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突如其來的“弟弟”,老實說讓李信有些不知所措。</br>
但是很快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br>
無論怎么說,自己的前期目的還是很明確的,那就是讓李家,或者是讓平南侯府房倒屋塌。</br>
人死不死還有待商榷,但是平南侯府這棟大樓,必須要塌了!</br>
事到如今,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李信的私仇這么簡單,也是他的政治目標了,因為太康天子也迫切需要平南侯府崩潰瓦解,李信只有借著太康天子的力量,才有機會更上一層樓。</br>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李信都沒有和李家和解的可能了。</br>
哪怕他自己愿意,太康天子不會愿意,沐英也不會愿意,李信帶領(lǐng)的“羽林衛(wèi)一系”同樣不會愿意。</br>
這個時候的李信,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剛進京城一窮二白的窮小子,他已經(jīng)成了一個利益團體的核心,這個利益團體暫時的目標,就是要對付平南侯府。</br>
這個目標,是李信自己一點一點,想方設(shè)法慢慢堆砌起來的,但是事到如今,他自己也沒有辦法違背這個目標,否則他就會人心盡失。</br>
更何況,他并不想背棄這個目標。</br>
他娘親的墳?zāi)梗€埋在祁山上。</br>
李朔抬頭看向李信,緩緩低頭:“兄長,小弟想與你說些事情。”</br>
李信淡淡一笑。</br>
“我不想聽。”</br>
“關(guān)于平南軍的事情。”</br>
李信沉默了一會,然后背負雙手,走向了他在齊家的書房。</br>
“你隨我來。”</br>
“兄弟”兩個人,在書房里坐了下來,李信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想喝自己倒。”</br>
李朔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渴,然后他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兄長,你我并不是敵人。”</br>
李信放下茶盞,看向這個少年人。</br>
“我覺得是。”</br>
李朔苦笑道:“兄長,你心里怨氣太重了。”</br>
李信臉色冷了下來:“你娘沒死,我娘死了。”</br>
這件事其實是一場悲劇,死的不僅僅是肖青蘭一個人,還有舅公,還有賣炭翁,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是小人物,在李慎那個級別的人看來,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人物。</br>
本來他們的死,在這個世道上掀不起一丁點風(fēng)浪,如果不是李信,甚至沒有人會知道他們死了。</br>
曾經(jīng)的李信,在李慎看來也是小人物。</br>
可是,小人物也是人啊。</br>
“如果你是想說這些,你可以出去了。”</br>
李朔開口道:“兄長,你知道平南軍總共有多少人?”</br>
李信呵呵一笑:“十五萬?”</br>
李朔緩緩搖了搖頭。</br>
“超過三十萬可戰(zhàn)之兵!”</br>
李信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笑道:“你嚇唬我?”</br>
李朔自顧自的說道:“兄長,平南軍從老侯爺那一代開始,到現(xiàn)在超過三十年了。”</br>
他抬起頭看向李信,鄭重道:“三十年,最起碼軍中要換代三次以上,平南軍從老侯爺李知節(jié)開始,超過四十歲的便離開軍伍,然后由平南軍在蜀郡給他們分配耕地,這些補缺的人口平南軍會再重新征募,反正有十萬的編制,朝廷是要養(yǎng)著的。”</br>
說著,李朔沉聲道:“蜀地多鐵礦,兄長知道否?”</br>
這個李信是知道的。</br>
另一個世界的宋朝,蜀地就是因為缺銅,沒法制銅錢,只能制鐵錢,鐵錢面值低,五枚鐵錢抵一個銅錢,因此出去買東西極不方便。</br>
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以一種紙幣,交子的誕生。</br>
李信緩緩點頭。</br>
李朔接著說道:“因為有十萬人是朝廷要養(yǎng)的,而整個蜀地的軍政都由平南軍把控,因此賦稅之類平南軍也能克扣下來不少,三十多年下來,平南將軍府已經(jīng)不知道制出了多少兵器甲胄,還有不知道多少退役之人!”</br>
“小弟說三十萬可戰(zhàn)之人,那是最起碼的估量…”</br>
古時候的兵,與后世差別是很大的,這個時候沒有什么訓(xùn)練的標準,經(jīng)常是強征壯丁,入伍之后如果戰(zhàn)事緊急,連訓(xùn)練也不訓(xùn)練,給你一把武器就可以上戰(zhàn)場了,上了戰(zhàn)場打幾次仗不死,活下來的就可以算是精兵。</br>
像羽林衛(wèi)這種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的都是少數(shù)。</br>
有些兵,甚至連甲衣都沒有。</br>
如李朔所說,如果平南軍從三十年前就開始準備,如今蜀地有三十萬可戰(zhàn)之兵,并不夸張。</br>
李信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br>
“厲害,還有預(yù)備役了。”</br>
蜀地的這套,并不能算是預(yù)備役,它更像是大唐的府兵制,不過這種東西,也只能像蜀郡這種軍政府把控的區(qū)域,才可能嚴格施行的下來,像大晉朝廷那種龐然大物,就很難做到。</br>
李信緩緩閉上眼睛,許多他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xiàn)在豁然開朗。</br>
難怪李慎人在京城,至今還能夠好好的活著!</br>
難怪南疆明面上只有十幾萬兵馬,朝廷至今還無動于衷!</br>
難怪承德天子到死,都沒有跟南疆硬碰硬!</br>
如果南疆真有超過三十萬可戰(zhàn)之兵,即便是如今的大晉朝,想啃下來自己也要變殘廢。</br>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睜開眼睛看向這個少年李朔,緩緩說道:“你與我說這些,是為了什么?”</br>
李朔抬眼看向李信,開口道:“方才小弟說的這些,在南疆并不算特別機密,這些事承德天子知道,如今的太康天子也知道,偏偏兄長你不知道,足見姬家人與兄長也不是一條心。”</br>
李信默然。</br>
“你想挑撥離間?”</br>
“非是挑撥離間。”</br>
李朔站了起來,對著李信彎身道:“小弟十分欽佩兄長,今天來這里,只是想見一見兄長,順便提醒兄長一聲,在京城里多加小心。”</br>
李信揮了揮手。</br>
“承你一份情,你可以走了。”</br>
李朔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對著李信行了個禮數(shù),恭謹?shù)溃骸靶珠L保重,小弟告辭了。”</br>
說著,他緩緩?fù)顺隽她R家大院。</br>
李信一個人在書房里,閉上了眼睛。</br>
“李朔……比李淳要強了不少。”</br>
李信喃喃自語。</br>
“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你對朝局時勢,認識的還是太淺薄了。”</br>
李朔認為,姬家人在利用李信對付南疆,但是他不知道,李信也是在利用姬家人起勢。</br>
這個時候,李信雖然已經(jīng)有些羽翼,但是這些羽翼一來不夠豐滿,二來不夠牢固,他還要在姬家這顆大樹上,努力讓自己的翅膀變硬。</br>
在這之前,他必然,也必定會是大晉的忠臣,太康朝最熱衷于征伐南疆的靖安侯。</br>
新朝最大的鷹派!</br>
這件事很復(fù)雜,李信要把握好一絲一毫的分寸,才能讓自己這條小船,不至于在兩股大浪之間翻掉。</br>
他心里很清楚。</br>
不管是朝廷,還是平南侯府,都靠不住。</br>
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