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 !
紅燭高照,新人獨對。他唇角帶笑,與她飲下交杯酒,然后拉她至紅燭旁細細端詳。他的目光灼燙,她慢慢垂下頭紅了臉。
他卻不許,伸指挑起她的下巴,低聲道:“我的將軍終于害羞了。”
鳳冠霞帔,紅唇一點,醉人無邊。
“我終于可以看到你為我柔嬈婉轉(zhuǎn)、未語先羞的模樣了。”
他占盡上風、不依不饒,式九微繃不住,有些惱了,“薛簡,你別太過分。”
“你叫我什么?”他伸出拇指在她唇上抹了一把,一指膩軟香脂殷紅染了一手,在指間一捻,被體溫催出了幽幽的香氣。他眸色轉(zhuǎn)暗,聲線低啞,“娘子,你叫我什么?這回再叫錯,就該罰你了。”
式九微無奈道:“夫君……”話未說完,君字就被他吞入口中,廝磨輾轉(zhuǎn),攪亂彼此的心跳。
她幾乎喘不過來氣,掙扎道:“我明明叫對了……”
他抵著她的唇,低喘,“沒說你錯,是獎賞。”
她對他孩子氣的無賴行徑也是無法,只哼了一聲,卻勾得他更加興起,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圍著紅紗帳的喜床。
“今夜,你是我的,九微,我的娘子。”他的眼底藏著醉人的神采,壓下唇來,“我終于得到你了。”
攏住他的脖頸,感受他細密的吻,大致也能明白,他緣何如此情動。無論再威風八面的將軍,此時此刻只有他們兩人時,她也只能是他的女人。男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幼稚,但是,她喜歡這個幼稚的男人。
式九微看著紅紗帳在他的背脊后滑下,將她圈住,將她密不透風的籠罩。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他,全心全意地,只有這么一個男人。唯一的一個。
新婚燕爾,很是甜蜜過一陣子。薛簡是個很喜歡帶給式九微驚喜的人,所以那些時候總是被各種安排和意外占滿,他為她所花費的心思,她都懂,但或許是性格使然,很多事她只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卻無法像他一樣,熱烈地表達出來。
她總是很忙,至少比他這個閑散的官職忙得多。而他深居簡出,在她隨王伴駕時,他獨自一人回過一次南越,等她獲知消息趕回來時,他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
那一別將近三個月,是他們分離最久的一段日子。他的父親病了,她能理解他想回去的心情,但是大王不愿她隨同他一起回去,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樣理解她的為難之處。
他再次歸來,形容消瘦許多,不知為何也與她生疏了許多。他待她客套起來,舉止也不若從前隨便。從前式九微的官場應酬,他一概不同往,如今卻一反常態(tài),不僅隨同她一起,也能和那些可以往來的人同桌喝酒、親厚暢談了。
她不知道哪里不對,也不知道他的這種變化好不好,她只知道他們之間越來越疏遠,即使依舊同桌吃飯、同塌而眠,他卻再也不會主動說些什么。
所幸,她身懷有孕了。這個孩子來得很突然,連她自己也始料未及。她想第一時間告訴薛簡,他們有孩子了。可是他卻留戀酒樓,總也等不到人。
式九微總在想,如果她那夜沒有去找他,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是不是會截然不同?可她還是去了,隔著細雨霏霏中撐著的油紙傘,她看到了酒樓高臺閣上的薛簡,以及他抱在懷中的那個……女人。
畢竟領(lǐng)兵打仗很多年,即便不是如此,她也做不出那種妒婦間相互撕扯的潑辣之態(tài),她收了傘,悄悄入了酒樓。她站在門外好半晌,聽他道:“我會和她說的……你不要急。”
傘上的雨水滴了門外一小汪,在那汪扭曲的雨鏡中,式九微看到自己的臉——蒼白、單薄、失魂落魄。這個女人是……她嗎?
她千思萬想,卻總歸沒想到不是他們倆人間出了什么問題,而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之間多出了一個人。她望著樓外的雨,暗暗冷嘲,最后撐傘回去。
她命翠珠將他攔在門外,“將軍吩咐了,她身子不適,請大人去睡書房。”
她聽到他急急問道:“她怎么不適了?白日不是還好好的?我去看看她。”
“大人可別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
“我是她的夫君!”
“可這里是將軍府。”想來,翠珠刻意加重的將軍二字惹惱了他,式九微聽到了清晰的耳光聲和翠珠委屈的抽噎聲。
他怒道:“反了天……”
式九微在漆黑一片的屋內(nèi),閉眼握拳,暗暗想,果然是反了天。她一把摘了掛在墻壁上的滿月長河,又抽了幾只羽箭在手,同時就聽到了薛簡推開門的聲音。
式九微搭弓上弦就是一箭,羽箭無聲釘在了薛簡臉頰右側(cè)的門框上,因為釘?shù)蒙睿l(fā)出微微震顫的聲響。
薛簡猝不及防,差點驚呼出聲。他氣息不穩(wěn)瞪大眼睛盯著穩(wěn)穩(wěn)搭弓對著他的式九微,“你瘋了嗎?”
“退出去。”她冷冷道:“再往前一步……”
他火氣被點燃,冷冷一笑,又往前跨了一步,幾乎是立刻,式九微又射出了第二箭,這箭從他邁開的小腿間擦過釘在了地面上,卻有絲絲血腥味道涌入鼻端。
羽箭的箭頭擦過薛簡的膝蓋內(nèi)側(cè),有血涌出來,沾染上他的褲子。
他震怒無比,點指式九微,“你竟然真的傷我!”
她卻冷冷盯著潤染開的血跡,閉口不言。
“你眼里還有我嗎?你還當我是你的夫君嗎?”他越說越怒,“連一個小小的丫鬟都可以嘲笑我,說這里是將軍府!我是多余的人嗎?式九微,你說話啊?”
“退出去。”她的聲音已見顫抖,可是手中的動作卻不停,又穩(wěn)穩(wěn)搭了第三支箭。
他失望道:“我真不知道我為什么還要回來!”
她慢慢反問:“那你為什么還回來?”
他微微咧開嘴笑,又戛然忍住,字字清晰道:“因為我賤,我他娘的平生第一次覺得我賤!”
他說完這句后,狠狠摔門而去。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翠珠,滿眼淚痕看著式九微,似乎已經(jīng)嚇傻了。
她已無力哄她,只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吧。房門緊閉,室內(nèi)漆黑,式九微一個人端坐床上,忽然無聲哭起來。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薛簡,我們有孩子了。她本來滿心滿意只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可是他呢?同樣回報了她一個“好消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二日出房門,他卻已等在門前。他的眼底布滿血絲,想來一夜也沒怎么睡好吧。她眼下黯淡,相較于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似乎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帶著期待道:“阿九,你是不是有事要對我說?”
式九微看著他好半晌,“是你有事要對我說吧。”
他愣了愣,卻見式九微緩慢搖了搖頭,“不用說了,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她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笑意,“除非你休了我,否則你想說的事情永遠沒有可能!”
他滿眼不可置信,“休了你?你想了一夜,就是想這個?你想對我說的也只有這個嗎?沒有別的了嗎?”
式九微卻無聲無息繞過了他,“你昨夜見過什么人,她是誰,我若是想查,很快就能一清二楚,但你最好別逼我那么做。”
他愣在院中,看著式九微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
他們不說話,他們形同陌路。連他離開國子監(jiān)轉(zhuǎn)入監(jiān)察院的消息,都是她爹告訴式九微的。她娘勸她,“你和薛簡吵架的事情,我都聽翠珠說了,你怎么可以這么任性?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男人,你怎可待他像對軍中兵卒一般蠻橫?你讓他怎么想?都成親這么久了,也不知道待夫君溫柔嬌婉一些,你這么下去,他早晚是要納妾的,你明不明白?”
她做不來尋常女子那般嬌態(tài)柔美,所以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納妾了?在她有孕的時候納妾,絕不可能!
但是那個女人,那個酒樓上式九微遠遠望見一個背影的女人,卻攔在了她的馬前。
“式將軍,小女子京娘。”她姿態(tài)委婉,徐徐福身見禮,“本不該這么唐突相見,但我已經(jīng)有孕了,耽擱不起,還望式將軍諒解。”
這真是平地一聲雷。式九微第一次差點從馬上坐不穩(wěn),身形搖晃數(shù)下,幾乎要摔下來。頭痛欲裂,她微微閉眼,好半晌,才平穩(wěn)了呼吸。
她睜開眼看著京娘,“你待如何?”
京娘小心翼翼看著式九微波瀾不驚的眼睛,怯生生道:“希望式將軍高抬貴手,給孩子一個體面的身份,畢竟是薛郎的骨肉,不明不白流落在外總是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