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瘋狂的野心</br> 超星系橋口。</br> 神使訶在擁有感知的最后一刻,不再有本族深埋的絕望,也不再有自己對彩虹橋的遺憾,連對死亡本身的恐懼也消失了,它只有一個念頭,一個魂牽夢繞了無數生靈于啟蒙時代便開始幻想的念頭:</br> 死之后是什么?</br> 是不是真的有死后的世界?</br> 當訶穿過那五光十色的通道,聽到那一道美妙的聲音,看到了那一閃的光,它的這個念頭便攀升到一生求知的最巔峰。</br> 一個生命在死亡的時候,如果還能做什么,還有什么值得它有興趣,莫過于此了。</br> 終于可以親身去驗證那活人世界永遠無法驗證的事情。</br> 縱然訶來自于科技先進的星空種族,它無數族人一再論證生命死了就是死了,毫無意義,然而直到死的一瞬,它發現這個問題仍然猶如幽靈一樣地存在著,存在于生命意義之中。</br> 它仿佛是意識本身對存在的永恒質疑。</br> 訶滿懷最大的期待,最大的激動,最大的知欲,沖過那道光,它下一刻看到一切,都將可能顛覆它以及本族的一切認知。</br> 縱然只是一眼,也已足夠。</br> 然而,</br> 然而,</br> 光,星光,漫天的星光,宇宙……</br> 它看到的一切一如它“死前”的一切。</br> 星光還是那個星光,降臨點還是那個降臨點,它那里也沒去,從降臨點出來接受檢查,警報,升級,八靈共殺……仿佛動都沒有動過,只在原地幻滅過一次。</br> 它又死了。</br> 在它發愣中死了,依舊毫無抵抗。</br> 下一刻,它又回來了,仍在降臨點出來的位置。</br> 檢查,警報,升級,八靈……通道,聲音,光……</br> 死,回來,死,回來,死……不變的循環。</br> 訶愣了許久,猛然驚醒。</br> 它的麻煩大了,它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死了沒有,但熟悉彩虹橋的它非常得清楚,它陷入彩虹橋了,迷失的警告發生在了它身上,而且是深迷。</br> 最顯著的標志便是即使作為靈它也無法再能分清真假世界。</br> 迷失,幽靈一樣困擾著無數進入彩虹橋的生命,也仿佛是進入彩虹橋生命們的最后歸宿,最終再也出不來。</br> 下至普通的生命,上至比它更強得多的生命,全都受其困擾,無人能逃脫。</br> 訶也聽過有人警告,絕不能走彩虹橋。</br> 它不知道自己于何時何地迷失,否則迷失就不會那么恐怖了。</br> 八靈攻擊下,它又一次地死了。</br> 下一次,它重新出現在降臨點,但這一次,它不再放棄反抗,它能看出八靈攻擊下的漏洞,一清二楚。</br> 但它沒有殺上八靈之陣,那對它沒有任何意義,它需要改變一下一成不變的循環,然后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安靜去思索它的處境。</br> 與八靈相戰,顯然不符合它的需要,那只會令它忙于迎戰與被圍剿,不及有時間去思考。</br> 它要回到降臨點,回到彩虹橋里面去。</br> 雖然它本身應當已經在彩虹橋里了,它要去的彩虹橋便成了彩虹橋里的彩虹橋,但據它對彩虹橋的所知與了解,并非如此簡單的嵌套邏輯,否則迷失絕不會如此的恐怖,即便是極強大的靈主也聞之驚恐。</br> 在看出八靈襲擊漏洞的前提下,訶逃回咫尺之近的降臨點,返回彩虹橋,便不再多么的困難。</br> 若放在以前,即便這么近,它縱然想逃也逃不掉,只能一遍遍地極其絕望地無限循環著:出降臨點檢查到被殺再到重新出來這一過程。</br> 那簡直是比死亡還恐怖的事情,如果真實世界還活著的話,等待耗盡命源便還有個盡頭,只是極為漫長。</br> 而如果它此前已經死了,那這種循環中也不知道什么來支撐它的意識存在,也許它已經成了彩虹橋的一部分,一個記憶體……但一定是將可能是宇宙間最為殘酷的事情,恐怖與絕望都不足以形容。</br> 大約要一直等待宇宙毀滅,才能解脫?</br> 神使訶不寒而栗,心中忍不住地慌亂,好在不知哪里來神秘的能力,讓它在心慌中仍能夠逃脫八靈擊殺,沖入降臨點。</br> 回到降臨點,進入彩虹橋,它才稍稍平息一絲慌亂。</br> 它要思考的問題有很多,它可能在何時迷失?</br> 它為什么忽然有了強大的能力?</br> 它到底死了沒有?</br> 現在真的外面世界到底是什么情況?</br> 等等,太多了。</br> 如果換做其他神使,即便同為靈生命,可能毫無頭緒,訶得益于自己對彩虹橋多年的認知與了解,可以一點點一步步地思索。</br> 首先,它很慶幸自己在迷失中“醒”了過來,而不是一無所知。</br> 當然,有時候“醒”過來,也不一定是好事,走不出迷失的話,醒來只能帶來無盡的痛苦,還不如完全不知的迷失,仍還以為自己活在真實的世界里,仍可以一如之前地活下去,沒有任何的變化。</br> 那是幸福的。</br> 訶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如果它擺脫不了迷失,它最終的結局一定非常得慘。</br> 其次,它快速地倒推自己的記憶,迷失可能剛剛發生,也可能很早前就發生了,它之前遇見的族人“聚”也可能只是彩虹橋演化出來的而已。</br> 現在,外面真實的世界,它的本族也許已經確鑿地上報給神國,它已經迷失了。</br> 對神使們來說,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直都有神使迷失的事情發生。</br> 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已經死了沒有,因為也有可能八靈共殺它是一件真的事情,它已經死在了那里,后面的只是彩虹橋的循環。</br> 即便它沒有死在八靈共殺,它也可能死在很久前的某個時刻,而最神奇的,它還可能死在彩虹橋中未來的某個時候。</br> 如果它還活著,那么它還有擺脫迷失的希望,哪怕回到真實的世界思維出現問題,但它是靈,情況要好很多。</br> 然而迷失于此的它,永遠無法去證明真實的活著的世界,就像活著的生命永遠無法證實死后的世界一樣。</br> 死這個字的意義不存在于它現在迷失的世界,而只存在于活著的世界,是由活著的世界定義下的死,而不是現在迷失的世界能夠定義的。</br> 在這里,這個死并沒有意義。</br> 它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死了沒有,就要去活著的世界去證明,如此,基本無證。</br> 這個問題可能對尋求死后的世界是否存在有著一絲意義,至少可能存在僅在邏輯上的意義,并在深思極恐的同時又萬分的奇妙,只是,訶此時已沒有任何心思去思索只有在死的時候才會更有興趣的這個問題。</br> 它很快思考到第三點,它出降臨點后被八靈圍攻時出現的能力到底來自哪里?</br> 它僅這么一想,又迅速地停止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對它的現狀而言,糾纏這個問題并無太大意義。</br> 如果換做其他神使也許會懷疑是這種能力背后之人導致了它的迷失,但訶不這樣認為,它更覺得正是這個神秘的力量讓它從迷失中“醒”了過來,否則它還可能在“無知”的狀態中繼續迷失下去。</br> 雖然醒來的代價將可能極為殘酷,但也是擺脫迷失的唯一希望。</br> 換句話說,不是因為這個神秘的力量而導致它迷失,而是它的迷失導致了這個神秘力量選擇了它。</br> 這個判斷非常重要,一旦判斷錯了,它就完了。</br> 訶反反復復思考,用上它所有對彩虹橋的認知與了解,用了大量時間,雖然時間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它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br> 它不知何時迷失了,神秘力量選中了它,它醒了過來。</br> 它先不去管何時迷失的問題,也不去管它真實世界的死活問題,對它最現實的問題是神秘力量為什么選中它?</br>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哪怕僅僅是隨機與偶然的選擇,也必定存在其行為本身的目的與動機。</br> 訶能使用這個神秘的力量,卻無法感知到它的主人在何方?</br> 自它醒來之后,神秘力量的主人也沒有與它有過任何的接觸。</br> 這似乎是不應該的,既然選中了它,需要用它完成什么事情,那與它產生接觸將是最有效率的辦法,但不知為何并沒有出現。</br> 訶想到了一種可能:禁止接觸!</br> 確切地說,是意識的禁止接觸。</br> 訶長期研究彩虹橋,長期進出彩虹橋,深知彩虹橋最危險最可怕的東西之一就是意識。</br> 在彩虹橋里有許多地方,即便身為靈,也是禁區,訶從不敢隨便觸及。</br> 作為神使,它利用彩虹橋的“區域”與“功能”只是極小的一個部分。</br> 它的本族曾從神國得知過一絲秘密,神國可能曾組織過強大力量深入了解彩虹橋,但沒有后續,大約早已成神國的絕密。</br> 訶在確定自己陷入迷失的超級大麻煩中,又遇到新的麻煩:根據它的判斷,既然神秘力量選中了它,總不能不需要它做任何事吧,那有何意義呢?</br> 如果真的被禁止接觸了,那么神秘力量為何仍要選擇它?</br> 除非它一切的判斷是錯的,那就太可怕了。</br> 訶一刻不停地思索著,事關它的生死都不會有這么重要,這可是比生死還恐怖無數倍的事情。</br> 它做了很多假設,比如對方是神國的敵人,試圖通過它混入神國,或者接近神國的某個地方,又或者,它可以更加放棄自尊地去思考,對方選中它,只是利用它的神使身份,造成神國內部的一些混淆與混亂,它只是一個犧牲的棋子,真正對神國的攻擊并不在它這條線上。</br> 它也許只是對方龐大布局上的一個點而已。</br> 有這個可能嗎?</br> 自然很有可能,它這個點要發揮什么作用,根本不需要讓它知道,只要被安排就行,如此也符合它與神秘力量沒有任何接觸的現實。</br> 訶越想越覺得可能的確如此,這幾乎是選擇它唯一的作用了,再不可能有其他了。</br> 但它并不為此而感到失望與絕望,反而希望是這樣。</br> 這樣的話,很快就會有一個盡頭。</br> 不論它是已經死了,還是沒死,還是將來布局作用時犧牲掉,還是什么,等等,它都有一個確定的結果,而絕不會無盡地與彩虹橋一遍遍輪回下去,而且還是在“醒”的狀態下。</br> 如此,它也的確什么都不要做,靜靜地等著就好了。</br> 思索到這里,訶終于可以暫時地松一口氣了,徹底與完全意義上的死去在現在竟是如此的寶貴與令它期待。</br> 它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即可。</br> 總會有一個盡頭的。</br> 想清楚了,放松了下來,訶反而無事可做了,反正還是等死而已,只不過讓它死的對象從神國八靈換做了神秘力量,反正都是等死,循環那么多遍了,它也習慣了,對方是誰也無所謂了。</br> 已知不久后死亡的結局,任何事情都仿佛會變得毫無意義,雖然對訶此刻而言死亡是幸福的,也是一樣。</br> 干等著也很無聊,可若找點事情做的話,似乎除了它對彩虹橋的那些興趣之外,也沒什么能提起興致了。</br> 要不要再深入下去一次呢?</br> 神使訶很無聊地這么松散地一想。</br> 忽然之間,它一生的智慧,它繼承的本種族遺傳了無數歲月的智慧,仿佛在剎那間于它靈魂之上閃出耀眼的光芒!</br> 它想到了一種極不可思議的可能,只有這個世界上最為瘋狂的人才能做得出來!</br> 那簡直就是瘋子!</br> “別光明秒!!!”</br> 訶忍不住地罵出了一句本族語言史上很久很久前便只存在于字典上的臟話。</br> 這個只有瘋子才做得出來的可能,卻也竟是它唯一的生路。</br> 雖然難度等同于傳說。</br> 訶根本就沒有考慮過。</br> 那便是一層層瘋狂地深入下去,找到傳說中飄渺的最原始最干凈的記憶體。</br> 訶聽過傳聞,迷失者只有找到這些最干凈最原始的記憶體,才能真正的擺脫出來!</br> 據說,也只有迷失者才能找到,這一點訶不太相信,不過只有迷失者尤其是醒來的迷失者,才會有最大的動力找到它們。</br> 而對方的目的,基于對彩虹橋的了解,它也一下子清楚了。</br> 遠非它想得那樣,對方野心太大了。</br> 它想搭載自己這條“船”,找到傳說中的記憶體,通過這個記憶體,強行“偷渡”!</br> 偷渡進入橋口那邊的超星系團!</br> 如今超星系團進出不得,形若封閉,但沒人知道能不封得掉彩虹橋最原始最古老最干凈的記憶體。</br> 訶覺得大概率是封不住的,彩虹橋太神秘太強大了。</br> 至于神秘力量偷渡過去的目的是什么,訶已經不想去思考了,那也不是它該思考的事情。</br> 它只明白一點,如此一來,要么自己就在這里永無止境地循環下去,并且對方還非常陰險地讓它醒了過來,無限痛苦地循環下去,直到宇宙的盡頭,要么帶著對方去進行它所知所聞最為瘋狂與最冒險的一次行動——偷渡天塹!</br> 這才是真正的棋子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