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婆子上菜,馮惠姐本來要起身侍侯的,聶大太太就笑著道:“一家人吃吃飯,沒那么多規(guī)矩,都坐下吧,讓丫頭們收拾。”
聶二太太也笑著道:“前前后后忙碌幾天了,坐下吃飯吧。”等以后分了家,家里沒那么大排場了,規(guī)矩也是能免就免,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婆媳小姑都和和氣氣的才好。
馮惠姐這才坐下來。
菜肴擺齊,丫頭執(zhí)壺倒酒,聶二老爺卻是端起酒杯,看向聶殤道:“三房人同住這么久,我雖是長輩叔叔,卻是多虧大侄子照顧。”這是真心話,若是他自己的本事,也就是開個小店,雖然不會讓老婆兒女挨餓,肯定過不上這樣好日子。
聶殤站起身來,道:“叔叔太客氣,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聶大老爺把他撫養(yǎng)成人,他欠聶家的恩情更多,盡可能的照顧聶家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叔侄倆喝了一杯,聶煬也跟著站起身來向聶殤敬酒,以前在家里過清閑日子,不覺得做生意有多難,直到自己也跟著干活了,才曉得這生意多難干,錢有多難賺。
“二弟勤勉,店鋪生意忙碌,你也辛苦了。”聶殤說著。
接下來本該是聶烴敬酒,只是聶烴一直東倒西歪,自己還顧不過來,如何還能想到這些。他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還是方七之事,分家之事他雖然知道了,但還沒有認(rèn)真去想。再者他是從小就跟著聶大太太和聶二太太,對于分家沒啥感覺,不像聶二太太那樣馬上就能有個清醒認(rèn)知。
“明天我就要動身去直隸,鋪里的生意就要勞煩二叔了。我己經(jīng)跟匯豐船行打過招呼,最近會有一批貨來,二叔帶著高云瑞去接貨,讓他盤算清點,店里上貨安排,物品定價也讓他來。”聶殤說著,高云瑞雖然危險性高,但確實是人才,只要他還是船行東家,高云瑞就不會有二心,與其現(xiàn)在打發(fā)他,不如讓他先干活賺錢。
聶二老爺笑道:“交給他安排倒是妥當(dāng)。”高云瑞腦筋轉(zhuǎn)的確實快,要不是看著太年輕了,他都想跟聶殤說,掌柜也不用請別人,直接提拔他就好。
聶煬對聶殤的出門并不意外,卻是問:“大哥怎么突然要去直隸?”聶家跑船常外跑,或者往港口跑,往內(nèi)陸跑好像沒有過。
“我有些私事要辦。”聶殤說著。
聶蓉蓉聽到私事兩個字不禁抬起頭來看向聶殤,這里坐的都是姓聶的,聶殤說私事,應(yīng)該是指朋友,只是不知道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聶殤的年齡在這里擺著,不管是他要娶親,還是外頭有幾個相好,都是正常的。
眼看著就要分家,聶殤肯定要考慮自己的私事,就像聶二太太說的,分家之后聶殤再成親,對二房和三房也有好處,至少分家的時候不會有爭執(zhí)。
“別說這些,菜都快涼了,一會還要聽蓉蓉彈曲。”聶大太太說著,難得一頓團(tuán)圓飯,不用特意說這些。
丫頭旁邊倒酒,飯吃的七七八八,聶蓉蓉便丫頭回去拿琴,婆子們早把外頭賞月的桌子擺好,另外又?jǐn)[了一套桌椅是給聶蓉蓉彈琴用。琴棋書畫中,聶蓉蓉學(xué)琴是最用心的,不可否認(rèn)其中有聶殤的原因,每每練琴的時候都會那天晚上的窘?jīng)r,發(fā)奮,必須發(fā)奮,有這樣的心思如何練不好。
飯完賞月,眾人從屋里出來,聶蓉蓉在旁邊位子坐下來,手撫到琴面上,聶蓉蓉不禁看向聶殤,分家的事情出來之后,她的心情倒是平靜了許多。兄妹就是兄妹,想多了只是徒增煩惱,分家之后見面的時候就真的有限,聶殤再娶了親,估計過年過節(jié)也見不著。
雖然桌椅擺好了,眾人卻是沒有坐下來,聶殤轉(zhuǎn)頭看向聶蓉蓉,聶蓉蓉本來就正看著聶殤,聶殤轉(zhuǎn)過來的一瞬間,聶蓉蓉立時把頭低了下來。或許從一開始聶殤對她都是正常的,只是她自己不正常而己。
“好久沒聽你彈琴,長進(jìn)了嗎?”聶殤突然問著,手伸到桌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
聶蓉蓉手本來己經(jīng)放到琴面上,此時瞬間抽了回去,只覺得心砰砰亂跳著,并不實芯親妹,又遇上這樣的兄長沒事,時間總會沖淡這一切。
聶殤微微笑了起來,輕輕敲了敲桌子,道:“學(xué)琴本來就是玩的,不用放在心上。”
聶蓉蓉恨不得把頭埋到桌子下,聲音更像蚊子一樣,胡亂的應(yīng)了一句:“嗯。”
“彈吧。”聶殤說著,終于把手收回來,走遠(yuǎn)幾步,眼睛也看向月亮。
聶蓉蓉心中重重松了口氣,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手撫到琴面上,經(jīng)過成年的練習(xí),不管心情如何,不管心中有多大的刺激,絕對不會像頭一次那樣,曲不成曲調(diào)不成調(diào)。手指拔動琴弦,一聲一聲又一聲,不自覺得聶蓉蓉就會看向聶殤。
聶殤向來寡言,此時也不例外,只是默默站著。似乎在旁邊聶二老爺說話,又似乎自己一個人在想著什么。明明是一家人賞月,但聶殤總給她一種孤寂之感。有時候她都想問,你是不是很寂寞,你在想些什么,明明你的家人就在身邊,為什么你這么孤獨(dú)?
一曲彈完,本來是歡快的曲子,此時也顯得有幾分沉悶,倒正好應(yīng)了聶殤開頭說的那一句,本來就是玩玩,彈好彈壞都不用放在心上。
“姑娘家學(xué)學(xué)琴倒是挺好。”聶大太太笑著說,聶蓉蓉心思單純,正好跟聶殤這種心思太多,主意太大的人一起。
“讓伯母見笑了。”聶蓉蓉低頭說著。
說笑幾句,聶大太太便道:“時候不早了,明天老大還要出門走,都散了吧,早點歇著。”都沒有賞月的心情,何必非拉在一起賞月。
聶殤又道:“明早我起來就走,就不去辭二嬸了,也不用相送。”
聶二太太本來還想著早上去送送,現(xiàn)聽聶殤如此說,也只是點頭答應(yīng)。
散了各自回房去,聶蓉蓉心中猶豫,是該先去聶二太太屋里一趟,還是直接回房。她與聶殤住處是緊挨著的,若是散席馬上回去必然遇上聶殤,實在是大家同路,遇上是正常的。小丫頭抱起琴,聶蓉蓉天人交戰(zhàn)之時,聶殤突然道:“你不回去?”
聶蓉蓉一怔,不知何時聶殤己經(jīng)走到她跟前,聶蓉蓉不自覺得后退一步,頭也緊跟著低了下來。聶殤這樣問她是什么意思,跟她同路走?
章婆子看丫頭們把聶蓉蓉的東西帶好了,前頭引路的燈籠也有婆子們挑好,笑著道:“回去,都這個時候姑娘肯定要回去了。”
聶殤對聶蓉蓉好的不正常時,她當(dāng)奶媽的雖然也很擔(dān)心,但聶殤真的不理會聶蓉蓉了,章婆子又擔(dān)心了。尤其是分家再即,大房占了這樣的優(yōu)勢,若是聶殤說一句給嫁妝,那聶蓉蓉就能得到大筆嫁妝銀子鎊身,再或者聶殤幫著挑個好夫婿。這些天她都跟聶蓉蓉說過,讓她想著法討好一下聶殤,實在是事關(guān)一輩子前程幸福,不努力不行。
“嗯。”聶蓉蓉腦子里亂哄哄的,此時只是茫然應(yīng)著。
“那就走。”聶殤說著,先一步向角門走去。
聶蓉蓉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章婆子卻是連連拉拉她,聶殤這是明顯有話跟聶蓉蓉說,趁著這個時候趕緊說些好話才是。聶蓉蓉腳跨出去時,只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抓著她的心,讓她迫切的想跟上去跟聶殤說話,又覺得她應(yīng)該拒絕了,就是兄妹也要避諱些才是。
最終心情戰(zhàn)勝了理智,聶蓉蓉三兩步跟了上去,聶殤的步子并不快,應(yīng)該是放慢了在等著她。出了園子角門,就是一條甬道直通兩人的院落。聶蓉蓉的頭一直沒敢抬起來,只是看著地上聶殤的影子,慢慢的往前走著。
“你不用擔(dān)心分家的事。”聶殤突然開口,聲音一慣的冷清,他也實在溫柔不起來。明天就要去直隸,將要看到什么樣的親友,他自己也不曉得。近鄉(xiāng)親怯,他娘情愿累死餓死,也不回家去,不是家里誰苛待了她,而是沒臉回去。
“嗯。”聶蓉蓉低頭應(yīng)著,她確實沒有擔(dān)心過分家的事,這種家族決定不是她能改變的。她有父母兄弟,她要擔(dān)心的部分并不多。
聶殤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聶蓉蓉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影子,對聶殤的話反而沒太放在心上。突然間聶殤停下來,聶蓉蓉收步不及差點撞上去。雖然沒有撞到聶殤身上,兩人距離卻是突然間拉近了許多,聶蓉蓉猛然抬頭看向聶殤時,只覺得心好像突然飛了出去一般,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你跟二嬸說,你的親事不用著急,我一定會給你挑個好的。”聶殤突然說著,神情鄭重。別說他從來不開玩笑,這樣的架式也實在不像是開玩笑的。
聶蓉蓉聽得一怔,這話聶殤以前說過,現(xiàn)在再說一遍,心情不禁微妙起來,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更難受了。想想這樣也挺好的,聶殤給她尋的親事肯定不會錯。女人這輩子最要緊的就是尋個可靠的丈夫,婚前談情,就是跟未婚夫談都未必有好結(jié)果。丈夫要緊的是可靠,感情可以放到以后,頂天立地,無愧與天地之間,這樣才好。
“姑娘還不快謝謝大爺。”章婆子看聶蓉蓉不吭聲,連忙拉拉聶蓉蓉的衣服,更是滿臉的歡喜。有聶殤這句話,聶蓉蓉的下半輩子也就有著落了。聶殤挑的夫婿,然后再給聶蓉蓉大筆陪嫁,在夫家時還能給聶蓉蓉?fù)窝锹櫲厝匾院笕兆雍弥亍?br/>
聶蓉蓉終于抬起頭來看向聶殤,想給聶殤道謝,話在嘴邊卻是怎么都說不出口。嘴唇動了動,最終把頭低了下去。
章婆子旁邊看著卻是心中著急,小聲道:“姑娘別發(fā)愣啊,快謝謝大爺。”
聶蓉蓉動動嘴,聶殤卻是突然揮揮手,心情似乎是突然好了起來,道:“不用謝。”
“姑娘以后還是要靠大爺關(guān)照著。”章婆子連忙說著。
“這是自然。”聶殤笑著說,看向聶蓉蓉突然問:“我明天去直隸,可有什么想要的?”
“啊?”聶蓉蓉一怔。
章婆子連忙道:“大爺眼光好,不管送什么姑娘都喜歡。”
聶殤只是微微一笑,道:“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