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 !
“湘雨的女兒?!蹦腥司従彽?,“我的妻子?!?br/>
湘雨兩個字猶如催命符,又將今夜慘烈的記憶勾起。謝道桓睜大眼睛喝道:“你說什么!”
“我是為了我的妻子而來,她就是被你害死的湘雨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br/>
手心里已經干涸的血似乎重新粘稠起來,心內急劇膨脹需要釋放的瘋狂隨著刺入五公子身體里的那一刀,逐漸冷卻下來了。
他聽著湘雨的名字,心中酸楚,“我不知道她是那樣剛烈的孩子……”
“你該慶幸她剛烈,不然有你這樣禽獸不如的生父,對她犯下這世上最不可饒恕的罪行,如果真是那樣,不僅她會恨你入骨,就連她的生母也會恨你,就算你死了,你也沒有資格去見她?!?br/>
“夠了!”謝道桓怒道:“她是本侯的女兒,她如今死了,你以為本侯不難過嗎!她自盡而死,本侯也很難過,你又沒做過人父,你怎么會知道……”
男人冷笑打斷他,“謝侯爺,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啊。當年湘雨的確生下了一個女兒,那個女孩堅忍勇敢,即使被所有‘家人’拋棄,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她被你‘害死’,跌入無邊的地獄,經受非人的折磨,死得時候千瘡百孔、肢體不全!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就是她的生父,她心心念念只想殺你報仇……謝侯爺,你還記得她嗎?告訴我,你還叫得出來她的名字嗎?”
謝道桓越往后聽神色越蒼白,他渾身都在顫抖,眼底滿是不可置信,“你瘋了嗎?你到底在說什么!”
“瘋的人是你!是你!你禽獸不如,竟然打起了自己親生女兒的主意,你將她逼入絕路,你害她生不如死!你這樣的人活著應該千刀萬剮,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千萬別再說你愛過湘雨,我都替我妻子的生母感到惡心!真是惡心透了!”
謝道桓語句顫抖,戰戰兢兢問,“你說的人是誰?她……是誰?”
“侯爺不說一生中有過牽扯的女子很少嗎,如何會忘了她?揣著那樣險惡的用心,用了那么殘酷的手段,逼迫一個弱女子給你做妾,最后也沒有得到,難道不該記得更長久嗎?怎么會忘了那個被你一路逼死的顧瑩庾!”
顧瑩庾三個字如同一只無形的巨錘,狠狠擊在了謝道桓的胸口。他感到窒息,胸口悶痛,他用力嘶吼,才喘出了那口氣,“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我,你騙我!剛剛那個羽兒才是我的女兒,顧瑩庾不是,她不是!”
謝道桓多么渴望男人此刻反駁他的話,哪怕是冰冷的蔑視,哪怕是辛辣的譏諷,也好過此刻令人絕望的沉默。
“羽兒有聘書,我給湘雨的聘書,她是我的女兒,她才是、她才是……” 謝道桓神經質地反復念叨著,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根本沒有聘書?!蹦腥藫u頭道:“你看到的聘書是假的,當年的事情誰知道,或許聘書早就毀在了湘雨繼母的手里吧?!?br/>
“你騙我,沒有聘書,根本沒有聘書!你們騙我,都在騙我!羽兒是誰,她是誰呀!”
“她不過是你手上新染上的血債而已?!蹦腥俗叩街x道桓近前,逼視著他,“你敢不敢說你當年為何一意孤行非要強納顧瑩庾為妾?你心里其實明白我沒有說謊,你那陰暗的心思足可以證明,我沒有說謊?!?br/>
那個女子,那個顧瑩庾,從見她的第一面開始,他就被她迷住了,即使她已為人婦,即使她是家中仆傭的妻子,但他就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因為她和湘雨太像了,就像湘雨復生還魂一般。他無力抗拒湘雨,他迷戀懷念湘雨,即使那么多年了還是無法將她從記憶深處抹去。
顧瑩庾出現了,她就像是上天終于憐憫他這么多年的痛苦,賜給了他一個和湘雨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她的出現讓他覺得時光倒流,似乎回到了他和湘雨火熱纏綿、瘋狂不舍的那段日子,讓他覺得他們從未分離過。他沒有去赴考,她也沒有病逝,那些在最美好的年紀戛然而止的愛戀,終于又重新回來了。
他曾經壓制過,可是沒辦法,他一掃往日的沉悶,只盼著她能來府中。他的細節、心思,神采飛揚的變化,連他的夫人都隱瞞不了,又如何能騙過自己。
他想要顧瑩庾,無論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她。那么強烈的渴望,除了當年對湘雨之外,就是對她了……可是、可是……他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他對他的親生女兒都做了什么!謝道桓的頭深深埋下去,他感到無地自容。
“你知道嗎?在她嫁給你府中那個仆傭為妻之前,她就已經吃盡了苦頭,她如此堅強地挺過來,好不容易可以繼續生活下去,而你又對她做了什么?你將她最后的一絲生機徹底碾滅了,是你,她的親生父親,讓她從此生無可戀的,你懂不懂?”
“她從前的遭遇我聽說過,她是被她的丈夫買來的。”謝道桓語氣沉重道:“她從縣衙大牢消失后,我也去查過她的來歷,我知道了她是州府家的小姐,他家曾經遭遇過響馬。我調查過響馬一事,發現許多蹊蹺,我也猜到了她后來的遭遇,我、我也很氣憤,所以找借口給那個貪生怕死的州府安了一個罪名,男人砍了,女人為奴……”
男人冷笑,“原來謝侯爺也會良心不安嗎?”
“我當初只是忘不了她……”因為沒有得到而遷怒于人,確實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
“幸好謝侯爺還留了他家的女眷性命,不然當年的事情真是一個知情人也沒了?!蹦腥说溃骸爱斈瓯ё呦嬗旰⒆拥娜司褪侵莞姆蛉耍恢睙o所出,擔心地位不保,好容易懷了一個,又死了,于是抱走了瑩庾,去和家里的小妾爭寵,還斗敗了小妾?,撯椎牡絹斫o了她好運,她又有了兒子。后來她病逝,這件事就只有伺候她的嬤嬤知道。州府家倒臺,家中仆役四散,唯有這嬤嬤忠心,不肯離去,也正因此真相才得以大白。”
“那嬤嬤說她家夫人病重時提到了當年的事情,說瑩庾的生母曾言,若有一日州府夫人不想要瑩庾了,告訴她真相,讓她入京去找謝道桓,找到后告訴謝道桓她娘是湘雨,他會認下這個孩子的?!?br/>
湘雨相信他會高中,湘雨也相信他會認下孩子。聽到此處,謝道桓已是泣不成聲。他到底做了什么混賬事,辜負了湘雨一番信任,也害死了他們唯一的孩子,瑩庾。
良久,謝道桓抬頭看著男人,“你說瑩庾是你的妻子,可她不是趙生的娘子嗎?”
“在我心里,瑩庾就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br/>
“那你為什么沒有娶她?”
“和當年的你一樣,因為門第之見,因為我們要去奔赴各自的目標,掙取功名?!眳s永遠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謝道桓苦笑道:“這個世道永遠不會變,從前不會變,如今也不會變。”周而復始,上演不同的悲劇。
他望著男人,“我還不知道我女兒的夫君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男人回答,“我叫沈歸?!?br/>
謝道桓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是誰,所以我是活著走不了了,對吧?”
沈歸道:“如果不是要為瑩庾報仇,我早就去陪她了。我只要活著,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無論那人是誰?!?br/>
“那你就動手吧?!敝x道桓道:“拋棄她的州府死了,侮辱她的響馬死了,買了她的趙生死了,如今你再殺了我,也算為她報仇了。我死以后,你好好活著,我想瑩庾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沈歸冷冷道:“你的夫人還沒死。”
謝道桓愣了愣,“快了,我死了,她也不會獨活?!?br/>
沈歸冷嘲,“她這么狠毒的女人,倒是對你情深意重?!?br/>
“我殺了她的弟弟,她娘家容不下她;我死了,兵權不保,侯府她也呆不久了。”謝道桓自嘲一笑,“談不上情深意重,只是利益使然罷了?!?br/>
“那也不夠!”沈歸一字一頓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弄了這么一個地方送你上路?”
謝道桓不解,“什么意思?”
“那個地方叫魔窟,那里的主人心狠手辣?,撯滓驗槿蝿帐?,被毒瞎雙眼,砍了雙腿,泡在污水里。那里暗無天日,就和這里一樣,永遠沒有光明和希望,只有孤獨和黑暗?!?br/>
謝道桓吃驚道:“你是說瑩庾從縣衙牢房離開后,被帶去了魔窟?”
“我就從那里來,但我還會回去。”沈歸森冷冷道:“為她報最后一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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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焰吞舔著周遭的一切,火紅的溫度燒灼得夜的天際都紅亮到發紫。無匡看著從熊熊烈火中慢慢浮現的沈歸的身影,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尊主說,如果你不想活,讓我不要攔你?!睙o匡頓了頓才道:“他說,這是你的事,由你自己選擇?!?br/>
“無法從過去走出來的人,將來也將一無所成?;钪€是死去,都將毫無意義。”這是千葉的原話,無匡沒有對沈歸說過。他明白尊主的意思,如果沈歸選擇活著與他們回去當然是好,如果沈歸過不了心里那個坎,選擇殺了謝道桓后同死去陪顧瑩庾,叫無匡也別阻攔。
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