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 程千葉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床邊,一只胳膊順著床沿垂下, 寬大的袖子正被幾只修長的手指所勾住。
墨橋生在她床前的地面上躺著,埋在被褥中的身體微微蜷縮,面朝著她, 睡得正香。
晨曦的清輝透過窗軒,照在十八九歲的年輕面孔上。
他的眉骨很低,在眼眶上打出深深的投影,眼角還留著一點(diǎn)殘淚。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睡夢中依舊輕輕勾著程千葉袖子的一角。
哎呀, 昨夜偷偷哭了, 才剛剛睡著么。
程千葉看著那微微泛紅的鼻尖,心中有些后悔。
他為了你, 差點(diǎn)就丟了性命,又因為對你的擔(dān)心和愧疚, 折騰了自己一日一夜。
你干嘛還欺負(fù)他,冷落他, 怎么就那么狠心?
不管他對你有沒有那份愛慕的情感,能不能像你期待的那樣獨(dú)立而自強(qiáng)起來。
他對你的這份純粹之心, 都已經(jīng)彌足珍貴。
就像現(xiàn)在這樣和他相處,不是也挺好。
程千葉小心的用手指把袖角抽出來。
墨橋生有點(diǎn)醒了,程千葉輕輕拍他的背,直到把他給哄睡了, 才躡手躡腳的跨過他的身體,披上衣服出門去。
甲板之上,江影浮空闊,驚濤拍天流。
兩岸青山夾道撲面而來,碧波云蕩染漫天紅霞。
姚天香正站在船頭,金釵濃鬢,一喚回首,百態(tài)生珠翠。
程千葉胸懷大暢,走上前去和姚天香并肩立在船頭,共賞眼前這春江潮涌,滟滟煙波之美景。
“干嘛突然打扮成這樣,我覺得你平時那副爽利的樣子,就很好。”程千葉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調(diào)說。
“不是要回你們晉國了,我好歹要給你這個夫君掙點(diǎn)面子。”姚天香斜飛了一個媚眼,附著她耳邊說,“心情這么好,昨天開心了?你的小奴隸怎么沒出來?你又把人家欺負(fù)得起不來床?”
程千葉搭上她的肩膀,迎著江風(fēng)哈哈大笑。
墨橋生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主人的床榻上已經(jīng)空了。
他吃了一驚,自己睡眠素來警覺,何至于主人起身,從身上跨過,自己都毫無知覺?
這樣如何能給主人警戒,即便有刺客近身,只怕都反應(yīng)不過來。他暗暗譴責(zé)自己過度松懈的神經(jīng)。
依稀間他想起來,似乎醒過一次。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時候有一個熟悉的手輕輕拍在這里,一個讓他安心的聲音在耳邊呢喃,使得他放下心神,再度沉睡過去。
墨橋生環(huán)顧四周,窗外天光已經(jīng)大亮。
外廳的桌上擺著清粥小菜,用碗碟倒扣著,顯然是留給他的。
墨橋生在桌面坐下,猶豫了片刻,端起碗筷,主人說要他盡快適應(yīng),那他就要適應(yīng)。
溫溫?zé)岬那逯啵钆渲銍妵姷陌酌骛z頭和爽口的小菜,還有可以放心吃到飽的醬牛肉。
這是墨橋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不知為什么他吃到口中,總覺得沒那種想象中的滋味。
和主人同桌用膳的時候,主人總是不停的往他碗中夾菜。那個時刻,不論主人夾的什么菜,他吃到口中,都覺得人間最美味的東西。
我想能夠一直這樣,天天和他坐在一起吃飯。
墨橋生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都不知道的朦朧想法。
他突然想起那條黑乎乎的烤魚。對他來說,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主人第一次屈尊降貴,親自動手做的食物,竟然是為了他這個奴隸。
墨橋生蜷縮了一下手指,快速地吃完飯,走出門去。
他看見了那船頭并立著的一對金尊玉貴的璧人,一位是一國之君,一位是尊貴的公主,身份地位,容貌才情都天造地設(shè)似的般配。
主人的手搭在公主的香肩上,正側(cè)著頭笑盈盈的和公主說話。
雖然他知道主人和公主從未真正同房,只能算是一對假夫妻。但他的眼光還是忍不住凝在了那個肩膀上。
他有一種野望,想把那肩膀上的手拿下來。拿下來,讓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
他的目光游移,移到了那個他最尊敬之人的肩膀。
那個人并不高,肩膀也不是很寬。
墨橋生的目光固定在程千葉那略有些消瘦的肩膀之上,產(chǎn)生了一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想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我……想用我的手?jǐn)堊∷募纭?br/>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想什么?”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墨橋生猛地轉(zhuǎn)過臉來,眼中不自覺的透出一股桀鶩。
司馬徒站在他身后。
“你救了我一命,我還沒來得及謝你。”他向著墨橋生抱拳躬身,鄭重一禮。
墨橋生繃著的肩膀放松下來,低頭回禮,一言不發(fā)。
司馬徒的視線越過了他,看向船頭的二人。
“你落水的時候,你主人不管不顧的第一個跳了下去,他身上還帶著傷呢。”司馬徒開口,“你被撈上來以后,大家都說你死了。只有他不肯放棄,堅持到雙臂都累得發(fā)顫,終于把你救活了。”
墨橋生抿住嘴,沉默不語。
“沒有一個主人對奴隸能有這種感情,你對他來說,早就已經(jīng)是不同的存在。”
墨橋生:“你到底想說什么?”
“橋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主人為什么生你的氣?”
墨橋生看了他一眼。
“他想要你,不是作為一個奴隸,而是作為他心愛的伴侶。”司馬徒看著他,“你,難道就不想站到他身邊,不想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
他放低聲音,說出最為誘惑的一句:“不想讓他只屬于你一個人嗎?”
“放肆!”墨橋生低喝,他眼中露出一股狠厲之色,“你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目的!”
司馬徒笑了:“這不是明顯的嗎?我喜歡公主啊。我想站在她身邊,把她擁入懷中,讓她的眼睛只看得見我。”
墨橋生閉緊了嘴。
“所以我希望你加把勁,幫我把你們家主公勾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拍了拍墨橋生的肩膀,向著姚天香走去。
程千葉轉(zhuǎn)過臉來,看見了他們兩,她笑了起來,沖墨橋生招了招手,“橋生,來,到我身邊來。”
到你身邊來,到你身邊來。
我必有一日,能真真正正的到你身邊去。
墨橋生拽緊了拳頭。
船行了兩三日,進(jìn)入晉國境內(nèi)。
這一天,船隊在一個碼頭上暫時停靠,補(bǔ)充軍需用品。
在船艙中悶了多日的樓船士們,三三兩兩的脫去外衣,下餃子一般跳入江邊的清水中洗澡。
賀蘭貞精赤著上身,只著一條襯褲,和幾個同伴邀約著路過。看見墨橋生,招呼道:“橋生,要不要一起下水?”
墨橋生臉色白了白,正要開口婉拒。
司馬徒搭著一條毛巾,從他身側(cè)經(jīng)過,“走,你不會水,我教你。”
他側(cè)了一下頭:“萬一下次再落水,總不會還要你主人舍命來救你吧?”
聽得這話,墨橋生咬了咬牙,脫去外衣,隨他下了船。
姚天香和程千葉二人趴在船舷邊上,看著水中精力旺盛的年輕士兵們嬉鬧。
“你看那邊。”姚天香抬了一下下巴。
程千葉尋聲望去,墨橋生同司馬徒在沿岸的淺水區(qū)中,司馬徒手把手的教他熟悉水性。
墨橋生肩寬腰窄,膚色健康,雙腿修長,即使在一群男人中,也十分顯眼。程千葉不自覺就看住了。
“眼光不錯啊。他身材真是好。”姚天香的肩膀頂了頂程千葉,挨過頭來,“我和你說,這看男人,就是要看腰,腰好活才好……唔。”
程千葉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一路跑馬的黃段子。
此刻,站在水中的墨橋生顯然過于緊張,他四肢僵硬的抓緊一塊浮扳,肢體動作明顯的極不協(xié)調(diào)。
“別緊張,放松一點(diǎn),你這樣怎么學(xué)得會?”司馬徒說道,“你看,你主人和公主都在船上看著你呢。”
墨橋生回首看了一眼船舷上的程千葉,下定決心的閉上眼,一頭扎進(jìn)水里。
司馬徒把嗆著水的墨橋生提出水面,沒好氣的笑道:“你這是在干什么?我是教你怎么熟悉水性,又不是教你怎么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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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清楚我專欄的頭像哈,沒有說日萬,沒有,從來沒有過。我估計我要短小一輩子。