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墨寒冷臉聽著,修長的手指驀然蜷緊,眼底噙著耐人尋味的深色。</br> “所以你的意思,本殿下選擇了你的藥,就不能再服用此藥了,可你卻做不出,比這個更好的藥?”</br> 金神醫臉色一青,稍顯心虛地低下頭,語氣惶恐,“是,是的,做出此藥的人,醫術了得,是草民望塵莫及的。”</br> “并且有些話,草民也不該瞞著殿下。”</br> 顧墨寒目光漸沉,“說。”</br> 金神醫趕忙將頭壓得更低,語氣唯唯諾諾。</br> “其實殿下當初要是得到這藥就直接服用的話,再配上針灸一類的治療,過往失去的記憶興許能全部回來,只可惜……”</br> 針灸?</br> 顧墨寒心口一緊,驀然想到之前南晚煙用針扎了他好幾次,之后又塞給他這瓶藥。</br> 所以,當初她說是在幫他恢復記憶并沒有假,現在看來,也不一定全是金神醫的藥起了作用。</br> 而他卻一直不肯相信她,還戒備她,不肯吃她給的藥……</br> 他忽然覺得心里發堵,像是堵塞了許多棉花似的,蒼冷的面容漸漸恢復了血色,卻仍帶著鋒芒。</br> 顧墨寒淡淡地睨了金神醫一眼,“知道了,你退下吧。”</br> 金神醫抱拳行禮,語氣畢恭畢敬,“那草民先告退了,若是殿下還有別的事情,隨時找草民即可。”</br> 他轉身離開,關上房門的剎那,眼神忽然變得清冷幾分。</br> 金神醫如今就住在忘塵府里,回到他所在的院子后,趁著月黑風高喚來信鴿,隨即將一卷紙條塞進鴿子腿上幫著的紙簽桶里。</br> “去吧。”</br> 他語氣沉沉,眼神冰冷,跟方才在顧墨寒房里唯唯諾諾的樣子,判若兩人。</br> 金神醫看著信鴿飛遠,驟然瞇起眼,精光乍現。</br> 顧墨寒待金神醫走后,獨自靠在床上,清理著多出來的記憶。</br> 最終的記憶,都停留在他十八歲,迎娶南晚煙過門的那天。</br> 大婚過后的事,他絲毫沒有印象。</br> 顧墨寒骨節分明的手指擋住染上猩紅的眼角,燭火透過指縫,清晰照見男人那雙情緒洶涌的鳳眸。</br> 好半晌,他才閉了閉眼,劍眉緊擰成川字,低啞的嗓音自顧自響起。</br> “不論如何,南晚煙從未騙過我,我就是顧墨寒,是她的夫君,也曾是西野的皇帝……”</br> 就算他現在想起來的,是曾經恨南晚煙的記憶,但世人說他們伉儷情深,他也信,不然他為何一見到她,就感覺三魂七魄歸位。</br> 不然南晚煙,又怎么會為了他孤身犯險?</br> 他好像,少了一段最為重要的記憶。</br> 顧墨寒側目望著窗外凄冷瑩白的月光,薄唇抿的很緊,忽然有些害怕。</br> 她是他的妻,可這段時間,他卻一次次地傷她,不僅動手欺負她,還罵她是小破鞋,并且還在她面前,三番五次說她的壞話……不知惹她多傷心。</br> 強烈的悔恨涌上心頭,顧墨寒已經開始預想,自己全都想起來以后,會有多后悔了。</br> 他心煩意亂,起身抓了件墨色的外袍披上,著人喚來洛塵和寒鴉。</br> 不多時,打著哈欠的洛塵和滿臉嚴肅的寒鴉進了屋。</br> 兩人正好看到顧墨寒面色沉郁,狹長的鳳眸里,帶著逼人的森冷之氣,嚇得洛塵趕緊站好,與寒鴉一同恭敬地行禮。</br> 洛塵沒忍住,多嘴問道,“不知主子半夜找屬下和寒鴉,有什么事?”</br> 顧墨寒抬眸看了兩人一眼,眸光稍顯冷冽,“你們可知道西野帝王顧墨寒,和他的皇后南晚煙之間的感情糾葛?”</br> 一聽是聊八卦,洛塵立馬就來精神了,自覺地搬來小板凳坐好,頗為自滿地拍了拍胸脯。</br> “雖然不知道殿下今夜怎么好興致聽這些傳聞,但您還真是找對人了。”</br> “那顧墨寒和南晚煙的故事,其實咱們天勝的人鮮少有知道的,不過屬下——”</br> 寒鴉看不慣他這副不著調的模樣,板著臉上前一步,率先打斷道,“回主子,世人都說顧墨寒和南晚煙,是一對佳偶。”</br> “聽聞天勝第一次與西野剛開戰時,也就是三年前,南晚煙就帶著她的兩個女兒離開了,西野皇帝與我們僵持了好些年,剛打完仗就到大夏追妻去了。”</br> “還有就是三個月前,也就是主子去大夏參與圍剿的時候,那會顧墨寒為了南晚煙縱身躍下懸崖,因此喪命。”</br> “大家都說,正是因為他們夫妻情深,顧墨寒這個帝王才甘愿舍身相救,不過從那之后,就再沒人知道南晚煙的下落了。”</br> 顧墨寒抿唇聽著,棱角分明的俊臉被月光照耀的蒼白,靜默不語。</br> 洛塵早就不爽寒鴉將他打斷,現在聽寒鴉說的傳聞,更是不屑一顧。</br> 他冷哼一聲,伸手推開寒鴉,提著凳子往前挪了幾步,興沖沖地對顧墨寒道,“主子,您可別聽寒鴉胡說。”</br> “他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清楚那么多消息,屬下聽說的跟他不一樣。”</br> “三個月前,顧墨寒最寵愛的妃子也死在了大夏,也有人說,顧墨寒并非對南晚煙一心一意,他真正愛的人,是那個叫云雨柔的妃子!所以才殉情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救南晚煙。”</br> “屬下覺得非常有可能,畢竟在顧墨寒娶南晚煙之前,他對那云雨柔,可謂是百般照顧,相反,對南晚煙恨之入骨。”</br> “要是他因為云雨柔殉情了,那才合乎情理。”</br> 聞言,顧墨寒閃爍不定的黑眸里劃過更加復雜冷邃之色。</br> “顧墨寒喜歡的人,是云雨柔?”</br> 他現在的記憶,也確實是對云雨柔不錯,看起來挺喜歡的,百般照拂,可也只限于百般照拂。</br> 與南晚煙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一個是平淡如水,一個是猛烈沖擊,就算他還記不得他與南晚煙的感情糾葛,可他看見她,就是挪不開眼。</br> 洛塵狂點頭,“是啊,傳聞是這么說的,難道主子不覺得顧墨寒對云雨柔更好么?屬下可聽說,南晚煙三年前離開西野,就是因為顧墨寒對云雨柔更好,被氣走的。”</br> “屬下琢磨著,西野皇帝會追去大夏,其實根本不是為了南晚煙,而是為了那兩個孩子而已,沒想到孩子沒帶走,他最愛的寵妃反倒死了,他也就不想活了,就殉情了。”</br> 是這樣么。</br> 顧墨寒的眉頭蹙緊了,對洛塵說的故事毫無感受力。</br> 而洛塵則滿心期待地等著顧墨寒有所反應,可見他面無波瀾,只輕輕地皺眉,似乎一點不信模樣,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br> 他轉頭看了寒鴉一眼,寒鴉同樣不明所以地搖搖頭。</br> 主子向來不怎么關心這些事情,現在一直追問,挺奇怪的。</br> 而且,他對顧墨寒和南晚煙,也太上心了些。</br> 洛塵忽然靈光一現,“主子若真有這么好奇,而且想得到真實答案,屬下倒是有個建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