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顧墨寒突然從噩夢中驚醒，睜眼的一瞬間，稀疏的陽光從頭頂上方并不嚴實的茅草棚打下來，晃得人睜不開眼。</br> 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蒼白的俊臉在陽光下，襯的毫無血色，他看了眼手上和身上的衣服，是藍白相間的衣服，瞧著挺粗糙，但穿著很舒服。</br>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有些年頭的茅草屋，四處無人。</br> “晚煙！”顧墨寒猛然起身，焦急地呼喚，卻根本沒發出聲音來，十分沙啞，往屋外走去。</br> 他只記得，他抱著她一塊墜崖了，當時以為他會死，沒料想他竟還活著，那晚煙是不是……</br> 這時，屋外穿來一陣“咕嘟咕嘟”的燒水聲，他一下就安靜下來，只見南晚煙專心致志地坐在屋外，面前架著簡易的火堆，正在燒熱水，另一只手弄著他的外袍，想要烤干。</br> 他的心頓時安穩下來，也才驚覺身體的異常。</br> 明明之前他還疼的要死，可一覺醒來，他不僅不難受了，精神氣還特別好……</br> 聽說人在病死之前，是不會痛的。</br> 顧墨寒的俊臉又慘白了些，目光微黯。</br> “你醒了？！”</br> 突然一道急切又驚喜的聲音響起，南晚煙猛地站起身來，眼里克制不住的激動與興奮，疾步朝他走去。</br> “你感覺怎么樣，身上還疼不疼？哪里難受，怎么不披上衣服就出來，你現在身體不好，站起來干什么，趕快躺回去……”</br>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扶著他往回坐。</br> 顧墨寒卻按住了她的手，一把抱住了她，劫后余生的呼了口氣，清了清嗓子。</br> “我沒事，不用那么緊張。”</br> “身體也好多了，不疼了，感覺還特別精神。”</br> 南晚煙微微推開他，看他狀態確實好多了，比上午她救他的時候好了一萬倍，稍微安心了點，眼淚都快出來了。</br> 那會真怕他過去了，脈搏非常的虛弱，還好，最終他還是回來了。</br> 她趕忙給他把脈，脈象卻依舊很亂，半點沒有好轉，她垂了眸，掩飾著自己的情緒，沖他笑了下。</br> “你剛醒過來一定很餓，快回屋，我給你拿點吃的。”</br> 不等顧墨寒說話，她便直接摁著他坐下。</br> 兩人坐在床邊，南晚煙從床腳處一個洗干凈的竹簍里倒了幾個野果出來，笑意盈盈地捧給他。</br> “這個地方太冷了，寒潭里也撈不到魚吃，就在旁邊摘了點野果，這沒毒的，吃點填填肚子。”</br> 她也很意外，寒潭附近有座茅草屋，不過很破很破，四處漏風，但至少還算結實，多少能給點安全感吧。</br> 他總是要醒的，沒辦法一直留在空間里。</br> 她白皙纖細的手捧著棗紅的野果，顧墨寒瞧著卻眉頭一皺，抓著她的手腕朝懷中拉。</br> “你的手怎么了？”</br> “沒什么。”南晚煙躲閃著不想給他看，卻根本反抗不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刮傷露了出來，顧墨寒頓時臉色陰郁，狠狠心疼。</br> “這怎么回事，怎么不處理傷口？還藏著不讓我看！”</br> 南晚煙看他的臉色，也不好再瞞，“摘果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br> “樹有點高，枝丫上有倒刺，就是摘果子的時候，不小心劃破的，只是皮肉傷，連血都沒有出呢。”</br> 就是長長的紅痕，帶了血點，是有點疼，不過還在承受范圍之內。</br> 顧墨寒狹長的鳳眸里蓄滿了心疼。</br> “你這雙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并非用來給我找吃食受苦的，是我對不起你。”</br> 南晚煙擰眉，“真的沒關系，再說了，之前墜崖的時候，要不是你拼盡全力護我，我怎么可能完好無損，我欠你太多了。”</br> “而且夫妻之間本就該互相扶持，為你做的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對我好，我當然也要對你好，我……”</br> 話音未落，她忽然覺得唇上一熱，男人一把摟住了她的肩，重重的吻住了她。</br> 他吻得很深，很重，像是要將她揉進骨子里，愛憐又想占有。</br> 南晚煙回應著他，他只微微一頓，隨后就如同被放開韁繩的野馬，霸道而狂亂的吻著她，南晚煙險些喘不上氣來，稍微推了他兩下。</br> 顧墨寒才終于克制了一點，微微松開了她，大掌揉了揉她的腦袋，滿目憐惜。</br> “不要心疼我，我護你是應該的，你也不欠我的，反倒是我虧欠你的太多，多到數不清。”</br> 南晚煙想說什么，被他用食指抵住了。</br> “聽我說，我們掉下來，你兄長他們定會來找，只是需要時間，你別再出去找吃的了，而且我已經醒了，這些事情就都交由我來做。”</br> “我現在就出去看看，你等我回來。”</br> 他毫不猶豫的就要起身往外走，卻被南晚煙一把拉住胳膊，“別去！”</br> 她眸有擔憂，“你現在身體不好，去哪里都不合適。”</br> “現在天也快黑了，不好再出去，這山是禁山，很多毒草毒果，你也不認識，到時候吃出毛病來，更麻煩。”</br> “我燒的熱水是用來暖身子的，這里很冷，到了夜里應該會更加寒氣入骨，你現在身體不好，晚上用熱水泡泡腳，能好受許多。”</br> 只可惜確實沒有食物，否則她絕對不會讓顧墨寒這樣病重的人，只吃野果飽腹。</br> 顧墨寒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南晚煙將他拉回來坐著。</br> “我沒騙你，這里是禁谷，看到外面的霧氣沒有，那都是有毒氣體，你病重未愈，很容易侵蝕你的身體。”</br> “你若是真為我著想，那就乖乖在這里待著，哪兒也不要去。”</br> “而且，我們的水源很充足，我隨身還帶著的藥材和糖，是不太飽腹，但挨一晚問題不大，一切就等明天天亮再說吧。”</br> 顧墨寒知道，他體內的三種毒無解，他能陪在她身邊的時日，或許……都撐不到明天。</br> “我聽你的。”他凝眉，低頭瞧著她的手，“治你傷口的藥在哪？”</br> 她一下猜出他的用意，“不用，只是小問題。”</br> “拿給我，我給你上藥。”</br> 南晚煙拗不過他，就拿出一瓶藥給了他，顧墨寒的動作輕柔細致，簡單擦洗了南晚煙的傷口過后，他沾取藥膏緩緩抹上去，邊抹邊吹。</br> “疼不疼？”</br> 南晚煙瞧著他溫柔的模樣，心里一陣酸澀，強壓住涌上來的難過，若無其事的搖頭。</br> “這么點皮肉傷而已，小蒸餃和鬧鬧平日里追著玩的時候，摔倒受的傷比我這還嚴重，兩個小家伙都不哭不鬧的，我真的還好。”</br> “而且，從墜崖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毫發未損，頂多是被風沙迷了眼睛，你不用這么緊張。”</br> “在我面前逞強什么，傷口再小也要處理。”顧墨寒仔細處理她的傷口，聲音低沉，“對了，程書遠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