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下來，就不僅僅是錯覺了。
    駙馬的談吐與舉止風度自然也納入了考核范圍，公主挑的畢竟是夫君，不是國之棟梁。
    駙馬要做的事情，首先是得公主歡心。
    讓連此都做不到，日后成婚也不過是徒增一對怨偶。
    “臣高祺越參見公主，”首先上前一步的就是老熟人，“臣與公主年幼相識，臣精六藝，愿與公主白頭偕老。”
    這一句話倒是簡潔，趙瑾這才恍然間意識到，如果硬要扯上什么關系，她與這位御史大夫之子，竟然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不僅是與高祺越，另外幾個毛頭小子，竟然跟她也是這樣的交情。
    晦氣之余，趙瑾又難得生出些不解，她不知道這里面有幾人是真心想當這個駙馬爺。
    印象中，駙馬爺可算不上是什么吃香喝辣的身份，歷史上不乏有敢跟公主叫囂的駙馬，但據趙瑾為數不多歷史知識，她記得駙馬這一身份，并不是香餑餑。
    眼下站在趙瑾跟前屏風之外的眾男子，不能說全部，起碼有一半是想吃上她這碗軟飯的。
    別人，趙瑾還算能夠理解，但高祺越卻是例外。
    既有沙場征戰的野心，尚公主豈不是自斷前程？
    哪有皇帝會讓駙馬手握兵權的？
    這是真實的封建帝制，讓趙瑾一個現代人心底生寒的封建等級制度如此直白，一個文官的兒子，卻有當將領的野心。
    哪怕如今退伍歸來，也難以不惹猜忌。
    在趙瑾那位皇兄眼里，高祺越興許不過是毛頭小子，但趙瑾自然不愿意讓自己成為籌碼。
    她隨手端起身旁的茶杯，抿了一口，“聽聞高公子這幾年參軍了，不知可否讓本宮見識一下？”
    屏風之前的高大男子雙手作揖，恭敬道：“臣遵命。”
    于是左右退后，宮人呈上了一把長劍，接下來便是高公子的高光時刻。
    只見他手執長劍，劍影晃動，人也隨之舞動，劍如白蛇吐信，冷光隨影動，衣袂翩躚，空中只有他舞劍的聲音響起，看得周圍一起前來競選駙馬的公子們想要拍手稱好。
    趙瑾忽然又體會到選秀的快樂了，她是指從前那種舞臺選秀。
    顯然高家公子的表演讓人眼前一亮，這無形中給身后其他候選人增添了不少的壓力，一個個愈發賣力，趙瑾嘆為觀止。
    所以說世家公子大多紈绔，但在教育方面，終究比普通人學的東西要多些，這便是所謂門第之間的差距之一。
    這些琴棋書畫平日里都是公子小姐們逗趣的玩意罷，拿來討公主歡心，最合適不過。
    想來最有意思的是，這些日子里來不少人都明里暗里打聽過華爍公主的喜好，但最終得出的結果十分有趣，華爍公主平日里干的正經事不多，消遣倒是最不缺，她最是喜歡看宮中舞女表演。
    那些舞女自然是為了皇帝培養著的，結果最后皇帝召舞女的次數還比不上他那妹妹。
    宮中的舞女自然是喜歡華爍公主，這位主子脾氣好，賞得也大方，最重要的是，趙瑾不是宮妃，與她們并無沖突。
    眾所周知，這宮中的女人除了公主，本質上都是屬于皇帝的。
    宮妃們也許會嫉妒舞女的臉龐與身姿，她們甚至還會有性命之憂，畢竟在飛黃騰達之前，區區一名舞女的命，比螻蟻還要低賤。
    可華爍公主不同，跳得好了，賞，跳錯了，不罰，甚至還派人送藥。
    她是這宮里難得不讓人那么提心吊膽的主子。
    好幾位公子表演結束，趙瑾甚至還會在他們的畫像上寫點東西，因為字跡實在是太過龍飛鳳舞，身旁的公公和紫韻看了半天也沒辦法看出華爍公主到底寫了些什么。
    趙瑾從前就練得一手好字，因為職業的緣故，她還擅長寫普通人看不懂的藥名，如今沒了鋼筆，適應了幾年毛筆字后，也得心應手。
    晌午已過，要展示的公子還剩下幾位，倒數第二位便是趙瑾有心想見識一下的永平侯嫡次子。
    唐韞修。
    看畫像的時候，此人的容貌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如今一見，更是如此。
    唐韞修的出現，雖然也帶給其他人不少壓力。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華爍公主本就沒什么太好的名聲，興許她就是這么個膚淺的女子，喜歡生得好看的人，無可厚非。
    唐二公子今日穿得極為樸素，但是他的樸素，也不過是身上少掛了些價值連城的墜子罷了。
    趙瑾被屏風擋住了些視線，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唐二公子確實有幾分姿色。
    身姿頎長，看著有幾分清瘦卻恰好，眉眼比畫像上看到的還要動人幾分，難怪便宜大哥一開始便想內定這位唐二公子。
    這種基因，再加上他們老趙家的基因，生下的孩子不說聰明絕頂，這臉肯定也好看。
    “草民唐韞修參見公主。”一道略溫朗的聲音響起，恰似清泉擊石，直白撞入人心。
    趙瑾不得不承認，在聲音方面，這個人也贏了。
    這種感覺讓人很惋惜，就像是在選秀節目中，明明知道這個人是匹黑馬，但是他是節目組花錢請來炒熱度的工具人，而你作為導師，選誰也不能選他。
    趙瑾在心里嘆了口氣，隨即走起了自己的流程。
    “唐二公子，”她緩緩道，“你有什么要展示的才藝嗎？”
    趙瑾心知肚明，這位候選人大概是敷衍都懶得敷衍。
    對方分明對駙馬這一身份不感興趣，她的便宜大哥甚至還給了暗示，要趙瑾略微教訓一下這個給臉不要臉的猖狂之徒。
    皇室，畢竟高高在上，怎么能容忍一名無爵位官職的世家公子如此折辱？
    若非唐韞修母族及其兄長，他此刻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回殿下，草民無才，難入殿下之眼。”
    這是一個很好的立下馬威的機會，趙瑾顯然能夠感受到，這位沒什么求生欲的公子在給她這個機會。
    “……”
    還真是從未見過這樣有恃無恐的人。
    趙瑾卻懶得計較太多，她與對方無冤無仇，除去她的兄長想要亂點鴛鴦譜那一出，素昧平生，何必？
    “既如此，本宮知曉了，唐二公子便退下吧。”屏風之后的華爍公主語氣平靜，也聽不出情緒的變化。
    身旁的宮人倒是有些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主子的臉色，卻是看不出趙瑾在想著些什么。
    公主看上去并不生氣。
    連紫韻都覺得那位唐二公子對公主不敬，趙瑾作為當事人卻無動于衷。
    最后一位便是趙瑾看好的探花郎。
    莊錦曄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給屏風后面的趙瑾行禮：“臣莊錦曄參見公主殿下。”
    隨后，在趙瑾還沒開口詢問之前，這位儒雅的年輕人便有些拘謹道：“臣亦無才藝，唯一能拿出手的，便是寫字，望殿下見諒。”
    方才有位世家公子現場作了一幅山水畫，如今探花郎口中的寫字，倒是顯得平平無奇。
    何況他是最后一位，眾所周知，哪怕是選秀，最后出場的幾位，也到了評委審美疲勞的時候。
    連紫韻都覺得這位探花郎在眾人對比之下，競爭力不高。
    趙瑾卻似乎提起了些精神，她輕聲道：“備紙筆。”
    于是很快有人呈上了筆墨紙硯。
    儒雅的男子在案前沾墨下筆，不多時，一幅字便呈在趙瑾面前，筆墨未干，卻是剛毅有力，力透紙背。
    “好字。”屏風后的華爍公主稱贊道。
    而前面原本有些拘謹的年輕男子陡然松了口氣，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在這么多世家公子面前，他選不上這個駙馬也理所應當。
    但有些事，盡力而為便是。
    趙瑾對莊錦曄很滿意，她就是需要這樣一位容易被拿捏的駙馬。
    無權無勢，又生得不錯，性格溫和，這很大程度上便符合了華爍公主的擇偶標準。
    最后一位候選人也展示完畢，趙瑾給了身旁公公一個眼神，對方會意，走出屏風后道：“晌午已過，公主吩咐御廚為諸位準備了午膳，請各位公子隨咱家來。”
    外男不得入后宮，因此駙馬選秀之地也并非是后宮之地，而是皇帝專門給趙瑾在后宮前面劃分了個院落出來。
    “公主，你可有人選了？”紫韻小聲問道。
    趙瑾的面色卻依舊是惆悵的，以前相親甚至都可以多接觸幾次再確定，現在選個駙馬，居然要憑一面之緣。
    真有意思。
    雖說如此，但趙瑾還是干脆利落地給紫韻遞了一張宣紙，“上面的人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紫韻接過一看，才發現自家主子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將人給定下了。
    只留了五個。
    午膳過后，一眾公子便聚集到了一處空地上，圣上派來的公公在上頭大聲念著名單：“高祺越、莊錦曄、李……”
    五人名字念完，公公道：“以上公子留步，其他公子可隨宮人指引出宮。”
    毫不意外，唐韞修落選。
    原本還以為這位華爍公主還要再遛他一會兒，沒想到如此干脆利落。
    唐二公子心情還算不錯，在即將離宮前回頭看了一眼，不曾想方才全程在屏風之后的華爍公主此時站在高處往下看。
    沒有屏風，也沒有帷帽，那張臉就這樣敞露在空氣中。
    唐韞修卻猝不及防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