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慧離開池家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夏奶奶正被夏思敏陪著在外面散步,病房中空無一人。
當(dāng)她推開門看到空蕩蕩的病房時,從池家離開一路憋著的一股勁頓時如被扎破的氣球一樣慢慢的散了出去。夏思慧無力的合上了門,輕輕的坐在了病床上,神色茫然的看著前方。她從池家離開的太過突然,近乎是以一種逃跑的姿態(tài)。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夏澤,如何繼續(xù)待下去。
韓玲的出現(xiàn),池欣云的去世,父親的遺囑,這些事情就像一條線一樣串在一起。夏澤什么都沒說,但又像什么都說了。夏思慧疲憊的捂住了臉,努力的回想著池欣云出事當(dāng)天兵荒馬亂的一幕。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陰天,到了晚上的時候似乎還飄起了小雨。她和母親因?yàn)榻Y(jié)婚的事鬧了幾天的氣,一直都沒有回老宅,而是在同學(xué)家借住。就在那天晚上,她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初始她還以為是母親妥協(xié)了,高興地接起了電話,沒想到母親在電話中卻是告訴她池欣云出事了,正在醫(yī)院搶救,讓她盡快趕到醫(yī)院。
當(dāng)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yī)院時,搶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醫(yī)生說池欣云送到醫(yī)院之前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特征,只是病人家屬不相信,執(zhí)意要求醫(yī)院繼續(xù)搶救而已。她不肯相信池欣云去世的消息,茫然的看向了周圍。她聽到三哥在池叔叔面前懺悔,他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回家的,說不定欣云也不會出事。她聽到母親替三哥解釋,是他們把三哥叫回了老宅,耽擱了太長的時間。
鬧鬧哄哄中,池家人什么都沒說。她當(dāng)時很輕易的就相信了三哥的話,當(dāng)然她更是不會去懷疑母親的話。整件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意外,一個悲劇的意外。
夏思慧想到這里,腦海中跳出了夏澤的話。三哥的懺悔,母親的解釋,就像一個沉甸甸的大石頭一樣壓在了她的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夕陽西墜,余暉透過玻璃均勻的灑落在了病房。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里傳來了夏奶奶和夏思敏說話的聲音。
“母親,您就應(yīng)該每天出去走走,這樣……”
夏思敏一邊扶著夏奶奶,一邊推開了門。她的話在看到坐在床上的夏思慧時戛然而止,隨即一臉狐疑道:“小妹?”
夏思慧放下了手,抬頭勉強(qiáng)沖著她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母親,大姐。”
夏思敏習(xí)慣性的就要嘮叨:“我聽說你一回來就去看夏澤了,就沒見過你對我們這么上心。夏澤今天考完了吧,他有沒有說考得怎么樣?別到時分?jǐn)?shù)線夠不上海大,找我給他托人情,我可丟不起那人。”
若是往常,夏思敏這樣說夏澤,夏思慧早就替夏澤說話了,能把夏思敏堵得氣死。可今天夏思敏都說完了,才意識到夏思慧一句話也沒說。她疑惑的扭頭看向了夏思慧,就看到夏思慧面色蒼白的看著母親,神情竟是慘然的有些瘆人。
夏思敏直覺不對,叫了一聲,“小妹。”
夏思慧不自然的低下了頭,她的異常被夏思敏和夏奶奶看在眼中。夏思敏想要問被夏奶奶阻止,夏奶奶示意夏思敏先出去,她來和夏思慧談。
夏思敏擔(dān)心的看看夏奶奶又看看夏思慧,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夏奶奶坐到了夏思慧的身邊,哼了一聲,不陰不陽道:“說吧,又怎么了?一回來就拉著個臉,我真是欠你了。”
夏奶奶心中不滿,夏思慧下了飛機(jī)也就是過來瞅了她一眼就急匆匆去了池家。這是不知道又在池家聽到了什么,回來就朝著她甩著臉。她怎么就養(yǎng)了這么一個胳膊肘朝外扭的女兒,簡直是要?dú)馑浪墓?jié)奏。
夏思慧張了張嘴,所有的質(zhì)問都到了嘴邊,可嗓子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一樣,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怎么不說話了?看你的樣子又是要替夏澤討公道?”夏奶奶刺了她一句。
討公道三個字仿佛是一把鑰匙,夏思慧感覺嗓子里的禁錮被打開。她嘗試著啊了一聲,一直環(huán)繞在心底的那個問題終于說出了口。
“池姐姐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思慧的聲音太低,又帶了一些嘶啞,夏奶奶第一次沒有聽清她在說什么,疑惑道:“什么?”
有了第一遍,再說第二遍似乎又順溜了很多。夏思慧抬起頭直視著夏奶奶的眼睛,慘然道:“池姐姐當(dāng)年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乍然聽到了夏思慧的問題,仿佛是晴空突兀的響了一聲霹靂。夏奶奶心中大震,眼睛不自然的跳了跳。她狀似如常的瞪了夏思慧一眼,訓(xùn)斥道:“你又發(fā)什么瘋。當(dāng)年池欣云去世你不是在場嗎?她從樓下摔下來,能怎么回事?”
夏思慧定定的看著夏奶奶,道:“是池姐姐自己摔下來的?不是三哥推下來的?”
“夏思慧!”夏奶奶神色驀地大變,一甩手給了她一記耳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打完之后,夏奶奶就愣住了,夏思慧長這么大,這還是她第一次動手打她。
夏奶奶的過激反應(yīng)讓夏思慧的心瞬間沉到了底,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夏奶奶怎么會連提都不許她提。夏思慧捂著臉說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她想起了父親,父親臨終前近乎自虐般的行為對比母親,簡直是說不出的諷刺。
“您忘記父親了嗎?您是不是從沒想過父親一直身體很好,為什么會突然垮了下來?為什么父親臨終前不肯看醫(yī)生也不肯吃藥,母親您就從來不想父親嗎?”
夏思慧提到了夏爺爺,夏奶奶的神色變得難看的厲害。夏爺爺?shù)娜ナ酪恢笔窍哪棠绦睦锏囊桓獭K拖臓敔敾茧y與共幾十年,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感情不可謂不好,可最后卻因?yàn)槌匦涝频乃蓝茨砍沙稹V钡较臓敔斔溃疾豢显徦膊豢显徦约骸?br/>
她知道老頭子一輩子光明磊落,池欣云的死讓他良心難安。可夏志成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又在那個幾乎要餓死人的年代辛辛苦苦拉扯大,她怎么舍得讓夏志成身陷囹圄,前程盡毀?她以死相逼,夏志成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再加上夏源三個人才換得了夏爺爺?shù)耐讌f(xié)。她只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只要他們以后對夏澤好一點(diǎn),跟池家親近一點(diǎn),時間久了也就沒什么了。可誰知道,夏爺爺?shù)纳眢w會那么快的垮下來。那段日子,無論她怎么勸,吵架也好,鬧事也罷,夏志成跪在那里任打任罵也好,他都不肯吃藥,不肯看醫(yī)生,最后生生的熬死了自己。
夏爺爺死了,她不能怪自己,也不舍得怪夏志成,只能怪池欣云,最后更是將怒氣都算在了夏澤的頭上。這些年她只要看到夏澤就想起老頭子死不瞑目的樣子,心里簡直是恨的厲害。
老頭子生前不是最擔(dān)心夏澤嗎?不是逼著她和夏志成發(fā)誓要照顧好夏澤嗎?她就是不管夏澤,就是要看著周含清養(yǎng)得夏澤和池家離心,就是要把老頭子留給夏澤的東西全部分給兒子,老頭子再擔(dān)心又能怎么樣?他倒是來找她啊?來替夏澤討公道啊?
夏奶奶這些年一直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異樣,即使連夏志成也不知道她的這些想法。夏爺爺?shù)乃栏撬慕桑瑥臎]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夏思慧揭開這個傷疤,扎的她鮮血淋漓。
“你閉嘴!”夏奶奶厲聲道:“你知道什么!”
夏思慧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夏奶奶。
她的眼神讓夏奶奶想起了夏爺爺,剎那扭曲了臉指著門口大聲道:“你給我滾!”
“母親!”一直守著門口的夏思敏聽到屋里的動靜急忙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她不滿的看著夏思慧,“小妹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母親不能受刺激嗎?一回來就找事,你是不是閑得慌。”
夏思敏的出現(xiàn)讓夏思慧站了起來,她知道無論如何母親都不會給她一句實(shí)話了。可和夏澤一樣,母親什么都沒說,卻又像什么都說了。
夏思慧起身走到了門口,手放在了門把上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道:“那個孩子是夏源吧?母親您當(dāng)年所謂的安頓就是讓他換個身份重新認(rèn)回夏家對不對?”
“夏源?夏源怎么了?”夏思敏不解。
夏思慧嘲弄的笑了起來,“什么時候我們一家人也要這樣互相瞞來瞞去?這么些年,母親您和三哥就不嫌累的慌嗎?”
“夏思慧!”夏奶奶鐵青著臉憤怒道。
夏思慧頓了頓直接拉開門走了出去。
聽筒中的聲音開始變成了雜音,夏澤摘下了耳機(jī)。小姑和奶奶的對話并不長,可到底奶奶也沒有正面承認(rèn)了小姑的話。夏澤知道事情到了現(xiàn)在其實(shí)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查下去了,夏源的那個夢境已經(jīng)揭示了母親當(dāng)年死亡的真相。可說他偏執(zhí)也好,他只是想聽到他們的親口承認(rèn)。
夏澤拿起了桌上老k調(diào)查的資料,里面是夏源這些年斷斷續(xù)續(xù)看心理醫(yī)生的記錄。他知道池以衡的擔(dān)心,所以在看到資料后一直裝的若無其事。高考的這兩天他盡量不去想母親去世的事,也盡量不去想夏源這個名字。他曾經(jīng)因?yàn)橄脑床m下他母親的死因而憤怒,可剛剛小姑提到爺爺去世前不肯看醫(yī)生和吃藥時他突然又想到了夏源。
夏源這些年到底是怎么想的?爺爺呢?爺爺死前又是怎么想的?
他們的行為似乎都是在贖罪,可為什么最應(yīng)該為母親的死負(fù)責(zé)任的父親,卻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內(nèi)疚,反而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夏澤垂下眼,握緊了手中的資料。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萌物dawn扔了一個地雷 十鏡扔了一個地雷 十鏡扔了一個地雷 萬分感謝,抱住么么噠╭(╯3╰)╮
卡文君被作者打敗了,粗長君繼續(xù)離家出走中,幸好日更君沒被粗長君拐跑,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