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出門看熱鬧,屋里的賓客卻是越來越多,徐太太的三間正房小的可憐,此時已經坐不下。等到沈太太過來時,因為實在不好坐,聶二太太便把聶蓉蓉抱在懷里,沈太太對于這樣的架式也十分好奇,梁大太太又低聲跟沈太太說了一遍。
沈太太聽得也嘖嘖稱奇,正小聲議論著,外頭鞭炮聲響起,這是新郎官出門迎親。梁大太太和聶二太太不禁往窗外看,梁大太太小聲道:“這迎親還不知道能不能迎的成。”
沈太太初來乍到,淮陽相對于青陽來說是小城市了,青陽又是沿海城市,相對內陸還要開放些,不止男人剽悍,女人行事也是各種剽悍。不由得小聲道:“迎不成親?那要如何拜堂?”馮二太太應該是沒有破親之意,畢竟已經到婚禮當天了,馮家連各家的賀禮都收了,結果姑娘沒嫁出去,這就太搞了。
梁大太太低聲道:“一回迎不成,那就再迎,總是能迎的回。”
徐家與馮并不遠,花轎就是不能走回頭路,一個時辰就足夠了。結果一屋人坐到中午要開席的時間了,仍然沒聽到鞭炮響,花轎仍然沒進來。
梁大太太正想派婆子去看看,結果沖在八卦第一線的柳姨娘已經回來了,用手絹捂著臉,這是極力不讓自己笑的太大聲。
“外頭怎么了,花轎還沒進門?”梁大太太趕緊問著。
旁邊幾家的太太也看了過來,八卦精神光照大地,這年頭誰不八卦,尤其是今天,肯定是大戲。
“太太不曉得,徐家大爺這趟出門迎親真不容易喲”柳姨娘眉飛色舞的說著,還邊說邊比劃,道:“頭一趟出門,都沒走出胡同口,突然來了一群拉車的車夫要過路,硬是把路給堵上了。喜娘塞了幾塊銀子都沒有,拉拉扯扯的說不清,為首的那個,直接把徐大爺的禮服給撕破了。”
新郎官禮服都破了,今天迎親的大日子,肯定不能破著衣服去娶媳婦。衣服破了倒也好辦。直接讓婆子過去拿針線補上也就完事,事情這樣了,也只能先將就一下。倒是那群拉車的,看到這樣,主動自己退了。
“這肯定是馮二太太叫的人。”梁大太太點評,洪家跑了這么些年海運,手下水手多了,雖然到碼頭叫上一幫人,拉著車子過去堵堵路,說一聲馬上能去一群。
聶二太太也跟著點點頭,倒是有些地痞流氓,看人家成親時趁機去尋事。其實就是尋財,最多塞上一兩銀子,他們就自動退了。故意去鬧事,扯破新郎的衣服,這就是故事找事。
柳姨娘抿嘴笑著,卻是把聲音壓低了一點,道:“我在門口看到這樣鬧起來,便跟著花轎過去看了。”還沒出胡同衣服就破了,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么樣,這樣的熱鬧若是在家里等著多沒意思,跟轎看多有意思。
“然后呢?”沈太太也來了興趣,果然是一山又有一山高,折騰高手大有人在。
柳姨娘卻是笑得抽抽起來,雖然極力用手絹捂著嘴,這回卻是忍耐不住了。道:“果然沒幾步走到望月樓底下的時候,也不知道那么巧的,突然上頭一盆臭水倒下來,把徐大爺從淋到了腳。身上那個臭喲,能熏暈街上的老鼠。”要不是實在太臭,她也不曉的。
“啊?”聶二太太多少愣了一下,望月樓就是洪家的產業之一,本以為洪二太太也就是使點拉破衣服的小伎倆,沒想到這么直接,若是這樣的話,那么徐馮兩家能不能結成親真是兩說了。
梁大太太卻是追問著:“那后來呢,徐大爺接著去迎親了嗎?”
“哪能去啊,身上都臭成那樣了,只得先停下馬來。實在沒辦法了,只得去旁邊成衣店更外換的衣服,但就是這樣,身上的臭味也夠熏人的。”柳姨娘說著,這回不用人催就道:“我一路跟到洪家,就”
柳姨娘屋里正說著精彩,就聽外頭傳來徐太太尖叫的聲音:“你們是什么人,憑什么闖到我家里來,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原本以為只是鬧點笑話,徐太太這樣叫起來,屋里眾太太頓時驚訝了。這回也都不顧自家身份了,紛紛出屋往前頭去,走到前邊院里,這節院子是新房,徐太太正在院子里站著,院里卻來了十來個剽形大漢。
領走的那位眾人也認得,是洪家三老爺,也就是洪二太太的親兄長,旁邊還有洪六老爺,洪二太太的親弟弟,還有一個卻是程太太,洪二太太的親妹妹。
“做什么?拉我妹妹的嫁妝,馮家拿我妹妹的嫁妝陪嫁庶女,難道洪家會吃這個虧。”洪三老爺一聲怒吼,身邊跟著的船工手水,也都跟著哄了起來。
徐太太頓時嚇傻了,徐老爺倒是快步跑了過來,拱手道:“洪三老爺,大家都是老街坊了,今天是我兒子大喜,有什么話,大家坐下來好好說。”
旁邊洪六老爺冷哼一聲,剛想開口,洪三老爺卻是攔住他,向徐老爺拱了拱手,道:“徐老爺是讀書人,最是明事理的。我也曉的徐家并不知情,一樣被馮家騙了,我開門見山的說了,前幾日馮家姑娘抬嫁,她的嫁妝里有我妹妹的嫁妝,洪家要拉走。”
徐老爺和徐太太頓時怔住了,徐太太卻不禁道:“嫡母拿嫁妝陪嫁庶女的也不是沒有,馮二太太到底是姓馮的,她的嫁妝”
“誰說她還是馮家人,今早上我已經向縣老爺遞了狀紙,馮家霸占我妹嫁妝,強行陪嫁庶女,要休要和離,我洪家都跟他把官司打到底。”洪三老爺氣勢如洪的說著,又指指身邊的兩個婆子道:“這是當年我妹妹出嫁時的婆子,這是徐馮兩家的媒婆,嫁妝單子她們都是見過的,馮家庶女出嫁,有沒有我妹妹的嫁妝,當著街坊鄰居的面,大家都說個清楚。”
兩個媒婆當即上前發話了,她們是穿街走巷,各家太太們也基本都認得她們。兩個婆子嘴角利落的說了,馮姑娘的嫁妝大半都是馮二太太的嫁妝。甚至于連嫁妝單子的備份都找出來了,兩相對比,再清楚明白不過。
洪三老爺看向徐老爺,道:“嫁妝單子都是寫明白的,不是我要上門攪事,是馮家欺人太甚,我洪家不能吃這個暗虧。”
徐太太聽得幾乎都要暈倒,馮家陪嫁女兒,這嫁妝是從哪里來的,她如何會知道,本以為是姑娘受寵,家里人給的。也想到可能有馮二太太的嫁妝,但她哪里會想到洪家會鬧這么一出。
徐老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就好像是三角債,洪家拉走洪二太太的嫁妝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馮家姑娘已經嫁過來了,嫁妝單子也是寫明白的,若是洪家拉走了,馮家再問他要,他又要如何是好。
洪三老爺見徐老爺不吭聲,當即身邊人揮揮手,又叮囑媒婆道:“看清楚了,哪樣是姑奶奶的東西,全部給我搬出來。”
“洪三爺,三爺”徐老爺連聲叫著,道:“此事怎么也得馮家人過來,才好說個清楚,不然我這”
洪三老爺道:“我曉得徐老爺在中間也難做,我也不會馬上把東西搬走,等馮家和衙門人來了,看過了,清楚了,我再拉東西不遲。”
“這”徐老爺無語了。
眾家太太一看這個架式頓時都明白了,心里更是驚訝,本來大家都以為馮二太太是丟了面子要找回來,婚事上折騰一下就完了,哪里想到洪二太太如此發了狠竟然要和離。把眾人騙到徐家來,其實就是當著街坊四鄰的面,把馮家搶占媳婦嫁妝的事捅出來。
馮家這回是想抵賴都沒門,馮二太太的嫁妝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從徐家翻出來了,這還有什么話可說的。嫡母可以拿嫁妝陪嫁庶女,前提是嫡母得是自愿的,現在洪家這么鬧一出,馮家是什么理都輸完了。
屋里正鬧成一團,只聽外頭鞭炮聲響起,喜娘喊著道:“新媳婦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