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鎮的海送還儀式其實和普通的海葬儀式差別并不大,唯一區別比較大的地方,可是就是關于哀樂部分的處理。</br> 在將伴有鮮花的骨灰撒向大海之后,喪者家屬之中,與喪者最為親近的家人,會吹響當地的一種特別的海螺笛子,為喪者送別。</br> 不過這種傳統,在當今的新月鎮,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拋棄,或者直接交給鎮上的專業團隊來處理。</br> 畢竟。</br> 那特別制作出來的海螺笛子并不容易掌控,吹響的聲音十分考驗吹奏者的技巧,再加上現在是個快節奏的時代,因此,很少有年輕人會愿意沉下心來去學習這種祖輩傳來的古老技藝。</br> 秦女士并不算是一個非常注重傳統的人,但在長輩的教導下,她學習過一段時間的海螺笛。</br> 而當人上了年齡之后,便特別容易在乎那些以前所忽略掉的東西,幾年之前,秦女士拉著秦開誠,再度重新開始學習起了如何吹奏海螺笛,她想在自己去世以后,能由自己的寶貝兒子,以這種世代相傳的方式,親自為自己送別。</br> 但事與愿違。</br> 這一次,該吹響海螺笛為親人送別的人,變成了秦女士。</br> ……</br> 秦開誠的海送還儀式當天下午。</br> 碼頭上聚集了很多的人,他們有的是鎮上的居民,有的是看了陳墨的直播,知道了秦開誠和俞和光一行人的故事后,專程從外地趕過來的人。</br> 伴隨著汽笛聲響起,在無數人的目送中,一艘艘的輪船緩緩駛向大海。</br> 按照計劃,輪船將在大海上航行32海里,去往新月鎮以東的一片海域,那里有一望無際的海平線,同樣也是新月鎮祖輩經常捕魚的地方。</br> 靠海為生,終將歸還于大海。</br> “雖然我能理解那些祖先的想法,但是,32海里未免也太遠了,要是能離新月鎮更近一點就好了。”</br> 隨著新月鎮在視線中變得越來越小,秦開誠表情也露出了些許惆悵。</br> 陳墨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正在做著準備的秦女士,緩緩問道。</br> “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轉告的嗎?”</br> “不用了。”</br> 秦開誠搖了搖頭,默默注視著不遠處那道從小看到大的背影。</br> “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br> “……”</br> 陳墨沒有吭聲。</br> 他明白秦開誠的想法,除去不想太麻煩自己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很多的事情,僅靠一個外人是無法傳達的。</br> “皮卡皮卡~”</br> 感受到氣氛沉重的皮卡丘,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陳墨的后腦勺。</br> 注意到這一幕的秦開誠一愣,緊接著,緩緩說道。</br> “看著你和皮卡丘,我就想起了我的魅力喵,那個小家伙也是這樣體貼人心,每次我們遇上什么困難的時候,它都會默默陪在我的身邊,用著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安慰我,鼓勵我,所以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小愛,不僅代表著它本身可愛的外表,也代表著它有愛的心靈。”</br> “果然,我還是很喜歡精靈啊!”</br> 秦開誠露出了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br> 陳墨將皮卡丘抱在懷里,一邊揉搓著皮卡丘后背上的絨毛,一邊附和地點了點頭。</br> 半晌。</br> 滿眼羨慕的秦開誠,在扭頭發現新月鎮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后,目光忽然一暗。</br> “小墨,感謝你這些天的照顧,離別之前,我有最后一個問題,想要問一問你這個精靈方面的專家。”</br> “你問。”</br> 秦開誠轉過身,看向了陳墨。</br> 經過這些天一直待在陳墨身邊,他也知道面前的這個青年是無數諸夏人,乃至官方公認的,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開拓者和創造者,是引領著時代風潮的天驕人物。</br> 對比起陳墨所取得的成就,他們在新月鎮就顯得有些相形見絀了。</br> 再考慮到那場大災難對新月鎮造成的影響…</br> “我們的努力,真的有讓這個世界變好一點嗎?”</br> ——</br> 人山人海的新月鎮碼頭。</br> “真的一艘合適的船都沒有了嗎?”</br> 戴著紅白帽子的少年焦急地向面前碼頭的管理人員詢問道。</br> “沒有了,現在的留在碼頭都是一些不適合航行太遠的快艇,還又一些正在維修中的船,真的很不好意思,小明,那些合適的船,要么是被租出去,跟著一起離開了,要么正在海上進行捕魚工作。”</br> 看著眼前這個表情越來越失落的少年,碼頭的管理人員有些于心不忍。</br> 而碼頭圍觀的人群也是議論紛紛。</br> “最后的送別儀式啊,就晚了半個小時,這也太可憐了吧。”</br> “就是,我聽說皮卡丘杯很多選手,都參加一個叫極限挑戰的,官方特別舉辦的夏令營活動,名額超珍貴,是許多訓練家做夢都想去的地方,想必這次天明從那邊趕回來也很不容易,唉,這也太倒霉了。”</br> “能不能先讓高天明租個快艇,看能不能追上前面離開的那些船?”</br> “不妥,那太危險了,就鎮上的這些小型快艇,稍微遇見一點大的海浪,就會非常危險。”</br> 高天明緊握著雙手,低著頭站在原地。</br> 并不是所謂的倒霉。</br> 高天明自己很清楚,造成現在的這一切,都是由于他自己那害怕直面過去的一顆心所導致的。</br> 笨蛋!</br>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br> 就在高天明心中悔恨不已,抬起頭,想要勐地給自己一巴掌時,那一只默默注視著高天明的火恐龍,在高天明將手抬起來的一瞬間,便直接快速地將他的手臂抓住了。</br> “火…火恐龍…”</br> 高天明抬起頭,看著火恐龍的身影,語氣顫抖。</br> “我…”</br> “卡波。”</br> 明白高天明想要說些什么的火恐龍只是輕輕搖了搖頭。</br> 就在這時。</br> 高天明這才突然注意到,火恐龍的目光無比堅定,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它的雙眼之中熊熊燃燒著。高天明讀懂了火恐龍的意思,就像是之前在皮卡丘杯時,面對無數強敵,火恐龍和自己都重復過無數次的話。</br> 現在,還不是結束的時候。</br> 下一秒。</br> 刺眼的光芒從火恐龍的身上盛放,人群一片嘩然。</br> “進化之光!?”</br> “竟然在這個時候進化了,我記得火恐龍在進化之后,就有翅膀了,可以載人飛行,難道說…”</br> “不科學啊,我記得火恐龍的第一次進化是在皮卡丘杯的正賽階段吧,這才過了多久,一個月都不到啊,怎么又要進化了?”</br> 不同于其他訓練家在看見自家精靈進化時的喜悅,在經過對策局這些天的知識教育,明白這代表著什么的高天明,表情滿是慌張與驚恐。</br> “不…不不…不要,不要啊,火恐龍!</br> !”</br> 現在訓練家圈子里流傳一句話說的非常好。</br> 進化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和精靈一起訓練,共同戰斗,經歷勝利和失敗,一同克服各種各樣的困難后,這樣才能體驗進化。</br> 換而言之,進化講究的是一個積累的過程,突出的是厚積薄發,而小火龍進化成為火恐龍才過去一個月的時間,按照對策局那邊測試出來的結果,離下一次進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積累。</br> 不過。</br> 就像是人類之中總有那些超乎常人理解的天才一樣,精靈之中,也有著一些非同尋常,不走尋常路的天才精靈,它們憑借著某種堅定的意志和信念,便可以強行讓自己進化到下一個階段,墨羽的斧牙龍便是通過這種方式進化的。</br> 但是,這種過早進化,往往都會伴隨著很嚴重的后果。</br> 墨羽的斧牙龍也不例外,之后想要進化成為雙斧戰龍的話,恐怕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資源才行。</br> 而火恐龍倘若在這個時候進化成為了噴火龍,雖然沒有進化的那個門檻了,但同樣也會對自身今后的成長造成極大影響。</br> 畢竟。</br> 精靈的一生,可不是到最終進化后就結束了,它們真正的人生,從那一刻才剛剛開始。</br> 正因為了解這一點,高天明完全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而導致火恐龍今后的發展出現問題。</br> 籠罩在火恐龍身上的進化之光越來越強烈。</br> 高天明看見了。</br> 火恐龍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態度無比堅決。</br> 就在事情即將陷入到無法阻止的那一刻時,‘滴答’一聲,彷若是水滴落地的聲音,高天明和火恐龍幾乎在同一時間感覺時間在這一瞬間凝固了一樣。</br> 黑暗之中,有道清脆且充滿無奈的聲音響了起來。</br> “你們新月鎮出來的人類和精靈,都是這樣的莽撞嗎?停止進化吧,火恐龍,我有辦法送你們過去,請相信我。”</br> 神經大條的高天明立馬高興地朝著火恐龍喊道。</br> “你聽見沒有,火恐龍,有辦法了,你不用這樣勉強自己!”</br> “卡波?”</br> 火恐龍的目光之中充滿著懷疑。</br> “唉。”</br> 那黑暗之中的未知存在輕輕嘆一口氣。</br> “我沒有欺騙你們的必要,阻止你們前往儀式現場對我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相反,你們現在去了,可能還會幫到我,更快了卻秦開誠的執念,讓他早點去往靈界,相信我,我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br> “距離太遠了,我的力量已經抵達極限了,不過,來接你們的小家伙也都到了,所以,火恐龍,主動停下來吧…”</br> 黑暗之中的聲音越來越小。</br> 恍然回過神來的高天明聽見周圍人群傳來一陣陣的驚呼聲,他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大海。</br> 只見海面上,一只只身形龐大,皮膚呈水藍色,背后有著一個厚厚的灰色大殼,形如蛇頸龍一般的精靈,正在朝著碼頭所在的位置快速游了過來。</br> “那是…”</br> ——</br> 新月鎮的當地政府非常看重秦開誠的海送還儀式,按照對方的話來說,秦開誠,還有過去的俞和光等人,都是小鎮的英雄。</br> 但由于當時他們的愚昧,導致俞和光他們的海送還儀式,只是草草地集體辦了一場,所以,為了彌補過去,他們想要將這次的儀式辦得盛大一點,其中的所有費用都由他們承擔。</br> 另外。</br> 如果可以的話,這邊的官方人員還希望陳墨這邊通過直播的方式,將本次的海送還儀式完整記錄下來。</br> 陳墨沒有立即答應。</br> 不過,秦女士那邊倒是很快同意了下來,她說秦開誠生前就喜歡熱鬧,葬禮的最后一程,辦得盛大熱鬧一點也是可以的。</br> 見狀,陳墨便同意了。</br> 迎著濕潤的海風,屬于秦開誠的海送還儀式正式開始了,儀式的第一個環節,是由新月鎮一些具有名望的老人牽頭,為新月鎮的先人敬獻花籃。</br> 嚴肅的氣氛在輪船上蔓延開來,每位站在甲板上的,前來參加送還儀式的人都是表情肅穆。</br> 受到這種氛圍感染的直播間觀眾,也都是老老實實,在彈幕上刷著‘節哀’或者‘致敬’之類的詞語。</br> “有些時候,真是感覺不可思議,就這樣站在這里,看著自己的葬禮儀式。”</br> 秦開誠站在甲板的中央,看著那一位位往海上送著花籃的人們,隨后用著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br> “要是我現在能夠摸到手機或者電腦,我一定要好好開個帖子,嗯,名字就叫《參加自己的葬禮究竟是種什么樣的體驗》,肯定會非常有趣,引得很多人關注…”</br> 男人像是話癆一般不斷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但整個船上,除去陳墨,耿鬼,依舊藏在影子世界的瑪夏多外,再也沒有其它生命能夠聽見他的話。</br> 終于。</br> 在看到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婦女開始敬獻花籃的時候,男人像是想要壓制什么東西流出來一樣,抬起頭了,仰望著天空。</br> 半晌,才又用著讓人心碎和無力的聲音,緩緩垂下了腦袋,低沉地說道。</br> “差點都忘了,我已經是一只鬼了…”</br> “……”</br> 陳墨不知不覺握緊了攝像機。</br> 他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但同時也忍不住想著,如果自己現在擁有的是完整版的波導之力,那么,自己是不是就能夠完成面前這個男人的一些愿望了。</br> 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沒有,什么也做不到。</br> 就在陳墨暗自嘆息的時候,瑪夏多的聲音突然于腦海之中響起。</br> “有一個神秘的家伙過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鬧事的,總而言之,先打起精神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