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省試，對于舉人秀才們來說可謂是三伏天吃上一口綠豆冰沙，渾身上下舒坦極了。
    于成龍回到廟中，等待著消息。
    正所謂窮秀才、富舉人，由于參考省試的多是秀才，甚至許多是童生，會試那種考后吃喝玩樂的舉措近乎沒有。
    盧卓、金文二人在等待的時間中，倒是經(jīng)常來游耍，交流著明年考鄉(xiāng)試的籌備。
    沒錯，明年是鄉(xiāng)試年。
    對于秀才們來說，省試除了知縣，其余的官根本就不作他想。
    在士林中，舉人和秀才的地位天差地別。
    “盧兄，金兄，今時畢竟不同于國朝初年，舉人也不過授教諭、教授等學(xué)官，縣六房、通判等，也不亞于其官??！”
    于成龍比較務(wù)實，他想要當官，但哪怕是六房書吏，也總好過普通的舉人。
    “再說，國朝文事，一向是北弱南強，山西又亂了太久，怕是很難應(yīng)付直隸、陜西……”
    山西民貧地瘠，文風(fēng)甚至不及陜西，人人好為經(jīng)商，與徽商一般無二。
    想當初，山西是“民多儉質(zhì)而力農(nóng)，士尚氣節(jié)而務(wù)學(xué)”；中后期，則民風(fēng)是“奢靡其習(xí)染也……商賈之家亦雕龍繡拱，玉勒金鞍”。
    “子弟之俊秀者，多入貿(mào)易一途……至中材以下，方使之讀書應(yīng)試”。
    想到這，三人沉默了。
    中舉不如賺大錢，這在大明也只有山西才有的奇觀，而且那些商賈們培養(yǎng)讀書人，更多是為了避稅免稅。
    “舉人不如省試，但咱們又很難中會試，這省試也不知能來幾遭，今朝放棄，以后悔改則晚了?！?br/>     于成龍目光誠懇，勸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盧卓沉默一會兒，抬眼道：“如果是通判等佐貳官，我還是先應(yīng)下吧！”
    八月十五這天，中秋節(jié)之日，府衙前的公示墻人山人海，極其熱鬧。
    許多人爭相向前，就想著獲得省試的結(jié)果。
    與院試、鄉(xiāng)試，乃至于殿試不同，那些只是獲得當官資格，真正的名爵之位，還得靠吏部來安排。
    而如今，省試直接授官，這對于大明百姓來說，可謂是開天辟地的第一回。
    所以中秋節(jié)這天，不僅巡撫、學(xué)政不安生，就連京城也派遣吏部員外郎，親自來監(jiān)督公平。
    “來活了——”
    黃紙剛出來，就有許多人在前排等著，瞄準了前頭的位置，就是一通快跑。
    “快，去崇善寺，可不能讓人搶了先。”
    瘦小個子鉆出人群，飛一般而出，脫口就往崇善寺而去。
    “走——”
    一伙人忙不迭而去，幾乎用上了跑字。
    很快，三五人就來到了崇善寺，火急火燎地問了和尚，來到一處院子，敲起鑼，打起了鼓，整個崇善寺一片喧鬧。
    “捷報，太原府榆次縣，盧諱卓秀才，為省試黃榜第七名，拜見臨縣縣尊——”
    盧卓驟聞喧鬧，眉頭緊蹙，還不待他咒罵，耳旁就傳出這樣的聲音，
    “少爺，您中了——”書童大喜過望。
    “哈哈哈，我中了，中了——”
    慌不擇路地向外跑去，差點被門檻摔了個跟頭，方巾都脫落了，才踉蹌來到院門口。
    “恭喜盧秀才，即今日起，您就授官臨縣知縣了，日后官運亨通，光耀門楣指日可待……”
    幾人一通拜下，讓盧卓歡喜地找不到北。
    這時，金文、于成龍二人也出了院來，見到一群討喜人，忙慷慨解囊，準備賞錢。
    誰知十幾兩銀子撒出去，這幾個竟然不滿，嫌棄少了。
    這時候，幾個和尚走了出來，為首的監(jiān)寺更是身寬體胖，臉上帶著笑：“盧施主高兄，本寺也與之有光，這賞錢本寺豈能不出？”
    言罷了一箱銅錢抬了出來，每人賞了幾串，才算罷了。
    孰料，這幾人竟然又拱手道：“不知太原府清源縣金諱文秀才可在？”
    “我？”金文一楞，面露驚喜。
    “您高中第十三名，為鄉(xiāng)寧知縣，官運亨通指日可待——”
    一聲尖銳的喊聲，又是一陣敲鑼打鼓。
    監(jiān)寺聞聽又是個知縣，又讓人分下十幾串銅錢，心疼得滴血。
    領(lǐng)了錢，幾人又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繼續(xù)敲鑼打鼓。
    “喜報，永寧州于諱成龍秀才，高兄省試二十名，得授平陽府永和知縣——”
    監(jiān)寺那肥大的眼睛使勁地盯著這幾人，只把他們都看毛了，才開口道：“本寺有三位施主，實乃大幸?！?br/>     這下，又賞了十幾吊錢，幾個報喜人才作罷。
    一旁的于成龍則傻眼了，陷入到了癡癡傻傻狀態(tài)。
    從秀才到知縣，這跨越實在太大，天差地別的大。
    他本以為自己授個縣丞，通判已經(jīng)是得天之幸，如今竟然當了縣尊，豈能一個驚喜了得。
    “監(jiān)寺師叔，好幾波報喜人來了，都堵在門口，搶著進寺呢！”
    “攔著，都攔著——”
    監(jiān)寺咬著牙，旋即又對三人道：“幾位施主，這些人著實過分，你們的錢也不是大水淌來的?！?br/>     “沒錯，就聽監(jiān)寺和尚的。”盧卓第一時間贊同：“只是報喜房的人，可得放進來?！?br/>     “那是自然?！?br/>     監(jiān)寺笑得比哭還難看，應(yīng)了下來。
    在縣衙、府衙，都有專門的報喜房，沒有編制，但卻干著編制的活，一年所為的就是報喜那回的賞賜油水。
    而那些私人則眼饞，經(jīng)常進行搶報，也領(lǐng)一份賞錢。
    于是就形成了科舉下的陋習(xí)，報喜制。
    一旦家中有人中了舉人，那報喜的是一波又一波，少的三四起，多的十來起。
    一些家貧的，甚至要破家賞錢。
    賞賜的少了，還會謠言污蔑名聲。
    當然，但凡有了功名，尤其是舉人，錢財是不請自來，趕都趕不走，所以對此并不吝嗇。
    很快，報喜房的正式報喜人前來，衣裳齊整，紅紅火火，舉著牌子，算是一場公證。
    三人自然是拱手應(yīng)下。
    寺中含著淚，抬出了一整箱的銅錢，直接被這伙人拿去。
    “三位縣尊，后日巡撫衙門，學(xué)政等省高官將設(shè)席，款待省試高中者?！?br/>     領(lǐng)頭一人圓滑地走上去，恭敬地說道：“而諸位知縣，那更是要去京城，覲見了陛下，吏部走一遭?！?br/>     “還得提前準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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