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并不怕看這些血腥的，她當醫生時見過的血腥比這嚴重得多，只是她如今覺得心驚膽戰的是，這背后的賭欲與冷漠。
    “唐二公子來了，”賭場又有人諂媚走過來，眼神卻落在趙瑾身上，“公子好福氣啊，能有這樣的佳人做伴。”
    方才領他們下來的人此時已經離開，但剛走過來的這位，儼然也認得唐韞修。
    唐二公子看起來更像是此處的常客。
    常客便算了，他還將身為公主的趙瑾帶了過來，饒是在武朝生活了二十年的華爍公主也想不明白，此人當真是想當駙馬的嗎？
    若讓她那便宜皇兄知道，掉腦袋的可能性會比較大吧？
    “瑾兒，下注吧。”
    耳邊突然傳來這么一句，趙瑾猝不及防。
    然而側眸對上身旁之人的目光，對方用眼神告訴她，大庭廣眾再喊殿下容易暴露身份。
    趙瑾：忍了。
    然而別說這輩子，上輩子趙瑾碰到過的與賭博相關的娛樂項目，是只是每局一塊錢起算的麻將。
    她麻將和牌技都不錯，這些年來不學無術的同時沒忘將這些娛樂項目發揚光大，宮里的娘娘們玩得挺開心的，只是大概沒幾個人這小玩意出自華爍公主這里。
    而趙瑾本就不是發明人，沒必要占這個口頭便宜，宮中傳聞是民間的小玩意，只是具體是哪里的小玩意兒，誰也說不清楚。
    唐韞修掏出了銀票壓在賭桌上，似乎不在意此局輸贏。
    趙瑾看了眼賭桌，毫不猶豫押了“大”。
    隨后唐韞修的銀票也就隨之被放了上去。
    片刻的時間，賭桌上的其他人就被唐二公子這一擲千金的氣勢所傾倒，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兩人身上。
    “買定離手。”莊家發話。
    一開，果然是“大”。
    艷羨的目光頓時都落到唐韞修與趙瑾二人身上。
    “瑾兒果真是好運氣。”
    趙瑾受不了，她轉頭：“打個商量，換個稱呼。”
    “阿瑾。”
    “……”
    行，比“瑾兒”聽起來順耳些，除了帝后二人與太后，這三人從趙瑾小時候便這樣喊，趙瑾已經習慣。
    但這位唐二公子，不過兩面之緣，太親熱的稱呼倒是沒必要。
    第二局。
    “阿瑾，押什么？”
    趙瑾又是毫不猶豫押了“大”。
    果不其然又贏了。
    按照趙瑾對賭場的了解，這種時候她就應該見好就收，只是專門拐她來這一趟的唐二公子似乎不僅僅是想讓她玩個開心這么簡單。
    于是趙瑾又押了個“大”。
    因為前面兩局的贏面，有人甚至想要跟著趙瑾下注，跟得不多，但確實有人跟。
    嘩啦啦一連串的骰子聲響起后，緊接著又是一陣歡呼聲。
    趙瑾又押中了。
    她猝不及防挑眉，看了眼莊家，自覺自己和身旁這位唐二公子已經成了賭場的大魚。
    “繼續玩嗎？”莊家發問。
    唐韞修吊兒郎當地點點頭：“這么好的手氣，當然繼續！”
    趙瑾這回還是押“大”。
    跟她的人更多了，然而骰子聲在耳邊，身旁的年輕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而后揭曉時。
    這回似乎沒有被好運氣光顧，輸了。
    “阿瑾，別泄氣，繼續玩。”唐二公子看起來像是一門心思要哄佳人一笑。
    趙瑾：行。
    然后她再押，再輸。
    最后將唐韞修的籌碼輸得七七八八，賭桌上一開始看準趙瑾運氣好而跟她下注的人輸得也不少。
    有個男人沖著趙瑾的方向淬了一口：“呸，女人就是晦氣。”
    這話聲音不算大，環境嘈雜，想假裝聽不見也不是不可以。
    趙瑾還沒做出反應，就看見身旁的男人陡然站起來，突然出現在對方跟前，神情看起來還是笑著的，笑意卻不達眼底：“這位大哥，你說誰晦氣呢？”
    唐韞修看起來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此時身邊沒等著侍衛，乍一看還挺好欺負的，然而那男人被唐韞修按著肩膀卻動彈不得，他自知惹不起這種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幾乎是一瞬間便認了慫。
    “沒、沒說誰呢，是我晦氣，是我晦氣……”
    唐韞修沒多說什么，聞聲囑咐大哥注意說話，別氣急攻心，若不是有前頭那一幕，唐二公子看起來更像是被欺負的那個。
    再回到趙瑾跟前時，他又恢復了原本放蕩不羈的模樣。
    “阿瑾，這是最后一把了，咱要是輸了便回去。”
    唐韞修不是那些傾家蕩產來賭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妄想一夜暴富的普通男人，他是賭徒，是賭場看來懂進退的長期大魚。
    “押什么？”
    趙瑾看不準這位公子哥的意思，怕多想了，也怕想少了。
    但瞎玩這件事容易，骰子聲再度響起，趙瑾往“大”的方向押去，莊家正要掀起骰盅，而唐韞修突然抓著她的手押向了“小”。
    可謂是千鈞一發之際，就那么一瞬間，眾人眼中出現了結果。
    “小”
    贏了。
    趙瑾露出了沒見過世面的表情，莊家的表情略尷尬。
    要說這地下賭場沒貓膩，三歲小孩都不信，奈何偏偏就是有人想不開往里送錢。
    唐韞修和趙瑾看起來像兩條肥魚，原本宰到方才最后一張銀票，是該放走了，然而偏偏，贏了。
    這一贏，又仿佛是另一種昭示，接下來唐二公子押的都贏了。
    趙瑾看著這贏來的票子越來越多，隱隱有些不妙。
    然而唐韞修不這么覺得，他甚至看不見人家賭場的人垮著一張臉瞪著他。
    于是華爍公主越贏越慌，后來直接將舞臺交給旁邊的賭神，自己不知從哪抓了把瓜子，兢兢業業地嗑了起來。
    趙瑾：好緊張。
    “咔嚓。”
    “咔嚓”
    “……”
    這兩人看起來還沒圍觀的群眾緊張。
    最后唐韞修將人家賭場的莊家贏得冷汗直流，緊接著，甚至驚動了賭場的賭神。
    每個賭場都有這么個人坐鎮，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雖然像唐韞修這種砸場子的人通常不多，但不代表沒有。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嘛。
    趙瑾看來，唐二公子估計是真在這賭場輸了不少錢，所以現在過來給賭場添堵。
    “在下張堅，唐二公子今日玩得可還盡興？”對方頂著魁梧的身軀，意有所指，“若是盡興了，可下次再來，若還沒盡興，在下陪您玩幾把如何？”
    唐韞修似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猛然將自己方才迎來的所有銀票籌碼全部推了出去。
    “一局定勝負。”
    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聲聲抽氣，恨不得那堆錢都屬于自己。
    不得不說，因為唐韞修的這一舉動，半個賭場的人都分了注意力過來。
    趙瑾在思考自己今日安全離開此處的可能性有多大。
    作為賭場的壓軸，張堅認真打量了唐韞修這位紈绔子弟，他自然是認得這位世家子弟的，畢竟唐二公子不學無術，整日流連茶樓青樓賭場一事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然而思慮良久也不得其解，從前唐韞修在他們這里輸的錢并不少，今日怎么就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般？
    還是說，他身旁的女子有問題？
    張堅的目光掃過二人，卻始終不得其解。
    “唐二公子請吧。”
    唐韞修看向趙瑾，用眼光詢問她押什么。
    趙瑾：“小。”
    唐韞修果斷押了小，當骰盅正要被拿起時，他又似是不經意間突然撐了一下賭桌，結果揭曉那一瞬間，結果顯而易見。
    張堅的臉黑了。
    他堅信這兩人絕對有貓膩，但只這一把卻抓不住。
    “唐二公子繼續嗎？”
    “繼續。”
    然后唐韞修再次推出所有籌碼，又再次贏了，連趙瑾都隱隱有種贏麻了的錯覺。
    賭場的人看他們兩個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
    只是這并不算什么，趙瑾更想知道，這位唐公子想做什么。
    若是單純想在她面前擺弄一番，方才的便已足夠，如今這一出，明顯是在搞事情。
    唐韞修的賭術是顯而易見的高超，趙瑾離他近，即便如此也沒發現什么貓膩。
    越贏，趙瑾就覺得今日是要交代在這了。
    “阿瑾，”唐韞修忽然喚了一聲，“想回家嗎？”
    趙瑾不明所以，但點了頭。
    隨后，唐二公子贏下了最后一把，將桌上的銀票一把整理好塞入了一個大包袱中。
    這還是難得見有人拿大包袱裝銀票的。
    唐韞修此舉更像是惹眾怒。
    賭場的人皮笑肉不笑送他們出門：“唐二公子，歡迎下次來玩。”
    等兩人一走出，他們互相對了個眼神，隨即有人便跟著出了去。
    趙瑾和唐韞修是在一個巷子里被人攔下的，前面后面一個個粗布大漢，手里提著長棍，顯然是打算下狠手。
    唐韞修忽然道：“我看誰敢攔我？你們不知我是誰嗎？”
    “唐二公子，”為首的人走近兩步，“您今日確實不太小心了些，你平日里玩得好好的，今日非要來砸場子，真是可惜了人家姑娘的花容月貌，放心，我會將她賣個好價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將唐韞修的身份放在眼里了。
    這么狂，要說那個賭場背后沒個皇親國戚的靠山，趙瑾都覺得扯。
    就在那些人要上前時，忽然不知何處出現了好幾個黑衣蒙臉之人，一把踹倒了為首的男人。
    唐韞修終于等來了人，將手中包袱遞給趙瑾，輕聲道：“此番算是我送殿下的見面禮，望殿下笑納。”
    趙瑾：“……”
    誰見面禮直接送一袋錢的，還是現場贏來的？
    趙瑾猝不及防凌亂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