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不是傅安言熟悉男人的聲音，這任誰聽了都會下意識以為這男人是個癡情種。
    為了求心愛的女人留下來可以放下他的身段，他的尊嚴。
    那十幾秒，傅安言的身體是僵硬的，想動但動不了，只有手抖得厲害，不聽她使喚似的。
    她全身冰涼，康別院的暖氣像是知道此路不通，拐著彎繞著走。
    她愛了兩年的程云高在求另外一個女人留下來。
    她從來沒見過程云高這么低聲下氣的模樣。
    印象中的程云高，運籌帷幄，高高在上，跟現在卑微的樣子根本沾不上邊。
    里面傳出女人甜美的聲音。
    “程云高，我們都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回不去了。你看，我腿上沒有傷疤了，我可以穿我喜歡的短裙，我也不對哈密瓜過敏了。在國外的這些年，我也已經不愛吃油條。”
    “而你，有了未婚妻。”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馬上取消婚約。”
    馬上取消婚約。
    傅安言不爭氣的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程云高說為了那個女人，他可以取消掉他們的婚約。
    頓然，她想起訂婚那晚的郵件，發件人的名字就是“怡”。
    原來……
    原來這兩年程云高不準她穿短裙是因為這個沈怡，經常忘記在水果蛋糕加哈密瓜是因為沈怡，竟然連吃油條這么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也是因為沈怡。
    她不知道在這兩年的生活中，還有哪些、有多少是在沈怡的陰影下。
    傅安言突然變得麻木，冷若冰霜。
    這就是她應得的報應么？
    當初在一起時目的不純的報應。
    傅安言無言冷笑一聲。
    房間里的程云高還在低聲下氣地求著，盼著，挽留著。
    她的心涼透了，更沒有勇氣上前去質問。
    仿佛對于程云高和沈怡來說，她才是那個第三者。
    傅安言意志消沉，歡歡喜喜地來，恍恍惚惚地走。
    她回了梧桐花園，連禮服也懶得換，坐在臥室等程云高回來。
    她要問清楚。
    要沈怡，還是要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飛過的鳥兒比她快活不知多少倍。
    她發現程云高沒戴她送的手表，那塊手表安安靜靜地躺在床頭柜上。
    她強忍著淚水走進衣帽間，有一堵墻的手表。
    程云高喜歡收藏手表，老式的、新款的，只要他喜歡，花多大的價錢都會買。
    而這些手表或多或少他都戴過，有的時間長，有的可能就戴著看一看。
    除了右下角的那塊。
    程云高說那塊表不適合他，所以一直都沒有動過。
    可今天，那個位置空了。
    傅安言忽而覺得自己很可笑，程云高把她當成什么？
    替代品？
    替身？
    無盡的黑夜，無數次吞噬著傅安言。
    快凌晨兩點，程云高似是良心發現般給她發來條短信。
    【遇到個朋友，今晚我不回去了。】
    隔了幾分鐘，又發來條短信。
    【你是不是刪過我郵件？】
    ……
    看著兩條冰冷冷的消息，傅安言面如死灰，忽然想通，心灰意冷地把屬于她的東西塞進行李箱。
    竟然連一個行李箱都沒裝滿。
    偌大的江城，她卻不知道去哪兒。
    她在江城讀書，畢業后就留在江城。
    所有人都羨慕她的高學歷，羨慕她有個愛她的有錢男朋友，還和最好的閨蜜合伙開了工作室，做著喜歡的事業。
    一夜之間，傅安言被擊潰。
    出租車司機聽見后座的乘客嚎啕大哭，想安慰又不知從何下手，匆匆忙忙給了包紙巾。
    這是糟了多大委屈才能哭成這樣？
    “姑娘，和家里人吵架了吧？”
    “離家出走也不能挑大晚上的，對吧？”
    多危險啊。
    “那個……你說個目的地吧，我把你送過去。”
    像這樣漫無目的地亂開，雖說他能小賺一筆，可良心不安。
    傅安言比他女兒大不了多少。
    他女兒前兩年考到江城，為了照顧女兒才來江城開出租車。
    看見傅安言這么痛苦，害怕自己女兒以后也會這么傷心。
    傅安言擦掉眼淚，她已經沒有哭的力氣了。
    泣不成聲。
    她說了個目的地。
    那是李漫租的單身公寓。
    凌晨三點的江城，空空蕩蕩，偶爾有拉菜的菜販子騎著個三輪車經過。
    傅安言站在公寓下面，仰頭數著李漫家的樓層。
    很明顯，整棟樓沒一戶亮燈。
    她要怎么跟李漫說發生了什么事情？又該如何和媽媽解釋。
    可是除了李漫這兒，她沒地方去了。
    她把行李箱放到李漫公寓門口，墊一張紙坐下，靠著行李箱發呆。
    公寓的過道沒窗戶，基本沒有風，但還是有些陰涼。
    傅安言找了件小毯子披到身上。
    她已經不想再去想關于程云高的一切。
    她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覺。
    -
    早起上班的租戶路過席地而睡的傅安言，幾乎無一例外都會回頭多看幾眼。
    更何況這睡在過道的小姑娘還是個穿著高昂禮服的大美人。
    看著盡顯破碎感。
    像被從神壇拉下來的仙女，和這里格格不入。
    李漫前幾天在酒吧遇到個小弟弟，剛好昨天把小弟弟帶回家。
    那小弟弟吃飽喝足，七點就醒了，洗漱完就要趕去大學城。
    一開門，看見的就是無家可歸的傅安言。
    “姐姐！”小弟弟趕緊輕輕關上門回去尋李漫。
    “姐姐你家門口有個女乞丐。”
    “女乞丐？”
    李漫“喲嚯”一聲，以為有什么新奇的事情，胡亂抓了個披肩披上就過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在看見如此狼狽的傅安言后，李漫驚得大叫一聲。
    “呀！”
    等電梯的路人被她這一聲吸引目光，有的沒的往這邊看一眼。
    李漫趕緊蹲下去檢查傅安言有沒有受傷，著急地說：“趕緊把你另外個姐姐抱進去！”
    小弟弟慌亂之中回過神來，這才一前一后進門。
    傅安言昨晚受了涼，有些發燒，迷迷糊糊的。
    意識中她好像被什么人抱起來了，但就是睜不開眼。
    李漫忙得手忙腳亂，一邊給傅安言找體溫計，一邊給她找毛巾。
    沒時間管小弟弟。
    “你先去學校吧，不是還有早課嗎。”
    但沒想到小弟弟不但不走，反而幫李漫把事情一件一件捋規矩。
    “缺勤一次沒事兒，我得留下來保護姐姐們。”
    李漫：“？？？”
    有朝一日，她居然需要一個還沒二十歲的小弟弟保護。
    傅安言醒的時候小弟弟正好買藥回來，趁著傅安言醒了便給她喂了點早餐，又把藥給沖好。
    傅安言沒見過小弟弟，是個生面孔，面色慘白地看向李漫。
    忽然什么也明白了。
    “言言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給程云高打了好幾個電話那邊也沒人接。”
    傅安言接過小弟弟沖好的藥，欲言又止。
    小弟弟倒是個明白人，拿好自己的東西，還是乖乖地去學校上課。
    “我不想結婚了。”
    傅安言鄭重其事地說。
    “我不想和程云高結婚，我想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