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那個男人一直在專心致志的玩撲克,并沒有聽見門口的對話,余祎怔怔看他半晌,才將大門重新闔上,動作很小心,仍舊未曾驚動他。
她轉(zhuǎn)身,終于見到了陳之毅。
陳之毅臉上的傷口已經(jīng)痊愈,他似乎瘦了一點,棱角愈發(fā)硬朗,眼神還是溫柔如水,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視線一直投在余祎的臉上。
余祎又問了一遍:“你究竟想做什么?”
“為什么這么問?”陳之毅輕聲道,“我并沒有想什么。”
他只不過很想她,想她穿著拖鞋走在前面,吃著冰激凌悠閑自在,他就跟在她身后,只要遠遠看著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
想她夜間住宿,一邊開房門一邊往邊上看,他住她隔壁,和她一起刷房卡,晚她一步再進屋,守護她到天亮,永遠都早早醒來,聽見動靜后馬上出門。
想她有時候呆呆坐在海邊,背影寂寥纖弱,他很想上前抱抱她,可是他不敢,反復告訴自己遠遠看著就好。
想她在船艙里照顧他,很久沒見她這樣溫柔耐性,他希望郵輪永遠不會停下,可最后他還是弄丟了她。
陳之毅眼眸微閃,笑道:“進去坐坐吧。”
余祎擰眉:“不用了,我先走了。”
她想要離開,剛轉(zhuǎn)身胳膊便是一緊,陳之毅拉住她:“別走!”
余祎抽不出胳膊,僵持間說話聲音提高了一些,終于驚動了門內(nèi)的人,大門倏地被拉開,有人驚訝:“陳警官,余祎?”
余祎一怔,瞥一眼陳之毅,才朝門內(nèi)人笑笑:“吳適。”
棋牌室老板娘的兒子吳適,長得又高又胖,今年已經(jīng)三十出頭,患有自閉癥,沒有一技之長,看起來呆呆傻傻,對陌生人永遠都不敢說話,他應該在儒安塘,而今他卻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是樂平安的兒子,余祎的親哥哥。
余祎想起最后一次去探望父親,父親苦笑,將過往告訴她,余祎哭得歇斯底里,無法相信事實竟然是這樣,她的父親從來都沒有背叛過這個家,只不過在有這個家之前,他的父親曾經(jīng)有另一個家。
那年樂平安才二十出頭,沒有遵從家里的建議去從政,想要自己在外打拼,來到南方后他租了一間屋,一邊繼續(xù)進修,一邊打工準備創(chuàng)業(yè)。
那時的老板娘吳慧楠與樂平安差不多大,在附近經(jīng)營一家小吃店,吳慧楠長得很清秀,做事勤快,雖是孤兒,性格卻格外爽朗,樂平安時常光顧,一頓飯的時間也漸漸的從十分鐘變成了半小時,又從半小時變成了一小時,兩個情竇初開的年輕人漸漸相愛,吳慧楠替樂平安打理家務,樂平安努力創(chuàng)業(yè)養(yǎng)家糊口。
半年后他將吳慧楠帶回家,自然遭到全家人的極力反對,門第相差太大,誰也接受不了,樂平安卻一意孤行,回到南方后就與吳慧楠登記結(jié)婚,婚后生活還算美滿,可是婚姻不能只有沖動,愛情不能供給一起。
樂平安當初愛吳慧楠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性格,婚后這種性格卻成累贅,他三天兩頭就能見到吳慧楠叉著腰站在小吃店門口潑婦罵街。
吳慧楠當初愛樂平安文質(zhì)彬彬有文化,婚后卻發(fā)現(xiàn)文化不能當飯吃,文質(zhì)彬彬是軟弱的表現(xiàn),她不耐煩整天見他抱著書本,更討厭他談論商業(yè)或者政治。
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這段婚姻是個錯誤,沖動過后就是悔恨,吳慧楠執(zhí)意離婚,樂平安放她離開,之后兩人再也沒有踏入過那座南方城市。
直到余祎十六歲那年,樂平安接到一通來自遠方的電話。
客房的地板上散落著一堆撲克牌,吳適似乎終于找到了愛好,對撲克牌愛不釋手,平時要他開口比登天還難,今天他卻十分積極:“我會贏錢,贏很多!”
他從口袋里掏出籌碼,這些籌碼都是他今天贏來的,還沒有換成美金,他只對陳之毅說話,對余祎有些愛理不理,“陳警官,給你一個。”他將一個籌碼遞給陳之毅,陳之毅笑著接下,說了一聲謝謝,換回吳適一個羞澀的笑容。
余祎眼眶微熱,心頭有些酸疼。
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不懂得生活自理,吃飯需要人親自送去,遇事只會大呼小叫的哭鬧,電視里出現(xiàn)的自閉癥小孩總是很厲害,有的人擅長音樂,有的人擅長繪畫,她真的一直以為所有有殘缺的人都會有某方面的強項,直到見到吳適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
這就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從來都不知道生父是誰的親哥哥。
吳慧楠生性好強,離婚后來到瀘川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懷孕,她當時對那段婚姻厭惡透頂,更不想再見到樂平安,索性決定自己一個人生下小孩,后來小孩出生,她愛到不行,再苦再累也不想去找樂家人,她怕小孩被人搶走,而她根本沒有實力與樂家對抗。
吳適起初沒有戶口,吳慧楠在瀘川市重開小吃店,站穩(wěn)腳跟后就開始奔波戶口一事,她運氣好,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幫助她良多,替她解決了戶口,幫她趕走來小吃店里鬧事的人,這個男人會撐起半片天,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卻行事魄力,吳慧楠終于再婚,婚后生下吳菲,她有一個不嫌棄她二婚,將她視若珍寶的丈夫,兒女雙全,家中條件也越來越好,她以為自己苦盡甘來,可惜好景不長。
吳適已到了開口說話的年齡,卻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一直到七歲入小學,他還是像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會叫人,不會和小朋友玩耍,吳慧楠想,干脆就這樣吧,她也不貪心不多求,丈夫仍舊疼她,女兒也乖巧聽話,一切仍舊很美好。
余祎想起樂平安在監(jiān)獄里對她說的話,“慧楠的丈夫,在小適十二歲那年過世了,她一個人挺了過來,也知道我早就已經(jīng)結(jié)婚,根本就不打算來打擾我,可是小適后來生病,那年你十六歲,他二十二歲,慧楠無法籌到這筆錢,她打聽了很久,才打聽到我的聯(lián)絡方式,我才知道自己有一個兒子”
樂平安眼中有淚,不忍讓余祎瞧見,“我沒有瞞著你媽媽,你媽媽也偷偷氣了兩個禮拜,慧楠一輩子都沒有求過我,她只是希望我救救你的哥哥,并且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所以我誰也沒告訴,你的爺爺也不知道他有一個孫子,我也沒有告訴你,你年紀小,我怕你多想。”
余祎深呼吸,將眼淚逼退,看吳適坐在那里一直玩牌,她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之毅已經(jīng)抽出紙巾,攥在手上沒有遞給她,眼淚在余祎的眼眶中打轉(zhuǎn),她明明很脆弱,為什么不能在他的面前哭一回?
陳之毅道:“你離開儒安塘之后,我去過老板娘家里,見到了他們很多年前的全家福。”
當年老板娘還沒有這樣老,吳適也并沒有變胖,他的五官很出色,繼承了父母全部的優(yōu)點,與現(xiàn)在的他判若兩人,眉眼間似曾相識,陳之毅猛然想到,這就是樂平安年輕時的樣子,他見過樂平安三十多時的照片。
余祎突然笑了笑,視線仍舊看向吳適,“對,我也見過老板娘家里的照片,吳適是一場大病才變胖的,我爸還沒見過吳適的長相,老板娘太潑辣了,不允許我爸接近他們,她怕吳適會被搶走。”
余祎從來都料想不到,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吝嗇貪財?shù)睦习迥铮谷桓试干釛墭s華富貴,守著這樣一個自閉癥的兒子大半輩子,是否每一個人都有兩面性,老板娘在外如此潑辣,在家中卻是最慈愛的母親,她如今只是一個開棋牌室的小老太太,曾經(jīng)的她卻青春活潑,被來自北方的樂平安愛過。
誰能想到,堂堂樂平安,居然曾經(jīng)愛過這樣一個女人?
余祎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差點就要忘記自己去年的旅途,她那時在鄉(xiāng)村支教,每天都坐在山頭看綠樹白云,周圍的小孩總是臟兮兮的,笑起來沒心沒肺,她的哥哥是否也曾經(jīng)是這個模樣?
余祎撿起地上的一張撲克牌,慢慢走近正到處找撲克的吳適,把撲克牌遞給他,又一聲不吭的走回陳之毅身邊,冷聲道:“你把他帶來柬埔寨做什么,他是我的哥哥又怎么樣?”
“不是我?guī)麃恚习迥锍橹辛巳龔埣砥艺臋C票,讓他妹妹和妹夫跟他一起過來,我在這里和他們巧遇。”
余祎哂笑,終于轉(zhuǎn)頭看向陳之毅:“你要我相信你?”
陳之毅笑嘆:“唔,我現(xiàn)在跟他們很熟,就是這樣。”
余祎斂下笑,正色道:“陳之毅,我們認識了十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你那天離開了,就不該再出現(xiàn),現(xiàn)在更不該把吳適帶來這里,我不想打擾吳家人的生活,你如果真的在意我,請你不要再傷害我。”
陳之毅垂頭看她,她的氣色很好,下巴仍舊尖尖,穿衣打扮不再是t恤牛仔,長裙很漂亮,他們已經(jīng)認識了十年,他似乎浪費了太多時間。
陳之毅低聲道:“我不會傷害你”
還沒說完,門鈴突然響起,陳之毅頓了頓,笑道:“吳菲回來了,你可以跟她打個招呼。”
他走去開門,留下余祎一人站在原地,余祎仍舊看著吳適玩耍,眉頭緊緊蹙起,心中有些煩躁,等了一會兒見門口沒有聲響,她不由奇怪,轉(zhuǎn)身朝門外走了幾步,突然怔在半途。
魏宗韜立在門外,面沉如水,嘴角卻微微勾起,瞟了一眼門內(nèi),低沉沉道:“一一,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在抽,我打不開后臺看評論,昨晚的評論還沒有回復,積分也還沒送,等抽完了我再回復哦~
小伙伴們我明天要請假要睡覺要玩耍要斗地主要包餃子,嗯其實就是想請假玩一天,然后一口氣很快就能大結(jié)局了,么么噠(╯3╰)~后天見好不好~
感謝大家的地雷和手榴彈,太土豪了抹淚,(╯3╰)mua~:
小七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2413:05:14
木美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2414:41:03
香蕉香蕉我是葡萄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3-2419:39:25
麻煩包大人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3-2421: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