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好些天聶家的氣壓都很低,聶二老爺絕了□的念頭,卻是在家里長吁短嘆了好幾天,只是全家上下集體無視他,包括柳姨娘在內(nèi)都很鄙視他。
先不說會不會再養(yǎng)一個白眼狼,兒子比不得女兒,就是從小養(yǎng)到大的花費差不多,但將來請先生讀書,娶妻折騰房子,弄不好還要像聶烴那樣分家產(chǎn),二房的錢就這么多,給了外人自家人就要少拿些,傻子都知道這種麻煩不能沾。
中秋之前聶烴就走了,朱氏不讓他抱兒子走,他更樂得一個人走了。和離的時候宅子是分給朱氏的,朱氏照樣住在原處,但孩子要怎么辦頓時成了問題。朱氏和朱太太都上過二房的門,只是大門都沒進(jìn)去,里長也找聶二老爺談過,結(jié)果聶二老爺門都不出了,店里的生意都靠聶煬和馮惠姐打點。
朱太太更加異想天開地想讓聶大太太撫養(yǎng),反正聶大太太一個人住在城外,里長出面硬把孩子塞給她,諒她一個老寡婦也不能怎么樣。同時還有點小算盤,大太太手里這么多錢,要是撫養(yǎng)了自家外孫,這些錢豈不都是自家的外孫的。
里長當(dāng)時就搖頭了,很直言的說,他惹不起簫殤,簫殤就是人不在青陽,他的名聲,他的朋友們還在。誰都知道聶大太太手里有錢,一個沒錢的寡婦住在城外,沒有一個人敢打她的主意,并不是人心向善,而是都知道惹不起。
而是且從情理上說,讓聶大太太給三房擦屁股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五十幾歲已經(jīng)相當(dāng)老了,土都埋到喉嚨眼,兩條腿都踏進(jìn)棺材里,扔給她一個毛娃娃給她帶,撫養(yǎng)一個孩子要花多少心力,養(yǎng)過孩子的人都曉得,這種事情不厚道。
中秋節(jié)是馮惠姐張羅安排,坐一起吃了頓飯也就完了,話都不多,實在沒什么氣氛。聶二老爺臉色也訕訕的,他真沒想到聶二太太這么大的反應(yīng),連帶著兒女一起排擠他,別說一家之主,這回是徹底沒地位了。
聶二老爺也試圖跟聶二太太和解過,結(jié)果聶二太太根本就不搭理他,聶二老爺無法,只得到柳姨娘屋里歇著。沒想到連柳姨娘也明里暗里指責(zé)他,就是聶蓉蓉出嫁不用多少陪嫁,還有聶烘娶親,聶蕓蕓娶親,臘梅的肚子越來越大,孫子輩的也要出世,二房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還要再養(yǎng)別人孩子的分資源,看看撫養(yǎng)長大的聶烴那樣,哪個愿意再養(yǎng)個小白眼狼。
“大奶奶放心,朱氏還是把孩子交給娘家了,不過朱大奶奶跟朱氏把合同條款都簽好了。”旺財家的小聲對馮惠姐說著。
馮惠姐聽得多少松口氣,聶二太太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眼前還有三個半大不小的兒女,操心他們就操心不過來,根本不可能再撫養(yǎng)侄孫,二房要是接受這孩子,最后弄不好就是她的麻煩。她當(dāng)時就想過,要是聶二老爺敢說要這個孩子,她就是破著撕破臉也要跟聶二老爺爭一爭,他動動嘴皮子,就要別人不得安生,哪有這么好的事。
旺財家的又道:“沒想到朱家大奶奶竟然是個聰明人,因為收養(yǎng)朱氏的孩子,跟朱氏連合同都訂下來了。”朱家?guī)谆貋眙[,朱大奶奶都沒露過面,連店鋪都很少去,只是在家里做家務(wù),沒想到孩子要給她養(yǎng)時,她就突然雄起。
“噢?怎么訂的合同?”馮惠姐有幾分好奇。
“條款很多,官府公證,里長當(dāng)?shù)囊娮C人。”旺家的眉飛色舞的說著,簽條款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圍觀,朱家的許多鄰居都當(dāng)了見證人,一起按了手印。
條款可以分為兩大部分,首先朱氏必須先把哥兒十八年的撫養(yǎng)費一次付清,一年三十兩,共五百四十兩,朱家則提供哥兒未來十八年的衣食住行,小病朱家出錢看,大病需要大錢的話朱家不拿錢,有人出錢就看,沒人出錢就聽天由命。還特別注明,若是哥兒不幸夭折不能找朱家賠,小孩子夭折也算是常事,萬一不幸了,朱家不擔(dān)這個責(zé)任。
二則哥兒到了上學(xué)年齡之后,需要有人提供上學(xué)費用,一年三十兩只是日常生活費用,并不包含讀書費用。要是沒人給出讀書錢,朱家是不管哥兒讀書。至于娶妻生子那更跟朱家沒關(guān)系,撫養(yǎng)十八年之后,朱家就算是完成責(zé)任,可以直接趕人出門了。
這樣的條款列出來,許多人都指責(zé)朱大奶奶太狠了些,外甥與娘舅這樣的關(guān)系,還要列出這樣的條款來,實在很不厚道。朱大奶奶直接回答,她可沒聶二太太的好心,辛苦十幾年把個毛娃娃養(yǎng)大了,結(jié)果卻成黑心伯娘了。相信她這個舅母,十幾年后也一樣是黑心舅母。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把條款都列好了,還有走了聶烴,誰知道以后會不會回來尋事。撫養(yǎng)一個孩子長大,求不求回報先不說,還要受各種指責(zé),那真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把條款列清楚了,拿錢干活,誰也不欠誰。
條款到底還是訂了下來,官府處公證,就是十分疼女兒的朱太太此時也沒吭聲。女兒是嫁出去的,將來養(yǎng)老還是要靠兒子媳婦,朱氏更不是傻的,嫁到聶家之后從來都是把錢捏的死死的,聶烴還給過朱家五百兩銀子,朱氏只給過朱太太幾身舊衣服,逢年過節(jié)給的錢都不多。有時候越是親人,越是會把帳算清楚。
朱家的宅子早就換了,用聶烴給的那五百兩換的,合同各方認(rèn)證生效,朱氏給了銀子,朱大奶奶把哥兒抱了過來,就好像一筆買賣合同算是完成了。
“朱氏吵架都能抱著孩子,如何會讓孩子拖累自己。”馮惠姐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著,有孩子的人不在意,沒有孩子的人天天想著。
旺財家的沒有體會到馮惠姐的心酸無奈,只是繼續(xù)道:“聽說不少媒婆上門給朱氏說親,年輕,有錢,又沒有了孩子的拖累,只怕還能挑個不錯的人家。”
“她手里有五千銀子當(dāng)然好嫁。”馮惠姐嘲諷的說著,要是朱氏一個錢沒得到,只怕她真要找聶烴同歸與盡了,有銀子還有青春,完全可以重新來過一回,自然不用悲傷痛苦。
正如馮惠姐所說的那樣,九月初朱氏就訂下了人家,十月底出嫁,嫁了個死了老婆的小地主,對方只有兩個庶女,朱氏歡天喜地的嫁人了。并沒有在朱家出嫁,而是在自己的宅子里出的門,朱大爺?shù)故侨ニ陀H了。
聶家沒人去管朱氏的將來,尤其是馮惠姐還格外忙碌些,店鋪的生意她要照看,再就是臘梅的肚子越來越大,臨盆之期也越來越近。對這個孩子她不知道該說是期待還是煩躁,為此洪夫人還特意開導(dǎo)過她幾次。
人生在世就在與一個斷字,通房是馮惠姐自己安排的,現(xiàn)在懷孕生子就是理所當(dāng)然,反正不管生下來是男是女,既不用馮惠姐養(yǎng),更不是臘梅養(yǎng),聶二太太早說過,她這個祖母養(yǎng)活,聶家上下沒人反對。
“這些架子全部都拆了幫到后罩樓上去,還有這幾張椅子也搬走,把買來的小床搬進(jìn)來。”聶蓉蓉指揮著婆子們搬東西,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努力,她的嫁妝已經(jīng)繡好,本來給她當(dāng)做繡房的西梢間也要空出來,眼看著臘梅的臨盆之期將近,這間也要當(dāng)育兒間了。
旺財家的帶著幾個男仆進(jìn)進(jìn)出出抬東西,聶二太太只在自己屋里坐,這些事情聶蓉蓉肯定料理好,眼看著臘梅要生產(chǎn),她這個祖母真不知道該是期待是個男孫還是孫女,尤其是幾個婆子都說看著像兒子,這讓聶二太太心情更糾結(jié)些。
男仆們把家具搬完,換上丫頭婆子過來,先是擦洗然后鋪陳。被褥鋪蓋都要收拾好,還有小孩子的衣服,也全部收衣柜里放好。等到聶蓉蓉帶著人收拾完,一個上午也過去了,聶蕓蕓下了課過來吃中飯時,看到鋪陳好的房間多少愣了一下,卻沒敢發(fā)表任何評價,許多事情她已經(jīng)懂了,作為庶出,她更懂得謹(jǐn)言慎行。
倒是晚上馮惠姐從米鋪回來,給聶二太太請安時看到新房間,神情十分坦然,聶二太太養(yǎng)這個孩子也好,她到底年輕了些,丫頭生在自己頭里,只怕她也很難平常心對待。但臘梅和孩子又有什么錯,是她做的主,她就要承擔(dān)后果。
“回稟太太,明天我想回舅舅家一趟。”馮惠姐請完安要走的時候,突然說著。
聶二太太想想西梢間的布置,想了一下還是問道:“有什么事嗎?”
馮惠姐回答的時候有點猶豫,又怕聶二太太多心,還決定實話實說道:“今天在米鋪里聽船行的伙計的說,好像洪家有什么事,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想回去看看。”
“啊?怎么了?”聶二太太問著,語氣有幾分急氣,她對洪家的家務(wù)事沒什么興趣,只是近來幾天總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是江寧一代老是有海盜上岸洗劫。大珠太大,再加上沒搶到自家門口,大多人只是聽聽。
聶二太太卻是多留了一份心,青陽也是港口,要是海盜
“聽伙計們說好像是大表嫂跟舅舅有些不合。”馮惠姐有幾分吞吞吐吐的說著,伙計們只知道皮毛,內(nèi)里只怕更嚴(yán)重,她才想回去問問。
聶二太太不好再問下去,只是道:“那你去吧。”
“是。”馮惠姐應(yīng)著。
次日早飯過后馮惠姐就辭了聶二太太回了洪家,沒想到洪家氣氛比她想像中嚴(yán)重得多,見到洪夫人之后才曉得,何止是方四跟洪老爺開戰(zhàn),根本就是方四跟洪家宗族開戰(zhàn)。
江寧出事的消息傳出來之后,青陽人民沒反應(yīng),方四的動作卻是跟著來了,放棄了兩條內(nèi)陸航線,然后跟沈家頻頻接觸,打算養(yǎng)起自衛(wèi)隊。洪家內(nèi)部因此來了,方四能上位是因為出色的賺錢能力,大家跟著她有錢花,連連舉動已經(jīng)讓船行收益下降,錢少了下頭的人意見就大了。
好幾家反對,族長召開宗族會議,都以為方四會退步,畢竟她是女人,又是媳婦。出乎意料外的,宗族會議上方四態(tài)度非常強硬,洪家早就分過家了,上一任族長出海意外死亡之后,洪家便亂成一團(tuán),分家搶家產(chǎn),早就分崩離析,直到她手上才能重建,這中間要是真有幾個能人,洪家不會敗那么快。聽這么一群人的意見退步,只會讓自己更退步。
從族長開始到下頭晚輩,方四一個沒放過,最后還總結(jié)了一句:跟著我的就跟我一條路走到黑,不跟著我的就馬上滾。
方四如此的態(tài)度,自然是不歡而散,這回連方四的公公洪老爺都覺得方四這樣不行。比起凡事不管的洪大爺,洪老爺還是有幾分能耐的,只是這他的能耐在方四跟前就成了渣渣。
“現(xiàn)在只是才開始而己,困難的還在后頭。反正已經(jīng)分家,不想跟我們一起經(jīng)營的,另尋門路也不錯。”方四首先說著。
大珠的海戰(zhàn)一觸即發(fā),別說現(xiàn)在賺的少,虧錢的時候還會有,在危險的時候還要拉上一幫豬隊友,那還不如早點把散伙,自己行事也更方便點。就是洪家宗族不主動找她的麻煩,她也會找麻煩踢人走。
洪老爺對海面的局勢一直很擔(dān)憂,這種擔(dān)憂在方四說出這些話后越來的沉重,他的意見跟宗族意見是一致的,既然危險了,那就不如先退步,做什么生意不是做,方四能從海運上賺到錢,在其他方面也一定可以。
沒想到方四一口回決,洪老爺臉上十分掛不上住,便道:“媳婦還是別把話說太死了,我還是能做主的。”
方四當(dāng)時就笑了,這話要是她剛進(jìn)船行那會說,她還真有幾分怕,但時移世易,這時候的她真不是當(dāng)年的小媳婦了。直言道:“那就看看船行的伙計們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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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馮惠姐回洪家的當(dāng)天,簫殤的書信寄到了聶家,內(nèi)容很簡短,卻是意外的充實。他馬上回青陽,爭取十一月初能把婚禮辦了。他本來預(yù)定的是明年開春,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是早些把婚禮辦了,免得海面上又有變故,他抽不出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