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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禟還在想著回去之后如何同蘇努幾個合計一下怎樣傳遞消息,皇帝卻不肯放過他,已然半瞇著眼睛問道：“當(dāng)年老八都送過你什么？”
    胤禟隨口道：“有半個手掌大的烏龜，還有一只貓。”
    皇帝笑著看向宜妃：“哦？就后來你宮里養(yǎng)的那只？”
    宜妃面不改色替兒子圓謊：“正是呢，小猴崽子靜不下心來,病好之后哪里還記著喂食兒,就放臣妾這里養(yǎng)了,難為皇上記著這件事。”
    皇帝笑著頷首,卻拿話問胤禟：“你想給老八送些什么過去？總不會也是貓啊狗啊烏龜什么的？”
    胤禟一時有些張口結(jié)舌,他真沒想好。
    遲疑間，宜妃宮里養(yǎng)在廊下的金絲鳥睡醒了找水喝，嘰嘰喳喳清脆叫了兩聲。胤禟福至心靈,指著那只鳥兒道：“八哥臥病已久,兒臣打算弄個會學(xué)舌的小八哥鳥兒給八哥送去，先教他說些吉祥話，也讓八哥開心開心，皇阿瑪覺著可好？”
    皇帝一愣，哈哈大笑道：“真有你的，這歪主意也想得到！”說完他起身抖抖龍袍，對宜妃道：“朕還有折子，你這兒子說話到別有意思。”
    宜妃假裝聽不懂里面的意思，裝傻到底：“皇上慢走，身子重要。”
    皇帝心情不錯地大步出了翊坤宮，宜妃雖好，但天色將晚，他更喜歡年輕溫柔的嬌媚容顏，這是男人追逐權(quán)力目的：要么問鼎天下，要么溫香暖玉。
    皇帝離去之后，宜妃笑容淡下來，擰著胤禟的耳朵嗔道：“小崽子，讓你好好跟著你五哥學(xué)你不學(xué)，非要趟這趟渾水么？非要額娘替你擔(dān)驚受怕么？”
    胤禟慢悠悠回道：“額娘就甘愿一世為妃不成？”
    宜妃氣死了，怒道：“小兔崽子，你要害死額娘不成？額娘這把年紀(jì)了難道還要和個南蠻小蹄子爭寵不成？你五哥多老實的人，怎么額娘就生了你這樣不安分的？再多說一句，額娘把聽見這話的所有宮女都送到你府上去！”
    內(nèi)殿都是宜妃的心腹宮女，聞言假意配合跪下磕頭：“九爺憐憫奴才們吧，放過宜主子吧。”
    胤禟環(huán)視一周，哼一聲：“爺才消受不起你們幾個，爺出宮給八哥找八哥鳥兒去。”
    宜妃瞪著眼睛看著兒子背影遠(yuǎn)去，想了想對著奴婢春子道：“去給五爺府上傳個話，說我想他福晉做得蠶絲餌餅。”
    ……
    胤禟既然發(fā)了話要送只鳥兒給胤禩，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買了只八哥鳥關(guān)在府里每日逗它說話，想著如何讓一只鳥來點醒八哥。
    他并不知道，另一頭，一個女人的突然到來，已經(jīng)讓他的八哥從逃避中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博爾濟(jì)吉特氏領(lǐng)著弘旺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趕到胤禛在京郊的莊子里，這還是因為小孩子在路上耽擱了的關(guān)系。
    她突如其來的到訪，讓胤禩從一段虛無的養(yǎng)“病”生活中想起一件事：他還是另一個孩子的阿瑪，也是一個女人的丈夫。
    胤禩不肯讓這個草原的女人看見自己最脆弱的樣子，他讓人安置了博爾濟(jì)吉特氏，吩咐貼身侍候的高明找來長長的細(xì)棉布，一圈一圈將膨大的肚子纏繞起來，并且咬著牙說：“再用些力。”
    胤禛聽說了消息不顧一切從偏院側(cè)門闖進(jìn)來，將高明往外面轟：“滾出去，都給爺滾出去！”
    高明原本也不贊同主子這樣自虐，聞言立即放下手里的棉布彎腰往外退。
    胤禩冷笑道：“原來四爺才是你的主子爺，也罷，爺這座小廟是養(yǎng)不起你這樣大面子的奴才，你日后就跟著四爺吧。”
    高明聽了“噗通”一聲立即跪住了，哭道：“爺，奴才不走了，死也死在您跟前。”
    胤禩不說話。
    胤禛緩了口氣，才道：“你拿個奴才出氣有什么用？這樣為難自己就能自欺欺人？”
    胤禩撐著床，慢慢說：“你要我怎么樣才滿意呢，四哥？這樣不人不鬼的，就算活著？”
    胤禛繃不住鬼煞臉，過來扶他坐好：“我知道你不想在那個女人面前失了體統(tǒng)，可也不能胡來。劉瑾說這才剛剛安穩(wěn)幾分，被這樣一折騰要是出事兒了怎么辦？你福晉一來你就出事？讓她死活要留下守著你，才真是壞事。”
    胤禩還是不吭聲，一臉倔強(qiáng)。
    胤禛忍了一會兒，又軟和幾分：“我來幫你弄吧，你自己拿捏不了分寸。讓高明找件寬點的袍子，坐在那里不會讓人瞧出端倪。”
    胤禩嘴唇動了動，最終低頭默許了這樣的安排。
    胤禛最后還是叫來了劉瑾，兩個人一左一右三言兩語逼得胤禩不得不妥協(xié)三分，沒把肚子往死里勒。等高明給胤禩套上件新做的嶄新寬袍子，果真不再顯得突兀。
    胤禛不便杵在屋子里打擾人家夫妻團(tuán)聚，看胤禩當(dāng)著自己的面上演夫妻和睦的場面跟在心口上扎一根針差不多，但他嚴(yán)格交代了高明不許讓他主子危及自身。
    胤禩聽在耳朵里，心里越發(fā)苦楚，他怎能坦然面對福晉和兒子？
    很快博爾濟(jì)吉特氏便被引進(jìn)門來。
    胤禛從側(cè)面出來，他并不想同這個女人有任何點頭的交情。事實上他很想折騰個法子讓這個女人也和上輩子的郭絡(luò)羅氏一樣，再也不會在他與老八之間橫插一足，但他覺得現(xiàn)在不是好時機(jī)。
    身后并沒傳來大哭的重逢之聲，只有稚子一聲怯生生的“阿瑪……”
    上輩子的經(jīng)歷，讓胤禛最恨拿子嗣爭寵的女人，以前郭絡(luò)羅氏無嗣想爭寵也沒法子，這輩子他忙著布置，倒讓這個女人撿了便宜。
    屋里頭，胤禩看見才三歲的兒子規(guī)規(guī)矩矩得給自己行禮問安，又看了博爾濟(jì)吉特氏面上暗含的擔(dān)憂，先前的愧疚都化作父子夫妻間的一脈溫情，他只說得出：“這些日子，也苦了你們。”
    博爾濟(jì)吉特氏忍住了沒哭，當(dāng)年她的父汗和大哥被噶爾丹圍殺的時候更是血流滿地。她預(yù)想過幾種更慘烈的會面，譬如她的男人只有一口氣，轉(zhuǎn)眼就要咽下，如今看來情況并非最糟。
    她只紅了眼角，然后說：“別人家的屋子養(yǎng)病總是不便的，爺若還撐得住，我們的馬車就在外頭。”
    胤禩一瞬間真想說“好”，可他還沒有忘記自己不能為外人道出的秘密，只能將不能回家的緣故半推給君父帝王，他說：“皇阿瑪若準(zhǔn)我歸家，不會拖到今天。雖然糟粕病軀不便移動是一個理由，可皇父害怕萬一有個閃失，會遭天下人詬病才是根本。”
    博爾濟(jì)吉特氏并不買賬，直接回道：“我不懂。”
    胤禩慢慢嘆了口氣，抬手摸摸弘旺的法頂：“弘旺也該剃發(fā)了吧？我這阿瑪再沒用，也想親眼看著他成家立室，娶妻生子。”
    博爾濟(jì)吉特氏好像明白了一點兒，她的男人和君王之間有了不容言傳的齷蹉，父子離心、相互猜忌，甚至或許私底下恨不得對方去死。她能明白這樣的局面，卻又不完全理解，這樣的轉(zhuǎn)變仿佛就發(fā)生在一夕之間。
    那一年草原上，年輕的王子身上染血，騎著高頭大馬替她手刃了仇人，皇帝嘉獎的旨意傳遍蒙古，那一幕始終記在她心里。不知在什么時候，意氣風(fēng)發(fā)的王子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束手束腳，做什么都是錯。
    胤禩看穿面前這女人晦澀的目光，他無力解釋，因為三年前他也沒想到一個儲君的浮沉?xí)o自己這樣一個致命的坎坷羈絆：先給自己一個潑天大的憧憬，再一刀斬下去，最終血流成河。
    這個下午過午的陽光斜斜照進(jìn)格柵的窗戶，在床前地板上投出一個一個的棋盤樣的圖案，胤禩來了興致教幼小的弘旺下棋胡鬧，等弘旺累了就讓他窩在自己身旁打盹兒。
    博爾濟(jì)吉特氏一直默默陪著父子兩人，手里拿著過年時新學(xué)的刺繡打發(fā)時間。
    她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股陌生的不安，面前的丈夫心思好像已經(jīng)不在她身上，他好像并不愿意振作起來奮力一搏。
    這只她曾經(jīng)崇拜過的海東青像是被熬鷹人馴服了，甘心躲在一只精致的籠子里休憩，養(yǎng)病。
    她的手跟著心一起煩亂，有什么事情不確定了。
    胤禩昏昏欲睡中察覺屋里另一個女人的不安，面對半年不見的妻子，他也不覺得還能再安撫她些什么，只能徒勞地贊她：“你的手藝越發(fā)好了，從前不曾見你繡過東西。”
    博爾濟(jì)吉特氏心里更苦。
    她的丈夫不知道她會不會刺繡、會不會釀馬奶酒、會不會做大鍋的肉湯，她的丈夫只會下意識的討好周圍的人，包括自己，這難道就是天潢貴胄真正的樣子？
    博爾濟(jì)吉特氏或許能理解丈夫臥病還有安撫自己的意圖，但她卻不愿接受這樣的施舍。她想追隨的是當(dāng)年草原上打馬揚(yáng)刀的男人，她忍著淚，起身道：“我去看看廚房，下午喝藥的時間該到了。”
    胤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輕輕撫摸著弘旺毛茸茸的發(fā)頂，微微笑道：“辛苦你了。”
    博爾濟(jì)吉特氏看了一眼被針線刺縫得凹凸不平的繡繃子，指尖的針眼微微發(fā)疼。
    另一頭，胤禛招來劉瑾秘密詢問：“你看八爺這肚子，可瞞得了多久？”
    劉瑾對這個問題早已想過多次，聞言即道：“回四爺，奴才推測八爺?shù)奶ヒ呀?jīng)七月有余了，按著民間的算法，指不定什么時候就……”他故意將話不說完，留著讓主子自己想。
    胤禛擰眉不出聲。
    劉瑾又補(bǔ)了一句：“依奴才看，還有個難處。”
    胤禛：“你說，別遮遮掩掩。”
    劉瑾道：“八爺?shù)亩亲油筮@一兩個月，怕是要瞞不住了。”
    胤禛也在憂心這件事，老八的媳婦來了他不能攔著。可那個女人生產(chǎn)過，又沒人敢攔著她貼身服侍老八，或許很快就會察覺有異，留著必然是個禍端。
    他一面想著，不自覺已經(jīng)將話說出口去：“老八福晉不能留下，你看有什么法子。”
    劉瑾心里一喜，接著冷汗又跟著滾下了。
    他喜的是主子拿他當(dāng)半個幕僚看待，但驚的是主子話里暗示的意思，怕是要見血，這事還要辦得不著痕跡。
    （偽更捉蟲）
    作者有話要說：我都不知道該說啥來做晚更的借口了，家里事還好要上正軌了，以后或每天能找到固定的時間碼點字，我感覺曙光要到了，這一章先更了 下一章應(yīng)該不太遠(yuǎn)
    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是不坑的動力 ^_^
    晚點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