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馬不停蹄,三天后,南風和初九趕到了北祁國都昌京。
南風和初九都易了容。南風雖然不是易容高手,但卻深知如何更好地掩飾一個人的真容,只做不大的改變,就將兩人易容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南風一直認為,真正的易容,改變的不只是容貌,更是形態、習慣、口音、語氣,將自己的內在變成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個人,才能騙過熟悉自己的人。
雖然在北祁,熟悉自己和初九的只有春九娘,但南風還是嚴格要求自己和初九做出改變,摒棄自己原先的習慣、口音、語氣,完完全全地貼近新的角色。
南風這次的身份是做生意的小老板,初九是長隨。初九倒算是本色出演,只要收斂一下身上漸長的官氣,就是內斂、沉穩,還有些小身手的長隨。
初九跟在南風身后,努力掩飾著心中的驚異,她這個上司,真的是演什么像什么,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夏南風,她恐怕都認不出她來。不止是容貌的改變,她仿佛是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完全就是一個跑單幫做生意的女老板。
因為時間緊,南風將自己生意的對象定為寧縣珍珠。她手中的珍珠大部分出手了,只留了幾顆成色最好的,原本準備留著以后給自己做嫁妝的。這次時間緊,一時也沒找到合適的貨物,只能將自己私藏的珍珠貢獻了出來。
寧縣珍珠在南越刮起了一陣流行的風,不過風頭最勁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但南越一向引領著各國服飾的潮流。西京的風頭剛過,正好是其他國家慢慢開始流行的時候。據殷明楊給的信息,昌京現在最流行的便是這寧縣的粉色珍珠,簡直是一珠難求。
南風根據殷明楊的推薦,住了城東一家叫“老來”的客棧,據說這客棧是由京都府尹罩著的,住宿環境好,價格公道,最重要是安全。南風是光明正大來做生意的,且是女子,又帶著價格不菲的珍珠,自然要住這最安全的客棧。且這客棧地處鬧市,到專賣首飾的西市僅隔了一條街,穿過西市便是熱鬧的食街,約人吃飯喝茶都極其方便。
南風和初九在客棧吃了晚飯,這北祁的菜與南越不同,盆大,量足,南風他們沒經驗,兩個人點了四個菜,裝菜的盆個個如洗臉的臉盆大小,看得南風和初九目瞪口呆。
掌柜的沖兩人哈哈大笑,嗤笑過后便做主幫南風他們退掉了兩個菜,只留一個酸菜排骨和地三鮮,還笑著讓南風兩人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說是南方來的客人都會被他們的大手筆嚇到,退菜不丟人。
南風倒是很喜歡掌柜的豪爽,送人珍珠老毛病又發作了,抬手就送了掌柜的一顆珍珠。當然,這珍珠不是南風留做嫁妝的珍品,而是用來打點人情的小珍珠。不過這大手筆還是將那位胡子拉碴的掌柜給嚇到了,張了張嘴,說話都結巴了:“這南方來的妹子,出手也,也太闊綽了。”
“這北方的大哥這么豪氣,南方來的妹子也不能太小氣了不是?”南風哈哈大笑,沖掌柜拱手行禮:“禮尚往來,都是俗物,也不值幾個錢,還請掌柜的收下,就當交個朋友。”
掌柜的是個性情中人,也是見過世面的,倒也不至于被一顆珍珠嚇到,不過倒是很喜歡南風的個性,也起了結交之意,于是收下了珍珠,大手一揮:“珍珠我收下了,南方妹子大方,北方大哥也不小氣,不管妹子和這位小哥住幾天,只要住在老來客棧,房錢和飯錢全免。”
“我要是在這住個一年半載,大哥豈不虧大了。”南風忍不住笑。
掌柜的哈哈大笑:“這里其他沒有,就是房間多,妹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收妹子的錢。”
“大哥,開門做生意,哪有不收錢的?錢是一定要收的。”南風很堅持:“不過我有點事,倒是想麻煩大哥——”
掌柜的見南風堅持要付錢,覺得這女人行事干脆利落,又有分寸,對南風的好感又添了幾分,見南風有事相求,忙點頭:“妹子有事盡管開口。”
南風掃了一下四周,掌柜的會意,將南風請進了自己談公事的內房,又讓伙計上了茶,將人打發了出去后,問:“妹子到底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南風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盒中放著兩顆珍珠,她將盒子輕輕地放在桌上:“大哥,實不相瞞,我是從南越寧縣來的,家里和親戚們年前收了些珍珠,一直沒出手,想等著價格再漲漲,沒想到年中這價格就漸漸往下走了。后來聽說咱們昌京的價格比西京高,所以我就來這里碰碰運氣。”南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寧縣做點雜貨生意,對怎么賣這這珍珠也不怎么懂,對咱們昌京的情況更是不了解。我看大哥你為人爽快,做生意又本分,所以想求大哥給指條路,家里還指望著這珍珠能賣個好個好價錢,好給弟弟娶個媳婦。大哥開客棧的,人面熟,還請給指條路,不管事情成不成,小妹忘不了大哥的好處。”
“都還沒辦事,就談好處,咱北祁的人可不這么做事的。”掌柜從錦盒中拿出一顆珍珠,湊近燈光仔仔細細看過后,隨后放回又拿出另外一顆,又湊近燈光看過后,贊道:“這珍珠雖然不大,但色澤瑩潤,且無任何瑕疵,算是珍珠里的上品,如果尺寸再大一點,那可就不得了了。”
南風眼睛一亮:“聽大哥這么一說,就知道您是行家,不知大哥可有買家?我也不求賣個天價,價格差不多就行,只希望買家可靠、清白,付現銀。”
“我算什么行家啊?”掌柜的抓了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就是聽行家說過幾次,學了點皮毛。”
“那大哥也厲害,能把別人說的變成自己的,那才是真本事咧。大哥,您別覺得我在吹捧你,就您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們寧縣最厲害的老師傅,還比不上您這眼光呢。”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掌柜的被南風這通樸實無華,似是發自肺腑的贊美給擊穿了,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咧著嘴笑,隨后將胸脯拍得乓乓作響,大包大攬道:“這珍珠我負責幫你找買家,保證給你找個最可靠、最安全、最大方的買家。”
南風大喜,沖掌柜的深施一禮:“那小妹先謝過大哥,待事成之后另有重謝。”
“好說好說。”掌柜的并不推辭,南風就將錦盒連同兩顆珍珠一同交給掌柜的,連憑證都沒要,還是掌柜的堅持,這才寫了收條。南風倒是覺得這掌柜的為人舒爽豁達,做生意本分講規矩,這“老來”客棧生意能做到北祁第一,倒不完全是靠著背后有人。
兩人又細細地商量了一下交易的細節,對對方的好感又平添了幾分,到最后談完,南風告辭,掌柜的幾乎都想跟南風結拜了,直說南風是女中豪杰,日后必能成大器。
南風告辭,掌柜的親自送她到門口,她剛走出沒兩步,掌柜的忽然在身后叫住她:“妹子留步。”
南風一驚,面上卻是不顯,轉過身笑盈盈地:“大哥何事?”
掌柜的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聊了這么久,突然想起我還不知道妹子叫啥名字呢?”
南風啞然失笑,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大哥,我叫如意,許如意,大哥,我也不知道您怎么稱呼呢?”
“我叫吉祥,孫吉祥。”孫吉祥爆笑出聲:“吉祥如意,吉祥如意,怎么就這么巧呢,你說怎么就這么巧呢?我跟妹子還真是有緣,等我幫妹子把事情辦成了,再找個好日子,咱們把事情辦了吧?”
南風嚇了一跳,聲音都結巴了:“辦事,辦什么事?”
“結拜啊,我認你做妹子——”孫吉祥說完才發現自己根本是一廂情愿,還沒征求過人家意見呢。
南風舒了一口氣,幸好不是要拜天地,又暗笑自己真的是太自戀了,以為人見人愛呢。
南風之所以這次給自己取名叫許如意,是因為許如意卻有其人,是自己在寧縣的鄰居,也確實做雜貨生意,個性與現在南風表現出來的無異,經常走南闖北做生意,一年到頭在寧縣的日子反而很少,這個時節更是到各地收貨去了,絕不會在寧縣。這次出來得匆忙,細節上不可能做到完美無缺,也只能盡量減少差錯了。吉祥如意,南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沒想到,還有這種緣分。
吉祥見南風笑了,便也笑了:“笑了就是答應了,那等生意做成了,咱們就正式結拜。”
“謝謝大哥。”南風歡天喜地地應了,這發自內心的歡喜模樣又對了孫吉祥的脾性,看向南風的目光又溫柔了幾分。
南風和孫吉祥又聊了一會兒,越來越發現兩人十分地合拍,分手的時候都有些意猶未盡。
南風回房后沒多久,初九就過來了。南風簡單和他講了下自己與孫吉祥結拜的事情,把初九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也沒反應過來,隨后伸出大拇指:“頭——”想起南風的囑咐,又很快改口:“掌柜的,你的交友能力實在是太強了。”
“也是緣分。”南風用四個字結束了這個話題:“今天早點休息,明天你去打聽打聽這皇城司指揮使府邸在哪里,先確定她是不是春九娘,再看看有沒有辦法進入她的府邸,這毒藥這般厲害,春九娘肯定放在很隱秘的地方,先進府才有機會。”
初九點頭說好,這種事情,初九擅長,也無需多做吩咐,南風只是再三強調:“初九,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雖然易了容,但春九娘和她的屬下對你都熟悉,你未必能騙得了她們,所以一切安全第一,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行動,你能做到嗎?”
初九沉默了片刻,南風靜靜地看著他,說了句:“你的安全也是我的安全。”
初九抬頭看了南風一眼,終于,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