！</br> 沒有人知道它為何會出現(xiàn)。</br> 沒有人能破解它的謎題。</br> 無論去任何醫(yī)院，都告知身體沒有半點異常。但是……二十五歲當(dāng)天，帶有這個印記的人，必死無疑！</br> 為了解開這個死結(jié)，他的師傅，太師傅，師祖……一批批的先輩踏遍全國各大角落，翻閱各種古籍。但沒有一個人成功過。甚至連相同的圖案都沒有見過。</br> 他也努力過。也不想認命。他去過全中國最好的醫(yī)院，甚至多次去滇南，建州，吐蕃尋找線索。但是……</br> 沒用。</br> 他已經(jīng)24歲了。</br> 12月18日，就是他25歲的生日。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五個多月。</br>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也到此為止。</br> 然而，當(dāng)他將所有不甘心放下，當(dāng)他準備坦然面對這個結(jié)局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個兩千多年的死結(jié)，居然在這里出現(xiàn)了松動！</br> “這……到底通向哪里？”他愕然放下煤油燈，出神地看向通道。</br> 那里，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