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蓉蓉和聶大太太沒住幾天就回了城外,聶二太太倒是真心想留她們住下,不過親戚家不好長久,再親密的關系,現在都不是一家人。再者青陽城里多少有些不太平,從官太太嘴里露出不少風聲來,說朝廷出出兵,打的仍然是扶桑浪人。戰線大概在江寧一代,雖然青陽很遠,跟青陽關不大,但做為小老百姓,這樣的大事總是讓人有點恐慌。
有幾家鄉坤大戶都帶著兒女,拖家帶口到莊子上居住,戰爭期間小老百姓當炮灰的多了,鄉坤靠田莊吃飯,暫住到莊子上對生活影響也不大。
倒是洪家反而因為戰事發跡了,方四的眼光此時體現了出來,存糧,養自衛隊,把貨運路線停掉,改造船只。現在戰事起來了,這些東西,朝廷直接出高價征用不說,洪家也從一般性商戶,直接變成了皇商。青陽是內陸最大的港口,戰場在江寧,戰爭所需要的很多東西,都要從青陽運過去,洪家就專門做這個。
跟方四翻臉的洪家宗親們,后悔的肝都疼了,皇商可以說是商戶的最高低級,雖然皇商仍然是商,跟正經官員比差一大截,但比一般商人要高的多。看看沈家就是皇商,那多大的氣派。
“母親,大哥信上說,簫老爺中了探花。”聶蓉蓉手里拿著信,又是驚又是喜,本以為只是平常家書,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大喜訊。本以為最多是個進士,沒想到直接成探花了,就是她也曉得,頭甲與二甲,三甲差大事。
“噢,中探花了?”聶大太太聽得也是有又驚又喜,簫殤的眼光真不錯,投資對象實在太靠譜了,上趟京就直接是一甲。
聶蓉蓉連忙把信拿給聶大太太看,又道:“大爺還說派人接我們上京團聚呢。”
接聶大太太上京是怕她一個在青陽寂寞,簫家在京城也算是站住腳了,他們小夫妻都在京城,留聶大太太一個人在青陽不太好。接聶蓉蓉,除了夫妻團聚外,還有其他事情要聶蓉蓉操心。簫家人口單薄,一直當家理事的簫云靈己經訂下親事,簫清和中探花之后各種應酬繁多,事情忙不過來,需要人手支援。
聶大太太接過來看了看,便笑著道:“你去吧,我這把老骨頭就不去添亂了。”
要是放到幾年前,她身子骨結實,能操心能辦事的時候,她肯定會跟著一起上京。現在身體不好使了,也操不來這些心了,京城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與其讓人照顧,她不如留在青陽,不給兒子媳婦添亂。
“母親,大哥信上說宅子己經有了,母親只要住過去就好了。”聶蓉蓉勸說著聶大太太,簫殤信里的意思是想接聶大太太過去,是怕她一個在青陽寂寞。
“傻孩子,是簫清和中探花,又不是你大哥中探花。你過去能幫著收拾些家務,自然不會惹人嫌,我一個不能動的老婆子,過去又有什么用。”聶大太太笑著說,道:“我在青陽生活這么多年,我也習慣這里的生活,跑到京城別人家里去,想想就別拗,跟你大哥回信說,等他以后功成名就了再接我去當老太太,現在我不去。”
聶大太太如此一說,聶蓉蓉反而不好勸了,聶大太太又提筆了寫了封信給簫殤,說明自己自心意。
婆子拿信去寄了,聶大太太又對聶蓉蓉道:“信都到了,只怕接你的人這兩天就過來了,你趕緊打包收拾東西。對了,派人跟你說一聲。”
“嗯。”聶蓉蓉答應著,又放心不下聶大太太一個人在家,剛想開口,聶大太太就笑著道:“好了,別那么婆媽了,趕緊去收拾。”
聶蓉蓉先派人給聶家送了信,自己則開始打包收拾東西,這趟上京,除了自己以外,家人肯定要帶上,不然光桿司令真不方便。章婆子和月兒帶上,還有聶大太太身邊的幾個可靠男仆,再多她就是帶上了,也未必信的過。
考慮是上京,聶蓉蓉衣服全撿鮮艷的包,頭面首飾更是拿好的,這些東西多是沒分家之前得的,嫁過來時自然全部帶過來。一直住在城外,穿著打扮都不用講究,根本就沒穿過,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舅爺來了”
婆子一聲傳話,只見聶煬掀簾子進來,他己經去見過聶大太太,此時過來見聶蓉蓉。
“哥哥,你怎么過來了?”聶蓉蓉連忙問著,這個時候聶煬應該在店鋪,外頭風頭緊,糧食這種基本資源非常緊俏,幾乎家家戶戶都存糧,米行的生意好的很。
聶煬笑著道:“母親不放心,讓我送你上京一趟。”
要是聶大太太跟聶蓉蓉一路上京,聶二太太可能還沒那么擔憂,現在聶蓉蓉一個人上京去,簫殤派過來接的人沒人認得,聶蓉蓉一個年輕媳婦,怕路上不安全。就是沒啥大事,就是哪里發生點小事了,與名聲也不好。現在親哥護送一趟,即安全又放心。反正到青陽來回一趟也就五、六天,生意耽擱幾天也損失不了多少。
“不用了,大哥說了會派人來接我。”聶蓉蓉想想說著,道:“婆婆身邊有幾個得力老仆人,讓他們送我一趟就夠了,家里事務忙,都說外頭要打仗了,哥哥還是顧著家里好些。”
聶煬道:“母親是擔心你一個小媳婦上京不方便。”
“也沒什么不方便的,身邊都是自己人,大哥又派人來接。”聶蓉蓉笑著說,又道:“倒是家里,父親年齡大了,弟弟還小,嫂子還懷著孕,凡事都要哥哥操心。青陽離京城又不遠,我自己一個人照料的來。”
聶煬看聶蓉蓉堅持,又想想自己家里一攤事,也沒有再堅持,因為想到店里有事,也沒久留就要回去。聶蓉蓉怕聶二太太擔心,便辭了聶大太太跟著聶煬一起回了趟娘家。一是堅持自己的心意,二則跟父母辭行。
跟聶二太太說了許久,聶二太太總是擔心路上不安全,尤其是海患起來之后,虧得聶家聽馮惠姐的話先存了糧,別說自己吃飯,店鋪經營問題也不大。
“母親,我現在是上京,那些海盜們再有本事能打上京城不成。”聶蓉蓉笑著說,又道:“簫老爺又中了探花,哪里有毛賊敢搶官家呢。”
理是這個理,兒行千里母擔心,聶二太太如何放心的下,不再說讓聶煬相送的事。開始叮囑聶蓉蓉上京后的事宜,簫清和中探花實在是意料外的大喜事,簫殤的身份也會跟著大大的提升,此時簫殤能想著把聶蓉蓉接到京城去,這是簫殤有心,聶蓉蓉也要懂事才好。
聶蓉蓉跟她身邊這么久,管家理事,接客應酬本來是不怕的,現在成了探花大人的親友,身份大大提高,但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只要自己小心應對就好。更何況簫家在簫清和未中探花前還不如聶家呢,聶蓉蓉只要正常發揮就好了,不要有太多心理壓力。
從中午叮囑到下午,要不是考慮到聶蓉蓉要出城回家,聶二太太只怕還要說下去。尤其是這回上京并沒有說歸期,看簫殤的打算,他根本就沒有回青陽的意思。聶蓉蓉去了只怕也不會再回來,等他們徹底落住腳了,會再把聶大太太接走,他們一家也就在京城定居了。
“母親,我都曉的了。”聶蓉蓉眼淚汪汪的說著,她看出聶二太太的不舍,她也不舍得。
聶二太太倒是笑了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兒沒有守著娘家人過去的道理。要是姑爺不接你走,把你留在這里,我才要害怕呢。”
眼看著時候不早了,聶蓉蓉又去看看馮惠姐,這才上車走了。
花了一天時間收拾東西,后天早上京城的人就來了,兩男兩女,都是四、五十歲那樣,說是下人,但吃穿用度十分不俗,言談舉止不只是靠譜,根本就是比主子奶奶還大牌。后來問了才曉得,他們原本就是大戶人家的家生子,只因為主人犯了事,下人們也淪為官賣,輾轉又到簫家服務。
“勞煩了幾位。”聶蓉蓉微笑說著,俗話說的好,宰相門前七品官,只怕一般官員見到他們時還要看他們臉色。
一路辛苦趕過來,聶蓉蓉按排了住處,休息一晚,次日清晨上路。聶蓉蓉的東西不多,連帶著丫頭婆子們的總共才兩個箱籠,貴精不貴多,能在京城穿著的衣服才帶上,這幾年她都沒置辦什么衣服,也就是這么多了。
早上趕路,天黑之前投店,而且只投住官方驛站。聶蓉蓉難得出門一趟,又想到在京城等著她的簫殤,真心不覺得累。
“大奶奶,前頭就是城門了。”崔婆子說著,本以為簫家是暴發戶,沒想到主子們卻是精明的很。這趟過來接簫殤的媳婦,本以為小門小戶出來的,沒想到話不多,舉事行事卻是妥當的很,開口說話雖然帶著七分笑,其中卻有含著三分鋒利,小瞧不得。
聶蓉蓉這才挑起簾子看向外頭,街道寬了許多,路人行人也多了,來往人等衣著華麗,就連街邊小販似乎也有些氣派不俗,果然是天子腳下。
進城之后駕車的男仆把速度放慢了許多,不是怕人多碰到人,而是怕被狂奔的馬駕撞上了。皇親國戚,侯門貴族,有權有勢的太多了,新科探花是很牛叉,但比探花牛叉的多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安全第一位。
“從這邊街道過去,一直往前走就是定遠侯府羅家,大姑娘就訂給羅家四爺了。”崔婆子笑著說,進士榜剛貼出來,羅家就來提親,人就是如此現實。至于給簫清和提親的就更多了,公主郡主都能拿下,說句不好聽的,簫殤要是想換老婆,招招手的事。
“嗯,大爺信上說了,我也為妹妹高興,上京之前還特意尋了賀禮。”聶蓉蓉笑著說。
崔婆子不說話了。
車駕又走一會,聶蓉蓉先看到門口兩個大石獅子,朱漆大門上掛著“簫府”兩個字,這一路上崔婆子給她講了許多簫家的事。
這是天熙皇帝親賞的宅院,黃金位置,五進大院落,基本上不用翻修,家俱也全是新的。在賞給簫清和之前還是京城某小官的府邸,皇帝大手一揮說閃了,原本的主人馬上搬了,工部會另外賠償房舍。門匾上的簫府是工部給換的,天熙皇帝在瓊林院上親自提的,工部捐字做匾掛上,這處宅子也就徹底易了主。
車駕并不在門口停,而是直接進入,直到二門處才停了下來。崔婆子先從車上下來,拿了腳踏放好,這才扶著聶蓉蓉下車。聶蓉蓉放眼看去,前院是寬敞明亮的大廳和書客,她眼前是精致漂亮的二重垂花門,京官的排場和氣派果然非常人可比。
“可算是來了,我等了許久”
簫殤笑著的聲音傳了過來,聶蓉蓉定晴看過去,心情激動之余又有幾分陌生感。
簫殤一身寶籃色長袍,頭發束冠,腰間掛著玉倒貼,頭發胡子都打理的無比仔細。身上原本的那股匪氣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全身上下倒是有股說不出的氣派。這樣的簫殤站在人前,誰還敢說他是商人,世家公子也未必及他,他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怎么了?”簫殤走近,看聶蓉蓉不說話,便上前說著,輕聲道:“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聶蓉蓉笑著抓住他的手道:“哪里是太累,我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