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天。
    南域海境上空，一個龐大的漩渦伴隨著一道奇異的波動陡然出現。
    空間微微扭曲。
    隨后，有一個人影以及一道熾紅的光束從漩渦中被擠出。
    熾紅的光束在出現之后，如流星一般劃過天空，朝著海域深處而去。
    最后，徑直落入漫漫海水中，在激起一陣滔天浪花之后，再無半點聲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現人間。
    至于那道人影，則是垂直落于海面之上。
    環顧四周，海面漫無邊際，根本看不到著陸的地方。
    這是讓人絕望的情境。
    不過，運氣很好的是，恰好有一艘大船正往這邊靠近。
    渾身濕透的男人被船上的水手救了上去。
    半日之后，男人從昏迷中醒來。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相當粗糙的船艙架構。
    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了出來。
    他猛然起身，在身邊尋找，似要尋找什么東西。
    便在這時，船艙的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醒了？”
    “怎么落到如此境地，是碰見海嘯了？”
    男人猶豫了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節哀，雖然碰見海嘯是件不幸的事，但不幸中的萬幸，至少你碰到了我們，”中年男人大咧咧地安慰道：“性命還在，就比什么都重要。”
    “我叫李同，你怎么稱呼？”
    “顧天雁，多謝相救，”顧天雁拱手感激道，旋即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道李哥在救起我的時候，在附近有沒有發現一柄劍？”
    他問的自然是龍雀。
    “劍？”李同挑了挑眉毛，然后搖了搖頭：“沒看見，估計早就沉到海底去了。”
    他雖然長相粗獷，但心思卻是無比細膩，“怎么，這柄劍對你來說十分重要？”
    顧天雁點了點頭，“是一位恩人囑托寄放在我這的。”
    “你這人倒是重感情，自己命都快沒了，還惦記著恩人的劍，有意思。”
    顧天雁沉默了一會，開口打探道：“李哥，我現在這是在哪啊？”
    “這是海神列島李家的船，要送我們二少爺前往內陸，拜師山海閣。”
    “山海閣？”顧天雁下意識喃喃道。
    “南域大宗，二十年才大開山門收一次弟子，所有人不論出身都可前往拜師。
    當然，能不能被山海閣看上，就看各自造化了，不過我們二少爺天生靈根出眾，想來必然能拜入山海閣。”李同語氣中不無驕傲。
    ...........
    道源界。
    春風夏雨，秋霜冬雪，四季變幻，時光緩緩而逝。
    轉眼距離顧天雁武破虛空就已經過去半年。
    半年前，秦國公主殿下交出了執政大權，結束了自己長達數十年的統治，然后就此銷聲匿跡，再也未于世人面前現身過。
    有人說秦國公主是隱居山林，也有人說她是得了大病已經病逝.......
    說法云集，議論紛紛，但天下并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也沒有為此動蕩不安。
    因為，秦倚天雖然不在了，那個男人卻還在。
    那個仿佛比天還要高的男人。
    護國大將軍尚在一日，天下便太平一日。
    在陸青山的庇護下，秦靈鳳很順利地成為了新的秦王。
    事實上，以如今秦國之強大，敢于和秦國作對的組織已經根本不存在了，國家的大體戰略與政策，秦倚天也早已制定好。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秦靈鳳要做的，也僅僅只是落實。
    秦倚天已經不在，道源界對于陸青山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些在南安道主看來是天地法則化身的道法，陸青山更是視之如敝履。
    道源界，他已經走過一遍，如今的天下，更是他一手造就。
    一切對陸青山來說，都是那般的意興闌珊，無法使他提起半點興趣。
    于是，他便日復一日地呆在觀星臺，等待時間的流逝。
    在旁人眼里，他們的大將軍仿佛是因為公主殿下的離去，變了一個人，再沒有先前的意氣張揚，變得頹廢，閉門不出。
    唯有秦靈鳳知道不是這樣的——作為秦國的新王，她在這段時間來探望過陸青山數次，在遇到難以抉擇的問題時，也會前來詢問陸青山的意見。
    作為這段時間唯一與陸青山接觸過的人，她清楚知道陸青山不是變得頹廢，而應該是超然。
    ......
    秦靈鳳再一次登上觀星臺，看見陸青山正與先前一樣，斜躺著注視漫天星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陸青山平靜的聲音傳來。
    秦靈鳳難為情道：“大將軍，秦國統一天下的速度太快，而疆土擴張就必然需要一批官吏治理。
    官吏一般是出自各大世家，可如今世家早已瓦解，之前我們還能是讓各國官吏保持原職，維持統治的穩定。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那些官吏許多都到了退仕的年齡，我們需要從上到下換一批人，可是這些人卻是不知從何提拔。”
    “若是不及時完成官吏的更替，必然會給民眾帶來極大的不便。”
    “這很簡單。”
    “簡單？”秦靈鳳瞪大了眼睛，這個問題，她可是和大臣們琢磨了許久，都沒找到解決之策。
    “考試，舉行一場面對所有百姓的考試，可以將考試分成筆試和面試兩輪，用最客觀的方式選出精英，再放到國家州、縣的各個事務性位置上。”
    “針對不同崗位的不同要求，可以進行分開地、有區別地且專業地考察。”
    “此外，建立嚴格的晉升制度與考核制度，同時根據崗位具體情況，有計劃地提前核定名額。”陸青山補充道。
    “可是.......”秦靈鳳隱隱察覺到這種制度將會帶來的革新將會是多么恐怖。
    “放心大膽去做就是了，再可怕還能有我們當年所做之事可怕？”陸青山輕描淡寫道。
    秦靈鳳咬了咬嘴唇，最后點頭道：“我明白了。”
    陸青山突然是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我要走了。”他道。
    秦靈鳳吃了一驚，雖然她早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顧天雁都武破虛空而去，作為道源界第一強者的陸青山又怎可能甘居于這一方小天地中？
    但當這一時刻真的到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萬分突然，甚至心中還有些恐慌。
    有陸青山在，她就感覺有一座靠山，一切都渾然不怕。
    陸青山走了，再沒有人可以幫她兜底，她真的能治理好秦國這個龐然大物嗎？
    雖然恐慌，雖然不舍，但秦靈鳳終究是沒有說半句挽留的話。
    有些人，即使是天也困不住他。
    “何時？”秦靈鳳問道。
    “就現在。”
    陸青山哈哈大笑，說走就走，邁步而出，身影眨眼便是消失在幽深宮闕之中。
    秦靈鳳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言語。
    .......
    絕崖之上。
    陸青山負手而立，抬頭看著無垠天穹，星河浩瀚。
    在他的身旁，是一道玉棺。
    玉棺中，是在普度方丈封天道法之下，與半年前相比沒有絲毫變化的秦倚天的肉身。
    “該來了。”他在心中道。
    忽然間，浩瀚的星辰發出更為璀璨的光芒，一顆顆的亮起。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明亮起來。
    道源界所有人都驚訝抬首。
    星辰變。
    陸青山笑了，放下目光，仿佛是將漫天星辰融進了胸懷中。
    玉棺之中，秦倚天的肉身上變得晶瑩剔透，仿佛能看到她的血液。
    一點點紅光從秦倚天的肉身上流溢而出。
    嗡嗡嗡！
    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在陸青山的懷中響起。
    陸青山從懷中掏出一物。
    正是龍雀神力所化作的晶鉆，本來隨著顧天雁武破虛空帶走龍雀，它就徹底沉寂下去。
    但此刻，它再次開始躁動起來，仿佛是感應到了什么。
    “因果，唯有因果，才能踏過歲月之河。”陸青山喃喃道。
    因為因果道法，他得以逆流歲月長河來到此方時空。
    那也唯有是通過因果道法，他才能回到自己的時空。
    沒有此道法，陸青山若是武破虛空而去，那他回到的將是此方時空下的蒼穹天。
    所以，他唯有等待，等待秦倚天施展因果道法的那一個代表“果”的時間點的到來。
    玉棺中秦倚天的肉身開始散去，化作氤氳紅光，聚集成一團。
    這是因果道法在奪取秦倚天血液中的力量，收取它應收的果。
    “因，果......”陸青山有些頓悟。
    他不再猶豫，將那團紅光籠到自己的身上。
    天地在此時色變，一個黑洞出現。
    紅光帶著陸青山向上升去。
    隨著升高，紅光仿佛吸收了漫天星辰的光芒，變得愈發熾烈，足以讓道源界任何一個角落的生靈都能看到。
    那團紅光在上升的途中變換形狀，最終是勾勒出一只巨大的蒼龍光影。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長鳴響徹天下。
    那是龍嘯。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抬首望天，即使眼睛酸澀，也不肯眨一下眼睛。
    見龍在天。
    這是神跡。
    轉眼間，蒼龍遠去，星漢燦爛，無風無雨。
    秦城皇宮，觀星臺上，秦靈鳳凝視天空許久，這才回過神來。
    “大將軍，走了......”
    沒人與她說過，但是她無比確定，剛才的蒼龍，定然是陸青山。
    只有他。
    唯有他。
    .......
    無盡星河倒轉，猶如旋轉的萬花筒，帶著陸青山不斷向前而去。
    這是歲月長河。
    深邃蒼茫的星空讓人孤獨。
    陸青山卻一點都不孤單。
    透過無盡歲月長河，他能看到在那一頭有許多人在等他。
    陸青山無法動彈，只能隨波逐流。
    他靜靜感受著時間的流逝，不去在意自己經歷的時間。
    一瞬就是萬年。
    直到他逐漸開始恢復對身體的控制能力。
    最后，陸青山眼前的整片天地突然漆黑。
    緊接著，再出現光亮時，整個世界，已經回到了現實。
    他的眼前，灰色的海水橫掛在空中，猶如一道壯觀的天瀑。
    這里是.......
    葬海。
    “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經歷？”饒是陸青山神經粗大，此刻也有些恍惚。
    突然，他心神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心。
    那里，一枚熾紅的晶鉆正散發著無比熾烈的光芒與威能。
    與此同時，一種對肉身的無比契合與掌控之感在他心中莫名生出。
    這是元神與肉身水乳交融，徹底融洽的象征。
    這代表合體境的天人合一，他已經完成。
    這代表陸青山已然可以引天劫，升八境。
    “將軍。”
    陸青山的耳邊，響起了秦倚天輕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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