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轉眸看向她，竟然一笑，“原來那條蚯蚓竟是龍。”</br>
他突然這么一句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的話讓白筱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畫的青龍回眸圖，粉嫩的面頰剎時間紅得象要浸血，干笑道：“那本來就是一條蚯蚓，哪是什么龍，你眼拙了些。”</br>
容華也不爭辯，闊袖攏了手，遮著唇干咳了一聲，眼角的笑意卻絲毫不加掩飾。</br>
白筱更是窘得無地自容，將他拖著她的手，狠狠一甩，欲脫手而去。</br>
他五指一收，將她往回重重的一拽。</br>
白筱只想著拂袖離開，省得在這兒丟人現眼，萬萬沒料到他會來這么一下，一個不留神，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直直地撞進他懷里。</br>
他也不避，順手將她腰身環住，低了頭，眼里一派溫柔，在她耳邊低笑，“那龍……畫得……”他忍忍笑，輕咳了聲，“那龍，甚好。”</br>
白筱正窘著，分不清他這話是真話還是反話，不過自己畫的什么德性是知道的，想來這話也是反話，笑話著她玩的，一時間，漲紅著臉，有些惱羞成怒。</br>
用空閑著的手錘他，想著以他的性格斷然不會讓她打到的，只要他一避，她就可以乘機跑開。</br>
不想就在這時，見他轉眸向她看來，目光溫柔的如同浸過春水，隨著他呼在她面頰上的氣息，陣陣梅香傳來，薄唇輕啟，暗啞的聲音從唇間呤出，“那龍，甚得我心。”</br>
白筱望著咫前的清幽雅眸怔住了，手舉在半空中也打不下去，他平時清冷的模樣多，但只得他二人時，便時常有些不同，有時甚至很邪，很壞，但這般的神情卻是少見。</br>
他凝看著她的眼，呼吸也是微微的緊促，一生冷靜淡然，卻抵不過她這雙眼，突然很想將她抱回房中，再在她身上索取一回。</br>
視線下移，落在她怔得微微張開的粉嫩唇瓣上，呼吸越緊，微偏了頭，慢慢向她吻落。</br>
唇在與她輕觸的一瞬，白筱清醒過來‘呃’的一聲，偏開頭，“你長得實在太好，特別是那雙眼……呃……怕是女人都難抵擋的，我也不例外，看多兩看就迷糊，咳……所以，你不要這樣看著我的好，那樣我才好避上一避。”</br>
容華啞然，“何必避我？除非你離開南朝，否則我們總是要在一處的。”話說到這兒，胸口猛然一痛，眸子晦暗下去，吸了口氣，才道：“就算你離開……算了不說這個，走吧，看銀鐲去。”</br>
放開她，仍牽著她的手，漫步緩行，“為何突然問我相不相信有龍？”</br>
白筱突然隱隱生出些不安，好象與他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把風荻的胡話聽了進去，“我好象認得你手臂上的那條青龍。”</br>
他飛快的睨了她一眼，“在何處見過？”他平日為人處事，習慣了淡然，說話也是無多少波瀾，這時的語調依然平穩，但眸子里的黑卻是涌了涌。</br>
白筱咬著唇，搖了搖頭，想了想，有些訕訕，朝他手臂上掃了一眼，入眼只有雪白干凈的面料，“只是幻覺罷了，可是你信嗎？”</br>
“龍是有的，不過在人間絕難看見罷了。”他長睫輕扇，凝看地面上攜著手，并肩而行的影子。</br>
“這么說，你信？”白筱眨了眨眼，定定的看著他，他垂眉斂眸，清秀俊逸，清冷的如同他身上的梅香，少了些人間俗氣。</br>
他回她一笑，“信，為何不信？”</br>
白筱突然有些高興，自己那些古里古怪的想法，沒被他認為是荒謬之言，笑了笑看向前方，不再說話，其實她覺得他就象那條龍，或許是因為他和那龍有一雙同樣幽黑不見底的眼，同樣莫測的眼神。</br>
“今天，我將風荻傷了，用袖箭射進了他肩膀。”白筱當時也是為了自保，雖然那部位并無大礙，他只需吸出金針，但過后仍有些后悔，畢竟他并沒有當真傷害到她。</br>
他略側了側臉，掃了她一眼，又自看地上的影子，“定然是他對你越了禮，你才會有此一舉，如果換成我，沒準，我會要了他的命。既然過不在你，你也不必往心里去。”</br>
白筱輕點了點頭，這樣或許也好，以后風荻見了她終會有所顧忌，不會再這般放肆。心里奇怪，自己為何要把這些事拿出來說給他聽。</br>
怔忡間，覺得一道目光停駐在她臉上，久久不離開，抬手摸了摸臉，并沒什么不妥之處，側臉看過去，正好對上容華審視的目光。</br>
他見她看過來，才微微一笑，問道：“如果我也如他那般對你，你會不會也如對他那般對我？”</br>
白筱深睨了他一眼，將臉轉開，他太聰明了，僅憑著她的一言半語便猜到了她與風荻當時的情景，他這么聰明，也就無需她再為他擔心。</br>
“或許會。”白筱說完也猶豫了，當真會嗎？方才被他攬住，并沒強迫于她，如果當真強迫了她，她會不會也如對風荻那樣？</br>
她不知道。</br>
他唇間微苦，笑了笑，“也是，這般問你，是問不出什么的，凡事都是剎時間的反應。”方才將她攬著，如果她避開之際，他有意強迫她，或許便是另一番情景。</br>
“到了。”</br>
白筱抬頭，見前面是一間單獨的屋所，門外雖然有人把守，但房子是正經客房，并沒如她所想的，帶回來囚禁的人多半是囚禁在牢房或者柴房。</br>
知秋見他們走來，忙叫侍衛開門。</br>
銀鐲正悶坐在桌邊，聽見開門，嗖地站起身，緊盯著門口。</br>
見白筱從門外進來，臉色一沉，“小竹姑娘這是什么意思，明著叫人送我去別處，一出城，卻將我擄到了此處關押了起來。這么私自扣押百姓，難道沒有王法了嗎？”</br>
話落，見隨在白筱身后，背光又進來一個人，那人進來立在白筱身邊，朝她瞥了一眼，她就失了神。</br>
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儒雅絕俗的臉，神情溫文而雅，整個人干凈得一塵不染，帶不得世間一點昧心之事。</br>
那眼神卻很淡，也很冷，讓她到嘴邊的怪罪之言再也說不出口。</br>
愣看著他，久久不能回神，揣摩著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如人間龍鳳的南朝太子，如果當真是他，那白宜的那片妄想就可以理解了。</br>
白筱微斂了眉，對他嘆了口氣，“你這張臉還是少露出來好些，實在惹桃花了些。”</br>
容華微笑不言。</br>
白筱見銀鐲仍愣看著容華跑神，重咳了一聲，等銀鐲驚回神，紅著臉看向她，慢慢踱上前兩步，慢悠悠的道：“北朝的宮女跑到南朝使臣出入的‘竹隱’打著尋事做的愰子，卻來與我談王法，可笑了些。”</br>
銀鐲身子一顫，三魂嚇沒了兩魂半，“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北朝宮女？”</br>
白筱冷笑，“我不但知道你是北宮的宮女，還知道你被調派去服侍北朝二公主白筱，在榮府里，每隔兩日便送一回書信給北皇，稟報白筱的日常行動。”</br>
銀鐲腳底升直懷股寒意，緊盯著白筱，后退一步，“難道……難道你是……”</br>
白筱不答，冷眼看著她，“你只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饒你不死。”</br>
銀鐲面色瞬間慘白，額頭滲出的冷汗濕了耳鬢發束，“我不懂你說什么，我什么也回答不了你，你是皇家之人，要殺我，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br>
白筱臉寒了下去，“死倒是容易，不過我還不想你死，別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br>
她不愿對誰動粗，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也不會手軟。</br>
容華搖了搖頭，上前扶了白筱單薄的肩膀，“天氣有些反熱，夫人的火氣大了些，來人，上茶，上菊花茶，茶濃些。”</br>
白筱微微一愣，無語望天，大冬天的，熱他的個頭啊，還菊花茶，菊他的鬼。</br>
回頭見他和顏悅色的看著她，禁不住白了他一眼，不就想說她審人無方嗎？他厲害，怎么啞著不出聲？</br>
他唇角微勾，“莫急，給銀鐲些時間。”</br>
白筱瞬間冷靜，剛才想著以前的種種事情，都與這個銀鐲有關，氣便不知打哪兒出，處事太過不淡定，象這種被調教出來多年的人，哪能是她這么嚇一嚇，或者當真叫人用用刑就能老實招供的。</br>
定了定神，果然見下人送來菊花茶，端了茶壺，菊香飄來，的確是菊花茶。</br>
白筱越加無語，大冬天的喝什么菊花茶，眼角處卻見銀鐲臉色微變，一個叮呤，難道……</br>
容華拉白筱于桌邊坐下，斟了一杯遞給白筱，自己也端了一杯，“現在雖然是冬天，但體內熱氣，還是有的，偶爾喝些，反是好的。”</br>
白筱不知他搞什么鬼，見他自己當真端了杯子把茶喝了，雖然并不渴，也皺著眉喝了半杯。</br>
容華又另取了個茶杯，斟滿茶，對白筱道：“既然銀鐲不愿說，你何必勉強。”</br>
白筱歪了頭看他，才打了個照面就惜香憐玉了？反倒幫起她說話了，還以為他有什么特別的方法，結果卻是這般……</br>
容華笑了笑，將斟滿的茶遞給知秋，“請銀鐲也降降火。”</br>
銀鐲臉色慘變，正要后退，驀然腰間一痛，再也送彈不得，睜大雙眼，驚恐的看著知秋將那杯茶灌進她口中。</br>
接著腰間又是一痛，身上已然能動，摳著喉嚨，又哪里還嘔得出絲毫。</br>
白筱迷惑的看向容華，難道這茶被他做了手腳？</br>
容華回看向她，直接為她解了惑，“當真只是普通的菊花茶，并無其它。”不理癱倒在地上不住干嘔，想將茶嘔出來的銀鐲，站起身，朝她問道：“東院一株梅花開了，可愿去賞賞梅？”</br>
什么也沒問出來，就這么走？白筱越來越不明白他這唱的是哪出，但觸及他凝視著她的眼時，不自覺的起了身，隨在他身后，到了門口回頭望了銀鐲一眼，更是不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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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站在梅樹下，湊到花前，聞了聞淡淡花香，煩悶的心情頓時一爽。</br>
容華接過三梅送來的貂毛風氅，披在白筱肩膀上，“這梅花開得如何？”</br>
白筱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梅花比別的花朵大了許多，而且香味也濃了許多，但聞上去又清而不膩，從不曾見過這么好的梅花。”</br>
容華手指輕觸其中一朵白梅，“這梅樹是我娘去世那年，我親手栽下去的，這么些年來，卻不曾開過一次，今年你來了，它卻開了，你說這是何道理？”</br>
白筱撇嘴，她哪知道是什么道理，不過這既然是他娘去世的時候種下的，想必十分珍愛，“或許是你娘地下有知，所以才保著開了這一樹的好花，來成全你的一片孝心。”</br>
“或許。”容華走到梅樹邊的青石坐下，取了白玉簫，輕輕拭了拭，剛要湊到唇邊。</br>
白筱突然攔下他，“等等。”</br>
“怎么？”他十指雪白與白玉簫融于一體。</br>
“我與你合奏一曲，贈給你娘親，可好？”容華的簫聲怕是天下無雙，是白筱極愛的，過去也常動與他合奏的念頭，不過與他總是磕磕碰碰，這事也就擱下了，將將雖然想問銀鐲的事沒能問出來，但并不影響情緒。現在又被這樹開得極好的梅花晃了晃眼，心情難得的好，恰好把這樁心事了了，以后分開，也少些遺憾。</br>
容華沒馬上回答，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昨晚的琴聲簡直是慘不忍睹。</br>
白筱尷尬的笑了一笑，臉也跟著紅了一紅，“不會象昨夜那般。”</br>
此處離‘熙和軒’不遠，喚了三梅，不消片刻便取了她的琴來。</br>
白筱將琴就地置于容華身邊青石上，跪坐在青石邊，調試了琴弦，朝他微點了點頭，自行先起了音，奏的卻是五年前趴在榮府窗上常聽他所奏的那曲。</br>
她手指輕勾，竟將那曲子彈得異常純熟。</br>
他的心，如同她指間的琴弦一般，微微一顫，看向跪坐在身旁青石下的她，黑眸慢慢失了平靜，鎖著她專注著琴弦，不時輕顫的濃濃長睫，將玉簫放到唇邊，悠悠簫聲纏上琴聲纏綿化開，在隨風飛舞的花瓣中旋舞。</br>
白筱聆聽著他的簫聲，心中如被洗滌過一般，只剩下彼此忽合忽離的樂音，起起伏伏，追追逐逐，不棄不離，第一次感到奏樂可以如此……</br>
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有過……即便是與艾姑娘合奏也不曾有過。</br>
遠處涼亭內，三梅坐在石凳上，手撐著下巴，望著遠處一雙璧人，聽著悠悠揚揚的樂᠃聲，如墜仙境。</br>
坐在她身邊的知秋也望著遠處梅樹下的一雙人影，“他們真般配。”</br>
三梅“嗯”了一聲，收回視線，“我聽艾姑娘說小姐是吩咐將銀鐲送去‘儲花苑’的，你為何會將她弄回宮？”</br>
“姑娘將信交給我的時候，拆成了‘回’字的形狀，姑娘又吩咐，千萬不能交錯了人，我就尋思著姑娘是叫我交給回給她本人，于是就帶回宮里來了。”</br>
三梅將身子往后退開些，將他重新打量一番，“你行啊，這也能揣摩到主人家的心思，怪不得容公子和太子這么看得起你，一直將你留在身邊呢。”</br>
知秋嘿嘿的笑了笑，被她這么一夸，有些難為情，搔了搔頭，遲疑了片刻，心神一定，道：“如果還能讓別人看得起我，這輩子也沒白活了。”</br>
三梅靜了下去，慢慢垂下眼，臉色緋紅，手指絞著腰間織帶。</br>
知秋緊張的咽了咽，望了望四周，沒有人走動，突然雙手抓住三梅的手，緊緊握著。</br>
三梅手一抖，忙要后縮，卻被他握得更緊，抽不出來，臉更紅了，“你……”</br>
知秋深吸了口氣，壯了壯膽，“三梅，我是真的心，自打將你從亂葬崗背回來，我就喜歡你，只是一來公子未娶，二來不知公子將你帶回宮的目的，所以埋著不敢跟你提。”</br>
三梅的心差點跳出了心臟，胡蹦亂撞，自打他將她背回來，也就承了他的情，這些年來，他一直照顧著她，她不是沒知沒覺，只是逃得一死的人，處處小心，哪敢存絲毫其他心思，也是將這份心，深藏了起來。</br>
那日白筱問起，她想的便是知秋，但她哪敢說，這時見他受了那樂聲鼓動，突然毛了膽子向她示好，一時間又羞又喜，反而亂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br>
“為何你現在又敢說了？”</br>
知秋扭頭看了看遠處不時相視而笑的二人，“公子心里也儲了你家小姐，怕是能體恤我們做下人也有情義的，等再過些日子，小竹姑娘封了妃，我……我就去求公子向你家小姐討了你，好嗎？”</br>
三梅都過了十八了，做為宮女，一般來說，要么熬到二十五歲出宮，胡亂配個人家，要么就老在宮里，到死之前出去尋個地方等死。</br>
象這樣嫁人的年紀想這些是奢望，被他一問，更是亂得沒了主意。</br>
知秋在宮中多年，也是知道宮里的規矩，“這事不用你去管，你只要給我個信，愿意還是不愿意。如果不愿意，以前我們是怎么樣過的，以后還怎么樣過，如果愿意，你就等我的信。”</br>
三梅緊張的連氣都順得不順，在知秋等得以為她不肯的時候才點了點頭。</br>
知秋腦門‘嗡’的一熱，只是握著她的手傻笑。（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