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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平飛在三天后找到了張慧鳳的男友薛平凡。薛平凡藏在一處出租房內(nèi),和張慧鳳之前給的高級公寓的地址不同。那地方又小又臭,塞著幾個衣著光鮮,行為粗魯?shù)哪腥恕钇斤w帶人進去之后立刻控制了薛平凡,同時把其他幾個人一起逮住了。
薛平凡被帶到警局之后一句話都沒說,他在楊平飛的詢問下,承認了自己和張慧鳳的關(guān)系,但卻拒不承認是他授意改裝張慧鳳的剎車,并且在車里放了橡膠球。王國讓他二人對峙,張慧鳳在審訊室里大哭大叫,薛平凡卻一言不發(fā)。
王國站在外面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這么久了,也產(chǎn)生感情了吧。”
小章有些愣神,看了王國一眼。王國隨后說:“你在這照看著,我去醫(yī)院看看沈晾。”小章連忙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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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離開警局的時候,旁輝正在給沈晾擦身。他擦完了沈晾的臉,擦了擦他的手。沈晾的精神已經(jīng)恢復了許多,此刻已經(jīng)能夠保持五個小時清醒了。但是旁輝的眉頭卻一直舒展不開來。沈晾從第二天開始,發(fā)現(xiàn)了短時記憶喪失的情況。他對之前的一切都記憶深刻,卻記不起前一天的事。旁輝為了測試他,每一天都會問前一天的三餐是什么,有什么人來看過他。但是沈晾通常的回答是愣神,接著他說:“……你。”
沈晾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他會一次又一次問旁輝前一天發(fā)生了什么,更前一天又發(fā)生了什么。他的神色很冷靜,他問旁輝要一本本子,以便于之后記錄下每天發(fā)生的事。然而當旁輝交給他一本本子,發(fā)現(xiàn)他之前已經(jīng)做過相同的事,并且記錄下了之前每一天的情況時,又忍不住一次次皺起眉。沈晾的記錄事無巨細,將他的每一天都記載得非常詳細,但又有許多沒有絲毫理由就省略的事。旁輝在那上面看到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名字,但他不覺得這值得讓人高興。沈晾的記憶出了問題,他失去了撞車之后的記憶,每一天醒來都必須依靠旁輝或者筆記本得知他消失的那幾個日子里發(fā)生的事。
旁輝偶爾想,也許這樣也不錯,只要防止他看到前一天的日記,他就不會知道任何關(guān)于吳不生的信息,也就沒有機會招惹對方。當然,他也不能記住旁輝在這么多天里為他做的事。
王國來到病房的時候,旁輝剛剛給沈晾喂完了最后一口晚飯。他順手將沈晾的嘴角擦了擦,這才意識到王國已經(jīng)走了進來。王國看著沈晾說:“怎么樣啊,兄弟?”
沈晾看著旁輝等他替自己回答。旁輝皺著眉說:“身體情況還行,顱底淤血散了很多,不需要動開顱手術(shù),但是記憶有點問題。”
“記憶?”王國也覺得有些麻煩了,他皺起眉說,“怎么回事?”
旁輝看了他一眼,對沈晾說:“我出去給你洗碗。”接著他和王國兩人一起走出了病房。離開病房之后,旁輝才將沈晾的具體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王國問:“以后該不會都是這樣吧?”
“不清楚,現(xiàn)在還沒有看到好轉(zhuǎn)的跡象。醫(yī)生說可能是壓到了神經(jīng),等那部分淤血散了,還有恢復的機會。”旁輝嘆了一口氣。
“行,別太喪氣,現(xiàn)在身體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就說明有希望。沈晾畢竟還年輕,”王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說,他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記也是件好事。”
旁輝聽了這句話,感到心思更加沉重了。王國說:“我來就是跟你說一說進展。現(xiàn)在已經(jīng)逮住那兩個人,基本罪名已經(jīng)定了,抓不出背后的人。但是有一線希望。你還記不記得王莽?這個小子馬上就要去勝才公司實習了,這是我們一個很大的突破點。”
“這會不會太危險了?”旁輝皺起了眉。
“那小子就是個引子。他出入過我們警局多次,其實也是暴露的,但是暴露度不高,我估計,就算吳巒緒知道,也只會多留個心眼。他的主要作用是掩護我們潛伏進去的兄弟,我們的人會照看著他的。他的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
“嗯,”旁輝知道王國辦事靠譜,說王莽是第一的那一定是第一的,于是點了點頭。兩人又交流了幾句,王國最后進去看了看沈晾,就告辭了。
旁輝送走了王國,回來看到沈晾躺在那兒發(fā)呆。他靠近說:“脖子是不是還很難受?別急,醫(yī)生說明天來看看情況,好的話頸托就可以拆了。”
沈晾“嗯”了一聲,眼珠子轉(zhuǎn)向旁輝。旁輝想起了王國說的話:他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記也是件好事。
旁輝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沈晾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他的天賦與生俱來,他只是承擔了上天給他的壓力,為什么還要承擔人世間給他的傷害和壓力?他應該是耀眼的,卻被人在最耀眼的前夕扯了下來。沈晾不能記起車禍后發(fā)生的事,但他對以前的事卻沒有忘記。他會一直記得那份仇恨和執(zhí)著,也一直記得自己還在旁輝的監(jiān)視下。這對他一定是一種極大的桎梏吧……
但是旁輝呢?
旁輝沉默地看著沈晾。他起身將沈晾床頭的一本書翻開,讀給他聽這是沈晾要求的。但是因為他的記憶消失,旁輝每天都只能從頭開始讀起。那是一本心理學的書,講關(guān)于夢境的問題,偶爾沈晾也會跟旁輝做一番交流,但是沈晾不能說太多。十點的時候,沈晾準時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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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個星期內(nèi),張慧鳳和薛平凡一起認罪了。薛平凡將所有的罪責一力承擔下來,而張慧鳳也沒有避開牢獄的懲罰。但是在旁輝等人看來,他們的罪責都太輕了。故意殺人罪,張慧鳳只承擔了三十年有期徒刑,薛平凡也同樣沒有判無期。沈晾卻失去了自那以后的記憶。
王莽半個月后順利進入了勝才建筑設計公司,而沈晾也早轉(zhuǎn)移到了普通病房。單人病房。
他的身體情況好轉(zhuǎn)了許多,淤血每一天都在減少,身上的淤青和腫脹也漸漸消退了下去,但是記憶卻沒有半點恢復的跡象。旁輝依舊每天都給他讀書,從頭讀起,直到有一天,他剛剛讀了三句,聽到沈晾皺眉說:“這段是不是讀過了?”
旁輝的心臟都猛地跳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沈晾,問道:“你有印象?”
“好像我初中的時候看過類似的文獻,也談到過這個問題。”沈晾思索了一陣回答說。旁輝剛剛涌起的巨大希望瞬間墜落下去,他勉強笑了笑說:“這你倒之前沒有跟我說過。”沈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接著他意識到了什么。旁輝讀書之前沒有提醒過他,這本書他每天都會給他讀,他以為這只是旁輝為了幫他打發(fā)時間的臨時之舉。但是沈晾又覺得有些恍惚,仿佛這一幕已經(jīng)發(fā)生過許多次。旁輝失望而試探的眼神讓他感到一陣揪心。他應該想□□什么來,但是他對一切都還很模糊,仿佛做了一個非常長非常長的夢,只要一醒來,夢境就幾乎全都忘了。
沈晾沒有說話,旁輝就繼續(xù)讀了下去,一直讀到十點。沈晾打了個呵欠,旁輝說:“該睡覺了。”
沈晾掃了一眼病房。病房里有一張看護用的椅子,展開來可以睡覺,但是非常小,也非常硬,旁輝就這么陪了他半個月。
沈晾張了張口,忽然說:“睡得難受嗎?”
旁輝剛剛展開椅子,聽到他的話楞了一下,笑了笑說:“以前我的行軍床比這簡陋多了。”
“如果我,一直記不起來,怎么辦?”沈晾說。
旁輝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他直起了身,看著沈晾,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就記不起來吧,沒什么大不了的。”
沈晾還想說什么,旁輝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燈。沈晾聽到黑暗中的腳步聲向那張“床”走去,但是它停頓了一會兒,又向沈晾走來。旁輝的體溫從床的一邊傳過來,他握住沈晾的手,摸索著幫他蓋了蓋被子說:“冷不冷?”
“不冷。”沈晾回答說。
旁輝沉默了一下,說道:“記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旁輝起身的時候,沈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旁輝心里又浮現(xiàn)起了王國的話:他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苦日子了,能忘記也是件好事。
能忘記也是件好事。
旁輝苦笑著轉(zhuǎn)過來,伏低身體,將另一只手撐在沈晾的耳旁。他想,沈晾會忘記一切,只要一覺睡醒,他就不會記得任何東西。沈晾的雙眼在黑暗里看著他,呼吸淺淺地吹拂在旁輝的下巴上。
旁輝說:“阿晾,我愛你。”
一切都不會留下痕跡。旁輝說出的話,像石沉大海。無論沈晾的反應是什么,他都不會再記起來。旁輝掙扎了那樣久,最終也只是為了這樣一個結(jié)果。
沈晾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在黑暗里像是在夢里。他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很多成年之后的事,也想起了更多有關(guān)于旁輝的事。
旁輝總是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從他們認識的時候開始,沒有一次失誤。他是沈晾的救命稻草,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沈晾將每一天都記錄下來,他早上看過了日記。旁輝給他擦身、喂食甚至清理排泄物。他在沈晾的上方握著沈晾滿是針孔的手對著還戴著頸托的他說“我愛你”。
沈晾從來沒有奢求過這句話。他不知道旁輝為什么會愛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同樣說出這句話。如果他再也不能記起來,這句沒有被他記錄在日記本上的話,是不是同樣也不回留下任何痕跡?
旁輝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勉強入睡,睡了兩個小時。接著他起來照常給沈晾準備洗漱用具和早餐。但當他提著早餐回來時,拉開簾子,卻發(fā)現(xiàn)沈晾已經(jīng)睜著眼睛看著他了。他脖子上的頸托被放在一邊,沈晾說:“醫(yī)生來過了,可以拆了。”
旁輝將那兩瓣滿是血跡的頸托扔進了垃圾桶,摸了摸沈晾已經(jīng)拆線的脖子。他給沈晾擦干凈了脖子,問:“扭頭有沒有問題?頸椎痛嗎?”
“有點硬。”沈晾微微動了動說。旁輝幫他恢復了一會兒,接著給他洗漱,當要喂食時,沈晾伸出手說:“我來吧。”
旁輝略微有些失落,他正要慣性般掏出沈晾的日記本,卻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他睜大眼睛瞪著沈晾,說:“你記憶恢復了?”
沈晾沒有說話。
旁輝仔細看了看他,皺起眉,盯著他的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說:“你沒有睡覺?”
沈晾依舊沒有回答。
旁輝喟嘆道:“是我不好,讓你睡不著了。”
沈晾端著碗吃了早餐,依舊沒有接口。他將日記本取過來,從頭開始翻看,讓旁輝又有些不篤定了。記錄每天都是大同小異,沈晾只記錄一切他認為需要記錄的東西,每天的沈晾都是相同的。沈晾只是翻看,像是看書一般,最后他將日記本放下,雙目呈現(xiàn)放空的狀態(tài)。旁輝一直盯著他看,看到他的雙眼變得漆黑,心跳不覺想擂鼓一樣震動起來。他有些驚恐地看著沈晾,但沈晾只是維持了這樣的狀態(tài)幾分鐘。沒過多久他就回過神來,面色平靜地拿起了床頭的書。他不需要旁輝讀了,但是他的視力還不是太好,他需要很近才能看清字,看日記本時也是這樣。
旁輝一整天都有些忐忑。沈晾沒有睡午覺,他記得前一天的事,甚至午飯還要求和旁輝一起去醫(yī)院的食堂。但是旁輝堅持讓他留在病房里。
醫(yī)生來復查的時候認為沈晾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覺得看到了記憶恢復的希望,但是旁輝卻知道,沈晾昨晚壓根兒沒有睡覺。
當晚熄燈前,旁輝嚴肅地對沈晾說:“好好睡吧,記憶總有一天會恢復的,別再做傻事了。”
沈晾看了他一會兒,閉上了眼睛。旁輝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這一整天做錯的事比平時多了十倍,只要想起沈晾記得他之前說的話,就感到心臟狂跳。
見沈晾閉眼了,旁輝才去關(guān)燈。他躺著想了沒多久,克制自己的思維不讓其繼續(xù)發(fā)散下去,閉上了眼睛,但沈晾卻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