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個趁火打劫的攤子,金鋒開始策馬狂奔。</br> 他沒有圣母情節(jié),從來沒想過做什么救世主。</br> 但他是一個見過太平盛世的人,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餓殍遍野而無動于衷。</br> 特別是本來有能力幫百姓一把,卻沒有做到。</br> 收拾了那群狗腿子,他心中的怒火非但沒有宣泄,反而越來越旺盛。</br> 心中涌起陣陣的無力感。</br> 他想為百姓做些什么,卻又有一種無處下手的感覺。</br> “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br> 一路上,金鋒都在思考這個問題。</br> 可是一直想了幾天,直到回到金川,金鋒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br> 反而因為路上看到太多人間慘劇,心里壓抑的怒火也越來越重。</br> 自從進入川蜀地界之后,金鋒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次笑容。</br> 他從東方回來,過了嘉陵江,對面便是雙駝峰。</br> 嘉陵江西岸,被鐵牛掛在江邊的土匪尸體,還在寒風(fēng)中隨風(fēng)搖擺。</br> 前來迎接的鏢師發(fā)現(xiàn)金鋒在看江邊的尸體,不由有些擔(dān)心。</br> 他也算老資格的鏢師,知道金鋒反對殺俘,生怕金鋒生氣。</br> 但是這次金鋒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br> 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太多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景象。</br> 太慘了!</br> 饑餓的力量太強大了!</br> 前世上學(xué)的時候,有一年五一假期,金鋒去找兼職的路上,不小心弄丟了錢包。</br> 那時候沒有什么借貸平臺,金鋒甚至連手機都沒有。</br> 錢包就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丟了錢包他連飯錢都沒有。</br> 雖然同學(xué)都回去了,但是教授住在學(xué)校,其實他可以找教授先借點飯錢。</br> 上學(xué)時因為家里窮困領(lǐng)過補助的同學(xué)都知道,越窮的人越敏感。</br> 很多家里真正窮困的同學(xué),會覺得這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br> 反而是那些家里條件好的,會毫不在意的去領(lǐng)取補助,甚至?xí)笱蟮靡狻?lt;/br> 在自尊心的作祟下,金鋒沒有去找教授借錢,決定撐過五一小長假。</br> 當(dāng)時他經(jīng)常做兼職,有個同學(xué)找他借了三百塊錢,夠他下個月用了。</br> 不就是五天嗎,還能餓死不成?</br> 頭一天還好,喝點水就過去了。</br> 到了第二天,金鋒就覺得胃部火燒火燎的難受。</br> 不過忍忍也就過去了。</br> 到了第三天,已經(jīng)不是胃部那么簡單了,他開始渴望進食,翻箱倒柜尋找可能不小心放在某個地方的食物。</br> 甚至把幾個室友的抽屜都翻了。</br> 可是男生花錢都是大手大腳的,到了月底餓兩頓是正常的,宿舍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吃的。</br> 金鋒只能無力的躺回床上。</br> 到了第四天,饑餓感就像一只貓爪子似的,不停抓撓著他,催促他起來尋找食物。</br> 最后沒辦法,金鋒只能走出宿舍,希望運氣爆棚,撿到哪怕五毛錢。</br> 可惜上天沒有聽到的他的祈禱,他在校園里轉(zhuǎn)了兩圈,一毛錢都沒看到。</br> 當(dāng)時正是午飯時間,食堂為假期沒回家的同學(xué)開了兩個窗口。</br> 路過食堂的時候,看到其他同學(xué)把吃剩的飯菜倒進垃圾桶,金鋒突然萌生了去撿食的念頭。</br> 他為什么餓肚子,不就是為了自尊嗎?</br> 最后的理智讓他沒有這么做,而是逃跑似的回到宿舍,強迫自己入睡,度過了第四天。</br> 第五天,天剛亮就被餓醒了,鬼使神差的又到了食堂。</br> 或許內(nèi)心深處想去看看那個垃圾桶里還有沒有剩飯,趁著天還沒亮,沒人看到撿一些吧。</br> 他實在餓得扛不住了……</br> 可惜垃圾桶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除了筒壁上沾著幾塊菜葉子,什么都沒有。</br> 他當(dāng)時甚至產(chǎn)生了把菜葉子扣下來吃了的沖動。</br> 可是食堂傳來聲響,打斷了他這個念頭。</br> 轉(zhuǎn)頭看過去,正好看到師傅端著一籠剛出鍋的饅頭出來。</br> 那一刻,金鋒萌生了去搶兩個饅頭就跑的念頭。</br> 他實在太餓了,餓得已經(jīng)顧不上尊嚴(yán),顧不上后果了。</br> 這個念頭把他嚇了一跳。</br> 好在他還沒有徹底失去理智,沒有那么做,而是回到宿舍,把自己和室友去年的舊書收拾收拾,扛到廢品收購站,賣了六塊五毛錢。</br> 金鋒拿著賣破爛的錢,第一時間買了四個饅頭。</br>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饅頭會那么香甜。</br> 在來大康之前,金鋒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慘了。</br> 但是這一路走來,他才知道,自己前世經(jīng)歷過的那點苦難,和大康百姓比起來,什么都算不上。</br> 最近幾天,金鋒每天夜里做夢,都會做噩夢。</br> 夢里都是白天看到的悲慘景象。</br> “相公,到岸了!”</br> 唐小北輕輕碰了碰金鋒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緒。</br> “鹽廠最近還在正常生產(chǎn)嗎?”</br> 金鋒收回心神,看向迎接的鏢師問道。</br> 金川碼頭以前只是個非常小的碼頭,自從金鋒在雙駝峰建造鹽廠之后,這里就變得熱鬧起來。</br> 每天送原材料和拉著成品鹽巴的船只絡(luò)繹不絕,經(jīng)常造成堵塞。</br> 但是此時江面上的卻靜悄悄的,完全沒有了金鋒離開時的熱鬧。</br> “如今金川周邊都不太平,曉柔夫人來信,讓夜班停工了。”</br> 鏢師答道:“現(xiàn)在山上的工人還是兩班,這班人生產(chǎn),另外一班訓(xùn)練,兩天輪流一次。”</br> “我知道了。”</br> 對于關(guān)曉柔的決定,金鋒沒有發(fā)表看法,只是微微點了點頭。</br> 木船緩緩靠岸,金鋒帶頭登上碼頭。</br> 他已經(jīng)知道雙駝峰遭遇過土匪的襲擊,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br> 可是看到雙駝峰下尚未干涸的血跡,以及被火焰燒得黑漆漆的石頭,金鋒心中的怒火還是按捺不住的往上竄。</br> “土匪攻打雙駝峰的時候,咱們傷亡如何?”金鋒問道。</br> “鏢局的兄弟在守山,傷亡不大,但是當(dāng)時來送貨進貨的商會兄弟和商販被殺了不少。”</br> 鏢師嘆了口氣,說道:“其實雙駝峰還好,最嚴(yán)重的是鐵罐山和村里,我前幾天回去,經(jīng)過羊圈嶺,那邊的山路都被血染紅了。</br> 還有離咱們遠的百姓,這次也被禍害的不輕,很多村子都被土匪殺光了,真是太慘了……”</br> 鏢師還沒說完,就看到正在上山的金鋒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后轉(zhuǎn)頭下山。</br> 唐小北趕緊追了上去。</br> “相公,你去哪兒啊?”</br> “去縣府!”</br> “去縣府干什么?”</br> “殺縣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