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陌生莊園住著的第三個半月,莊園里迎來了除了語言不通的費用和戚容之外的其他人。
那是個儒雅的男人,眼角生的有細紋,眼睛漂亮,穿著醫生的白大褂。
在被診斷出初步康復的結果的時候,宋京綻的腳銬終于被拆卸下來。
他在久違的自由面前,竟然顯得有幾分怯生生。
躲在戚容身后,有些怕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怎么了?”戚容問他。
宋京綻搖搖頭,像只倉鼠一樣窩在洞里,不肯探出頭來。
在長時間的幽禁下,宋京綻顯然喪失了一些作為正常人類的生理常識。
他時隔多日用雙腳下床時,膝蓋骨一軟差點沒摔下去,還好戚容在一旁看著,眼疾手快將他扶到了自己懷里。
“小懶豬。慢一點。”戚先生這么說他。
他被要求在沙發上等,有一些話那位被稱呼為醫生的人要單獨和戚容講。
戚容安撫好宋京綻,下意識將門反手鎖上。
“咔噠——”門鎖又被擰開。
戚容眼中的威懾陰鷙不容忽視,那位醫生聳了聳肩,手從門鎖上離開:“戚,你該給他點兒自由了?!?br />
戚容不語。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淡淡道:“被關久了的鳥兒會出現撞墻自殺現象,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戚容終于妥協。
戚容十分不愿意讓他再在自己的地盤上停留太久,但醫生表現出了死皮賴臉的功底,他知道戚容不能拿他怎樣。
當然,戚容最終將他迎到了一件上鎖的屋子里。
一推開門,大屏上的美麗臉蛋出現在二人眼前。
醫生嘴巴故意張成o形,狹義地笑笑:“戚,你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好?!?br />
在醫生面前,戚容顯然是不再偽裝自我,他將自己丟進沙發里,仰著頭,看屏幕里的宋京綻。
動了動唇,十分不想搭理他:“還有什么事嗎?”
醫生叫岑樓,這張臉享譽國內外,是專攻心理學的教授,也是戚容的私人醫生。
哦對了,他現在之所以還能在戚容面前蹦跶,不過是出于宋京綻終于遺忘舊事重新投入戚容的懷抱,這份面子,讓他忍受岑樓至今。
深度催眠加心理暗示的法子,也是岑樓手把手的經驗傳授。
岑樓心道,戚容的瘋病顯然也有成效。
戚家根正苗紅的太子爺,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岑樓饒有興致地想,戚容學人的樣子學的越來越好了。
如果更深扒的話,就會看出戚容表現出的完美無瑕和性格方面的熨帖溫柔,都和面前的岑樓如出一轍。
一個學習能力強悍的怪物,真是讓人,讓人興奮的頭皮發麻呢。
岑樓的瞳孔興奮豎起,看著他幾乎是迷戀地盯著投屏上的人,不無興趣地想道,原來這世上能治瘋子病的人真的出現了。
這個讓戚容心甘情愿束縛在一張人皮下的孩子,可憐可愛,如今只是離開戚容半刻,眼睛里的水都要冒出來了。
他一陣見血的評價:
懦弱
無能
卻又出奇的漂亮。
接到戚容的訴求的時候,他其實是沒想過和瘋子做什么交易的,前提是,如果不是戚容拿拆了保險絲的手槍抵在他的腦袋上的話。
他對于殘害單純無知美少年沒有興趣。
“還有事嗎?”戚容敲了敲桌,這是不耐的表現。
岑樓想起那些咬著戚容吸血的戚家人一臉涕泗橫流的祈求,他從口袋里拿出藥瓶,擺在戚容眼前。
“一頓三片,別忘了?!?br />
戚容說:“我沒病。”
岑樓嗆他:“你沒病,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男友才有病呢,對不對?”
戚容黑洞洞的眼睛望著他,問:“你還想干什么?”
岑樓毫不懷疑他那一刻起的殺心。
他舉起雙手,露出個無害的笑來,繼而道:“戚先生,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你的腦袋越來越痛了?”
一旁正好有紙杯,岑樓拿涼了的茶澆在里面,邊說道:“拿你的工資給你辦事,跟你作對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紙杯已經滿溢,岑樓的動作卻還沒停。
光潔的地板被滴滴答答的水跡打濕,岑樓的聲音有些遙遠:“戚容,你母親的事情,你也不希望它再發生一遍吧?”
咚
岑樓將整杯水推到地上,起身離開。
他旋摁住門把手,眼尾余光掃過沉默不語的戚容。
“祝好運,戚先生?!?br />
門被關上,岑樓揚起的嘴角一下拉的平直,瓷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心緒。
他在木質樓梯上走著,大腦放空,慢條斯理地想,戚容的美麗新獵物究竟能被他再玩多久。
他又知不知道,那個生養了戚容的女人,是如何被他活生生溺死在浴盆里的。
*
岑樓打翻了的水杯還在滴滴答答舔舐著地板,水跡走到戚容腳邊,粘稠的,像被什么骯臟的東西沾上。
戚容指尖念起水跡,看到一片紅色的海。
艷麗的,像火燒云一樣嬌艷的顏色。
海的那邊站著和他惟肖的一男一女,中間牽著個冷面的沒有表情的小孩子。
那看似和諧的一家三口就那么看著戚容,詭異的笑了起來。
“戚容?!彼麄兘兴骸翱靵怼?br />
“戚容?!?br />
血水順著戚容的腳尖爬上身體,將他整個包裹灌溉。
鉆進他的鼻腔耳道,要將戚容活活溺死。
他的眼睛充血,已經能夠感覺到死亡的嗡鳴。
天地靜籟,只有一聲一聲迫切的呼喊:“寶貝,快來!”
“寶貝——”他們離他越來越近,融成血水的三張臉要將戚容一并吞噬。
“戚容,快來——“咚咚!””
門被拍響。
時鐘咔噠咔噠,戚容回神,已經涼掉的茶水粘在他的鞋底,走起路來發出輕微的噗嘰聲。
冷冰冰的風雨拍打在戚容臉上,針扎一樣的疼。
他的手指放在被打開的窗戶上,這里是四樓,樓下有藏在荊棘里的美麗玫瑰。
下雨了
雷聲凄厲,敲門聲越來越快。
戚容忽然反應過來什么,轉身,將門打開。
“戚先生?!奔殫l條的身子撲進戚容懷里,久違的溫暖將他抱住了。
戚容先是一頓,身體便慢慢的開始褪去寒冷。
他掩上門,沒有再看一眼。
“怎么了?是怕打雷嗎?”
宋京綻瘦瘦小小的身體還在顫抖。
戚容身體回溫,好像又一次被他拉回人間。
“怕什么打雷的呢?”戚容將他顛起來,抱進自己懷里:“我在的啊,在的呢?!?br />
他調笑的,小聲說:“這么怕打雷,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怎么辦呢?”
宋京綻問:“你怎么會不在我身邊呢?”
戚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他想說我比你大十五歲,等你游刃有余風華正茂的時候,我就已經變成垂垂老矣滿臉皺紋的老頭子,這樣一想,自己就先沒法接受了。
他可能和宋京綻在一起久了,也變得天真起來,竟然在想:
如果上天注定讓他遇見宋京綻,為什么不再給他們多一點的緣分呢,讓他們永遠相愛,等到戚容變成老頭,也要將他一起帶進墳墓里面,如果有下輩子還要在一起。
他不知道該怪自己生的太老還是怪宋京綻太年輕,無端的憎恨起年齡的差距來。
他怕自己什么時候一睜開眼睛就再也不能抱住宋京綻了,將他扣在自己懷里的手臂都更緊了緊。
察覺到呼吸困難,宋京綻開始撲騰起來。
“戚,戚先生。”
戚容突然問他:“如果有一天你不認識我,該怎么找到我呢?”
這話講的好沒有道理,宋京綻怎么會突然不認識他呢。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因果就是這樣的啊,他遇見戚容,才能從那個鬼地方里逃出來。
如果不認得戚容,宋京綻現在又該在哪里呢?
宋京綻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問他:“戚先生是害怕別離嗎?”
戚容嗯了一聲。
宋京綻覺得戚容想法好沒有道理,但還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回答他:“如果我沒有遇見你,你沒有遇見我,你到時候記得在一顆蘋果樹下,等果子砸中你?!?br />
戚容說:“變成牛頓窺破地心引力嗎?”
宋京綻咯咯笑了起來,喘著氣說:“當然不是?!?br />
宋京綻:“你要撿起那顆蘋果,站在樹下,將它拋起來,拋九次?!?br />
戚容想,宋京綻的腦袋里永遠都裝著那么多古靈精怪天馬行空的想法。
戚容很捧場地,“然后呢?”
宋京綻說:“你要說:‘我下輩子還要遇見宋京綻’”
他當然地說:“那樣上帝就會滿足你的愿望。”
戚容說好。
外面狂風大作,房子里兩顆心臟相依。
戚容的心臟鼓鼓脹脹,被一個宋京綻就填了滿腔。
他天真愛這個孩子。
是宋京綻將他拉回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