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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Chapter02. 停棺

  葬禮被迫中止,賓客悉數被安置在了瓦多佛家位于郊區的莊園。尸體沒有再運回瓦多佛宅邸,而是暫時停放在教堂地下室。地下室的備用鑰匙交到了盧克手中。

  但一天內能做些什么?
  請警署的驗尸官到這里一趟,一個來回就是一天。

  白薇抱膝坐在草地上,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位年輕探員頭疼地撓著太陽穴。
  她成為幽魂后,曾旁若無人地走進攝嵐街警署,親眼見卷宗上寫著“入室搶劫,劫犯在逃”,可眼前這位探員卻堅持,她的死牽扯到一樁連環殺人案。坊間也議論紛紛,說她是那個殺人魔的第八個目標。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白薇原本不在乎,可現在倒有些期待。她好奇這個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的探員最終會給出個什么答案。

  “盧克,一天根本來不及。”安普哭喪著臉。草地上的賓客早就散了,現在這里就剩他們兩個。雨還在下,他又冷又餓。

  “要不算了吧。”安普吸溜著凍出來的鼻水,“攝嵐街警署根本不打算把這個案子并入連環開膛案,光靠咱倆根本不可能破案。”

  盧克皺眉:“得找可靠的人再驗一次。之前署里的驗尸報告,太干凈了。”就像有人刻意掩藏了某些東西。

  “不過很奇怪。”盧克摸了摸下巴,“警署似乎對這第八個死者尤為諱莫如深,哪怕前七個也沒見他們這么緊張。難道僅僅因為瓦多佛小姐被發現死在費舍爾大人的宅邸?”

  安普苦著一張臉:“費舍爾大人與皇室、教會的關系非同一般,人死在他的宅子里,這案子當然會被壓下來。你說吧,現在怎么辦?”

  盧克一拍大腿:“我們把瓦多佛小姐的尸體偷出來帶走。”

  噗嗤。白薇沒有忍住,笑出聲來。

  “什么聲音?”盧克警覺地轉頭。

  白薇一驚,他能聽到她的聲音?

  下一瞬,一只虎皮鸚鵡拍打著翅膀飛了過來。盧克微一愣,望向正朝這里走來的鸚鵡主人:“諾蘭?”

  白薇心口一跳,原來盧克聽到的是鸚鵡的振翅聲。她也望向這個一手撐傘,一手拄著拐杖的年輕紳士。
  諾蘭一路走來,目光分毫也未落在白薇身上。就在白薇以為先前葬禮上的對視只是她的幻覺時,他堪堪停在了她身側。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的傘正好遮住了她。
  白薇眼神閃了閃,下意識抱緊了膝蓋。

  “大人,您怎么過來了?”盧克壓下心虛,他沒有想到諾蘭居然幫著圓了謊。眼前這位身份尊貴,接下來也許還得仰仗他的幫助。

  “你是負責這起案件的探員?”諾蘭問。

  盧克磕巴起來:“呃……其實我負責的是一起連環殺人案。我認為這個案子的兇手和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是同一個。”

  “認為?”諾蘭看著他,“證據呢?”

  盧克舔了舔嘴唇:“暫時證據還不太充分,所以我們來這邊找一找突破口。”

  “找到了么?”

  盧克啞了嗓子。瓦多佛子爵給了他一天寬限,但一天內很難有實質性進展,更別提尸體已被搬運多次,不少痕跡都被破壞了。

  “還……還沒有。”盧克咽了咽口水,“目前警署將這個案子定性為搶劫,我……呃……”

  諾蘭挑眉:“搶劫?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的時效遠遠短于殺人案。”

  盧克嘆了口氣:“是的。”

  “你打算怎么找突破口?”諾蘭又問。

  盧克忽然靈機一動:“大人有什么指教?”

  諾蘭拿拐杖點了點教堂的方向:“我們進去說。”

  天已擦黑,雨勢不減,風卻大了起來。教堂里透出來的暖黃色燈光確實有些誘人。

  盧克看了看凍得瑟瑟發抖的安普,欣然接受了諾蘭的提議:“好的,先進屋。”

  安普早就等著這聲指令,捂緊大衣率先向教堂小跑而去。盧克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諾蘭卻不急著走。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低聲說:“一起走吧。”

  縮在草地上的白薇忽地一個激靈,猛然抬頭去看諾蘭,正見諾蘭低著頭向她看來。他淺綠色的眸子毫無波瀾,仿佛那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提議。

  “不想去看看那個小探員能不能逮住殺你的那個人?”諾蘭又道。

  白薇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襯裙。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諾蘭,接著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傘底又靠過去幾分。
  諾蘭肩膀上的虎皮鸚鵡突然伸長脖子,湊近了白薇。她嚇得往后退了好幾步,這只綠眼大鳥總給她一種不太愉快的感覺。

  “黑莓。”諾蘭低聲呵斥了鸚鵡一聲。

  黑莓縮了縮脖子,不敢亂動了。白薇這才小步挪了回來。

  諾蘭走得很慢,確保女孩能跟上他的步伐。

  “不用走得這么慢。”白薇低聲說,“我現在挺好的,能走快。”

  聲音很小,像棉花落在銀器里。諾蘭看了她一眼,稍微加快了腳步。

  “也不用給我撐傘的。”白薇仰頭看著傾斜過來的雨傘和男人淋濕的肩膀,“我感覺不到雨,不怕淋濕。”

  諾蘭的腳步頓了頓:“你話很多。”

  白薇輕輕地笑了:“喔,所以你真的可以看見我,還能聽見我說話。”

  “真好。”她小聲說。

  教堂內點著幾排燭燈。燭火印在穹頂和兩壁的彩色玻璃上,躍著影影綽綽的流光。偌大的教堂主室,空無一人。
  從東面耳室沿著旋轉石階往下,就是地下室了。地下室里,生銹的壁燈閃著昏黃的光。中央有幾座石臺,其中一個臺子上正放著那口白棺。

  盧克抖了抖外套上的雨水,將傘卷起抄在腋下,往壁爐里生了火。柴火燒得畢畢剝剝,總算添了幾分暖意。安普哆哆嗦嗦地湊在壁爐邊,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白薇走到了白棺前,低頭看向棺內的人。她從未這樣仔細地看過“自己”,那眉眼輪廓分明是她最熟悉的模樣,卻又顯得陌生。她正出神,盧克徑直走到棺前,一把掀開了棺內人的襯裙。

  猙獰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白薇下意識別開了目光。

  “大人,你知道這幾個月多倫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連環開膛案吧?”盧克凝眸看著傷口,頭也不抬地問。

  諾蘭坐在一張扶手椅上,聽罷點了點頭:“聽說過。”

  “就在三個月前,有農夫在鄉間小道上發現一輛廢棄的馬車。拉車的馬和趕車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車子停在路邊。那農夫出于好奇,打開了馬車門,發現車里躺著個被開膛破肚的男人。
  “隨后每隔半月左右,就會有一輛廢棄馬車被發現在連結城市與郊外的小道上,車上無一例外有一個慘遭開膛的男人。目前,已經有七個男人喪了命。”

  盧克繼續說:“這七個受害者皆死于開膛后失血過多。看刀口和傷口深度,兇器應該是一柄長約七英寸的多邊開刃利器,有些像短刃匕首,但又不太貼切,因為刀口是多邊的,匕首很難做到這樣的工藝。”

  “兇手習慣先劃破受害者的腸子,繼而往上,”盧克徒手比劃著,“一直劃到胃袋頂端。無一例外。”

  諾蘭仰靠在椅子上:“聽上去很疼。”

  “兇手還有一個習慣。”盧克聲音一沉,“他在殺人前會先給受害者喂藥。”

  “藥?”

  “迷藥,模糊人的神智。”盧克皺眉,“但現場都沒有找到任何摻有該類迷藥的食物,我至今不明白兇手是怎么讓受害者服下藥物的。”

  諾蘭點頭:“先喂藥,然后開膛。”

  盧克:“以這樣手法殺人,人不會立刻死亡。受害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開膛破肚,卻無力反抗。而且迷藥麻痹的是四肢,痛感依然會清晰地傳遞到受害者的大腦。由此可見,兇手非常殘忍。”

  “瓦多佛小姐的傷口和前七個人一樣,同樣的兇器,同樣的手法。”盧克說,“所以我認為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所為。但瓦多佛小姐的死亡與前七個受害者有兩點不同:一是身份,二是現場。”

  “前七個死者皆為男性,且皆是多倫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三個爵位加身。瓦多佛小姐只是瓦多佛家族的一個女兒,并無聲名,且瓦多佛家族沒落多年,與前七位不可比。”

  “此外,前七位受害者皆死在路途中,只有瓦多佛小姐被發現死在了宅子里。瓦多佛小姐死亡的那間屋子還遭到了洗劫,丟失了許多貴重物品。也就是這一點讓警方認為這是一起入室搶劫案。搶劫犯搜羅物品時正撞上了瓦多佛小姐,遂起殺意,且正巧選擇了開膛這個手段。”

  盧克一口氣說完,征詢地看向諾蘭。

  諾蘭:“如果就是搶劫案呢?搶劫犯也許受到開膛案的影響,下意識也選了開膛呢?”

  盧克似乎就等諾蘭提出這個質疑。他躊躇滿志地笑了笑:“這也正是我要說的。人們或許從報紙、傳聞上知道多倫城內流竄著一個以開膛為樂的瘋子,但他們并不知道那個瘋子開膛的具體手法。從下往上,一氣呵成,劃爛臟器,這種手法只有那個瘋子做得出來。”

  “況且,”盧克頓了頓,“搶劫犯為什么要給瓦多佛小姐喂迷藥呢?這不合情理。”

  諾蘭問:“瓦多佛小姐胃里檢查出了迷藥?”

  盧克一頓:“第一次尸檢的時候,驗尸官確實查出了迷藥殘跡,但是最終的驗尸報告并沒有將迷藥寫進去。”

  “為什么?”諾蘭不解。

  盧克吐出一口氣:“這就不得不提到那間宅子的主人。”

  “這主人有什么特別?”

  “那座宅邸屬于費舍爾大人。”盧克說。

  “費舍爾?”諾蘭微愣了片刻,“教皇身邊的那位費舍爾?”

  盧克看著諾蘭,沒有說話。

  “噢——”諾蘭敲了敲椅子扶手,“原來是那位啊,那可不太好辦了。”

  盧克抹了把臉:“費舍爾大人位高權重,生性風流。傳聞他府上一直養著各色妙齡少女,以迷藥佐興,也確實再正常不過。這牽扯到了費舍爾大人的名聲,自然會被壓下來。”

  諾蘭看向壁爐邊的白薇。自剛剛盧克掀開尸體的襯裙,她便不再看棺內的情狀。她安靜地跪坐在一旁,仿佛他們討論的人和事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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